而郑敏只觉得女儿今天有点忙,一会儿去上厕所,一会儿去接水,一会儿又说去餐车给俩人买饭——明明拿着饭盒样品的列车员说,留下座位号就可以帮她们送到位置上来吃。
更别提她全程严肃地,三不五时回着手机信息。
这IT行业也是太忙了。放个假都要加班处理工作。
林鸢第36次去接热水的时候,车厢连接处,顾淮盯着她。
“看什么呢?”正好没人,林鸢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顾淮却是一本正经,笃定道:“你头发长了点儿,回去之后要陪你去剪头发吗?”
林鸢一顿,拿着保温杯,看着他笑。
说好的从黑长直烫了个奶棕色羊毛卷,男朋友都不会发现的呢。
这人怎么连她头发长了点,这三个多月一直没修都能发现。
也不知怎么的,就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食指一撩颈窝里的头发,林鸢抬眼看着他表情,语气认真地问:“那你觉得我长头发好看,还是现在这样的发型好看?”
顾淮只觉脚背幻痛,长长“嘶——”了声,跟着火车的节奏一道,颤着肩低声笑起来。
得,这是摆明了,他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答案了。
长头发好看,就是现在不好看。
现在这样好看,就是“难道我长头发就不好看了”?
“要不 ,“他微撑膝弯下腰来,侧头看着她,示好般小声问,“你直接告诉我答错了有什么惩罚,行不行?”
动车的空气其实还不错,但顾淮一靠近,林鸢才觉得他头发上清爽的洗发水味道那么好闻。
他离得近,薄唇间浅笑翕开的整齐牙齿,都看得明晰。
火车似又要到新的一站,俩人微晃了瞬,他鼻息一下扫上她唇角。
柔柔软软的,带着些微凉意的唇瓣,有些错位,一触即离。
像被小动物湿润润的鼻子碰了下。
林鸢心跳猛然加速,眼睛微睁圆,脸都升温。
下意识退开了半步,抱着保温杯咽了口。
唇角抿着笑意,看着同样垂下一半长睫,眨了下眼,舔了舔唇,要笑不笑稳住身形的顾淮。
当然不是抗拒亲密,就是俩人好像,也没找到自然而然的机会。
结果这么突然。
广播里开始播站,车速慢下来,车厢里有人起身收拾行李。
顾淮微偏开头,直起身,唇角仍抿着,抬手蹭了蹭鼻尖,清了下嗓子。
林鸢看见他耳尖都红了。
林鸢笑起来。
“我喜欢长头发,”她点点头,唇角翘着,脸颊温温热热,像小时候那样自己做决定,肯定地和自己说,也和他说,“我要留长头发。”
她刚来北城的那个暑假,因为头发长,占用卫生间太长时间洗澡,常被曾友安嘲讽。
那时,他们已经因为别的事吵过架,让郑敏难做。
开学前那次,她在洗完澡出卫生间,头发还没干时,当着拍她门的曾友安的面,拿剪刀,比着肩,一把剪掉了齐腰的长发。
她喜欢留长发,她不剪了。
-
漆黑色的雅致旋在盘山路上,江随靠在左后闭目。
满山的棕榈芭蕉,沉进西落的太阳里,绿染了棕,像一团团剥开的烟丝。
前座两个保镖兼司机,一下飞机便将他接走,仿佛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江随好笑。
不多久,车子驶进独门独户的花园。
挺熟悉的地方,幼时生活过几年,之后也像如今这样,客人般来过几回。
江随下车,横穿过一片草坪,看见珠辉玉丽的偌大厅堂里,灯烛煌煌。
一屋子人还未入席,似是特意在等他。
见保镖领着他入内,客厅沙发里主位上,一头银发后梳的老绅士,欣喜站起来迎他。
即便江随知道,早有人进来通知,仍是配合得表现出受宠若惊。
阿公江启宗,今日一身唐装,精神矍铄,同他一样惊喜模样,先看了佣人捧着等在一侧,他一早说过会送来的贺礼,直呼他有心,又向众人展示后,才叫大家入座。
餐席上,阿公身边两位太太皆着旗袍,右手位的,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阿婆。
左手那位,是从未生育的小奶奶。刚刚他踏进门,便已早早站起,恭恭敬敬唤了他一声“少爷”。
若是早些年来,还有一位更年轻些的。可惜身体不好,他后来没再见过。
阿婆右手位隔了个空,先是跟了江启宗大半辈子的副手,然后才是他舅舅江咏麟、他大夫人、小夫人,和小夫人生的唯一儿子,江家耀。
而他许久未见的母亲江咏麒,同小奶奶隔了个空落座,她身边的,是位不知道该叫“男友”还是“男伴”的新人。
大概是见到了他的目光,江启宗脸色也有些不善。
今天的家宴场合,江咏麒会带这样的外人来,大概是因为他来了?
江随微掀着唇角,挑了挑眉。
着实鲜嫩了些,看着比他都小。
“Isaac这里,”见他要贴着江家耀落座,江启宗遂才发现似的,要紧叫住他,“坐你阿婆和Ben叔旁边。”
江随撩睫,没推辞,笑着应了声,漫不经意走过去,落座。
他是无所谓的,可坐席上已开始无声的精彩。
尤其是江家耀那个角落。
厨师上菜,杯觥交错,好不欢喜。
早说好吃顿饭,就要回去的。
筵席将尽,江启宗却劝他多留两日,祖孙俩好久不见,叙叙话。
“不了阿公,”江随笑得得体又平常,“公司还有事,我早些回去。”
“你那个游戏,”江启宗笑着同他搭话,“阿Ben的外孙女也在玩,我知道。做得很好。”
被今日的老寿星点名,年岁其实比江启宗小不了多少的Ben叔,也笑着同他说:“是。我家宝姝还讲给她同学,这是她一个阿哥做的。”
几句客套。
阿公终于道:“但Isaac,那个舞台,还是太小。”
江随笑笑,未应。
等人散了,Ben叔陪着江启宗回书房,路上问他:“阿哥这样重视Isaac,家耀会不会不开心?”
“如何?”江启宗挂下扬了一整晚的笑脸,冷面冷目,“谁教他不懂投胎?只脸能看的戏子,也就生得这样货色。”
江启宗有些咳,仍要说,“他要有Isaac一半质资,我哪用使急。”
阿Ben赶紧上前扶上,笑笑:“阿哥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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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咏麒带着小男友出了主屋,走廊里,便已听见江家耀那对母子,迫不及待发泄不满。
“一屋人陪他讲普通话,阿爷都要给那个捞仔陪笑脸……”
江咏麒撩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一侧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