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东皱眉,刹那觉得反感,手往回缩:“自欺欺——”
“不许动。”
柳亚东乖乖不动,嘴上却仍说:“戴不了。”
很快戴上。尺寸妥当,四指微微裹紧,攥起来也不妨碍。柳亚东盯着小指的缺失处,那一截儿布料被齐整剪断,沿边一段车线,不工整,但密密缝牢了那缺口。
委屈这东西柳亚东不让自己有。因为没人替你消化,委屈自己咂么,越咂越苦。它乍然出来,不受抑制,汹涌得快冲落了他眼珠子。“还挺合适的......”他手掌手背来回翻覆,嗓子收紧:“遮遮丑挺好的,船儿,我都不知道,你缝——”
“不丑啊。”兰舟隔着布,啜吻残存的指根,强调道:“谁说丑了?”
老唐开茶室门,垫着抹布端进去一只硕大的砂锅,快说三个小心烫。
涂文站起来伸脖子,“什么好东西?”
“佛跳墙!”一揭盖,满当当的鲍参翅肚浸在金黄的汤里,热气腾腾。老唐得意洋洋说:“趁热,我年轻时候拿手菜,以前皇帝吃的。”
齐刷刷一阵“操”,伸筷子就朝名贵大块儿的料子夹。觥筹碟碗间,满盅转眼空下去大半。涂文举着筷子,挨个儿打臭葱耗子凌仔的额头,说妈的群饿死鬼!就不知道给他俩留点?边拿小碗替柳亚东兰舟拨拉了一份。
老贾曲眼瞅着老唐,“趋奉”说:“玉春饭店那会要留下你这个能人,现在都能在宁波开成连锁了。”
“吃你的。“老唐嗤声笑,“谁提当年勇?”
老唐年轻时候是掌白案的总厨,因口味问题与人起口角,失手害了他性命,蹲了八年班房。妻离子散应然的,他放出来惶惶无依,回素水老家替双亲养老送终,过后赋闲,才被邵锦泉招徕金鼎。人是能人,但终究有背负。
老唐绕去涂文背后,捶他一记,凑近说:“小子,刚有个人找你,我给叫上来了。”
“谁?”涂文扭头,“黑白无常还是阎王老子呀?”
老唐扇他头,说:“少放那瘟臭的狗屁。我叫进来你就晓得了!”朝门口走。
“哎谁啊!你就给我叫进来!男的女的啊你好歹?!”
臭葱嘴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欠,喃说:“风流债呗。”涂文一掌险没给他脸按碗里。
来人像是一早等在门外,老唐前脚出去,她后脚就进来。
真是,涂文都没能一眼认出她来。他神志有浅短一刹的空白,空白内部很快被杂陈的思绪添补。许青青发式变了,剪短齐耳,烫出鼓鼓一个弧,染成颗待剥的毛栗。她敞怀,穿件缀了一圈短绒的红羊皮夹克,艳得彻底。这红色极正,像再有的红色不过是它下劣的衍生。涂文被蛰了眼,鼻翼微张,说不出话。青花勺子跌进碗,发了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