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语气她无从探究,而她口里吐出好字的瞬间,心底便溢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这压根不在预计内,情绪的滋生让她错愕且烦躁,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禁暗自嘲讽,玩火上身的报应现在体会到了。
“明天几点的车?”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放在桌边,一只手随意的撑着下巴,看着她。
“还没买票,看几点起吧。”她不想回去。
“我有急事要处理,刚定下明天中午的飞机离开香港。早上去山顶见一面好么?好好聊聊。”
林听终于抬起头,对方的神情严肃,语气里除了恳求更多的是试探,还有丝丝绕绕的暧昧;挠着她的心有点痒还有点疼。
“还有特意见面聊的必要吗?”林听下意识想回避。
她大概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这条路通向的未知让她心生胆怯;她又想逃。
口不择心下的措辞未免冰冷,男人的眸色暗了下去。
“我觉得有。你呢?”
林听看向别处,“我不知道,现在说不行么?”
“来不及,我马上得走。“说话间扒拉了几口河粉,“明早八点的小亭子,不见不散?”
林听没回答,像是在思考;对方的眼神追着她不肯放,几分焦灼。
她心软了,点点头。
“我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吃正儿八经的路边摊?”林听冷不丁冒出这句,眼神专注的看着灶炉前忙着颠勺顾不上擦汗的老板。
男人放下筷子。
“我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吃不健康的食物,家里人也很少去外面吃饭。”
“我父母都是医生,他们掌控欲很强,所以我的家里有严格的‘家规’需要遵守。”
“好笑吧,什么年代了,还能听到‘家规’如此古早的词语。”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吧,我妈炒了一盘番茄炒鸡蛋,那好像是我记忆里口味最重的一道菜,有点过重,以至于我边吃边小声说了句‘有一点咸’。”
“我爸立马站起身,二话没说将我碗里的饭菜倒到垃圾桶。到了夜里我饿的睡不着,数着床单上的小星星等天亮吃早饭。”
她眼神放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才五岁,不过是随口说一句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
沉微明下意识去握她的手,捏了捏,“不开心的事不想了。”
林听叹口气,“你带给我的一切都很新奇,也很刺激。于我都是人生第一次的体验。”
沉微明半眯着眼睛看她,半晌,“于我也都是第一次。”
但并不真实。她把后半句咽下。
吃完饭,沉微明帮她叫了一辆车,临上车前突然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在她耳边呢喃,“明早我等你。”
她紧紧拥抱他,最后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晚安。”
出租车后视镜里的男人在路边驻足了很久,久到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司机略带玩笑的说,“年轻的小情侣啊,分开一小会都感觉天要塌了一样。男朋友挺帅啊!”
她随便应付了几个字,思绪纷飞。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微妙。
有的人朝夕相处也无法产生丝毫共鸣;有的人则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多聊几句就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躺在床上的林听辗转反侧,沉微明的眼神和话语在她脑海中挥霍不去,周围空空荡荡的;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去or不去?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沉微明会选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碰头,而不是直接来酒店找她或是别的什么更方便见面的地方。
事关两个人的决定,彼此都要展现出肯往前迈出一步的决心。
可本就荒唐的开始大抵不会有什么完美的结局,又何必再费心力细细探究?
她想的累了,却舍不得睡。
害怕等再天亮后,属于灰姑娘的马车再也不会来了。
她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手机的屏幕亮了暗了,微信里的未读信息没有一条是属于沉微明的。也许他在忙,又或者他改了主意,又或者他在给她独立思考的空间。林听知道,不强人所难是他的优点之一。
她点开他的头像,毫无意外的,没有开通朋友圈,对话框干净的只有昨晚那两句。
“回房间了么?”
“回了。”
“好的,晚安。”
“晚安。”
是简单又郑重的道别。
凌晨快五点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越下越大,天上的乌云密密麻麻愈发厚重,天边刚露出的鱼肚白又被遮掩的一丝不剩。
刚微微亮的天转眼又黑了。
林听半靠在床上,盯着手机里的对话框,总以为对方会发来些什么。可他礼貌的有点过分,手机安安静静,以至于昨晚从他嘴里吐出的那个邀约像极了幻听。
困扰了一夜的难题仍悬在头顶。
瓢泼大雨显然浇灭了大家出行的意愿,她趴在窗边,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楼下街道只剩几个工作人员的身影,零星几点。
她从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硬币,一遍遍的抛着。
烦到不行,索性冒雨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包烟,是他抽的牌子。七弯八拐到某个没人角落的垃圾桶旁的屋檐下,雨珠伴着风刮到脸上,连带湿了发梢,眉眼;胡乱用手抹去,整个人好像都沾上了雨,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