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花栗鼠爸爸,”罗伊说,“谢谢你赏我过冬的奶昔。”
爱德立刻就笑了,但笑意刚浮上嘴角,他就骤然想起自己方才还十分气恼的事实,一瞬间陷入了笑了失面子、不笑又忍不住的尴尬境地。
无奈,金毛少年只得搜肠刮肚地翻找着最恶毒地词汇来掩饰尴尬、顺便调教一番眼前那个正在自得不已的马斯坦古,话未出口却又是一连串丢人现眼的喷嚏。爱德恼火地捂住自己的脸,一旁的马斯坦古十分配合地做出惶恐状,一手搂着爱德肩膀、一手从襟袋里掏出手绢递过来,俨然一个训练有素的小白脸。
手帕是白色的棉麻,朴素而柔软,合在手中还带着隐隐的体温,少年花了好大力气才按捺住惊讶的神情。爱德悻悻地别过头抹了抹鼻子,布料间的暗香沁人心脾、让人迷恋。
他忍不住把皱巴巴的手帕揉进了手心。
“你竟然有手帕。”爱德扭过脸,粗声粗气地说,“像个老头子。”
“可不是,”罗伊笑道,“怕你再往我衣服上擦。”
少年眨眨眼睛,“哇,还真是那件骚红色幺蛾子衬衫,又出来把妹了吗?”
“今天不是把妹,”罗伊说,“我把你。”
手帕差点脱手。
会心一击。
身体比灵魂更为敏锐诚实。爱德想如果现在把自己用仪器测量,一定立刻能收到皮肤上流窜的生物电、身体里徒然上升的血压、一下子因紧张扩大的瞳孔和狂跳的心——最后者甚至不用检测,冷风呼啸而过,少年此刻就能听见鼓膜里传出的激荡震动。不可自控,哪怕理性一次次告诉自己: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于事无补,何时何地,一次又一次。
只要罗伊.马斯坦古愿意。
昨天的时间与之前之后粘连,分不清早与晚。那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疲惫的身体催着他沉入梦境、恸痛的心赶着他逃避现实,可爱德华偏偏不是能放下自己所纠结之事、暂求庇护的人。
凌晨4点,天寒地冻,他独自一人裹挟着寒风踏雪归来,空旷的街道中浸沐在晦暗中,只有一行孤寂的脚印点缀着悄无声息,而他手上不久前提出来的文件袋还带着冰淇淋店里骇人的寒意,抱在怀中透出彻骨之凉。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抱着冰块不肯撒手的人,冻得手指发红、身体刺痛,却怎么也不肯就此割舍放下。
少年想起了自己和罗伊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那天自己也是从工作回来精疲力竭,那天也是冰天雪地刮风结冰之夜,那天对方瘫软在自己肩上浑身酒气,苍白的脸色、殷红的鲜血,他紧闭着双眼像是在隐忍什么无法倾诉的痛苦,那一刻爱德支撑着他,仿佛全世界只有少年一人能以让他依靠。
而那个时候爱德华尚且不知晓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他咬紧牙关杠着罗伊,一边去够那个位置太高的电梯按钮、一边不住地暗自骂咧,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非得给自己找那么个罪受。他可以轻易找出无数多的理由抛下他、推脱他、离开他,求得一个轻而易举的自保自全——但却始终没那么做。
他想起了罗伊曾和自己一起走过的地铁隧道,爱德华走在轨道上,罗伊时不时地瞥他一眼像是怕不小心就将自己遗落在拥挤的黑暗中。罗伊曾不止一次用怀有算计的眼神打量过他,也曾背对着灯火低下头表露过温柔缱绻的微笑;他曾说过许多避实就虚的托辞,也曾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吐露不曾对其他人说过的心意;他曾刻意下套等着自己堕下,但此刻他又搂着自己的肩膀走过漫天风雪。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不怎么长也不怎么短,不足以让爱德了解他,不足以让爱德放下他。自己所做过的、正在做的一切,对罗伊真的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