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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京一梦 第5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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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乱地从雪中捡起那散落的玛瑙串,台阶上出现一双鞋,兰烛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陌生的眼。

那人一副神棍打扮,帮她捡着地上的玛瑙串,他见兰烛抬头看他,把手里捡的递给了她,“姑娘,这姻缘串断了就不灵了,捡起来也没有用的,你得重新再求一条了。”

他一看就是来揽生意的,兰烛没理会他。

“真的,你这珠子,是我家产的,我家有一模一样的,我给你打个折。”“胡说八道。”兰烛没理他,专心捡着草丛中的珠子。

这是江昱成的东西,他在槐京,怎么会来杭城灵隐寺买这一串手串的。

“我没胡说。”那神棍跟她认真了,“你看看,你看看那珠子内壁,是不是有我家的标记,那是我家的手工招牌,专门为了客人刻上去的,求的人姓什么,刻的就是什么,我家的东西,我自己的手艺,我还看不出来。”

兰烛随即把那珠子翻了个面,果然在隐约处看到了一株兰花。

您瞧,刻这姓的人少,我还记得是位身姿绰约的爷,从菩萨面前,求了个下下签,我说有解,他不信,转身就走了,我就在我那旗子下头等他,果然,我就知道他会回来,这位爷,看命相就是个执念很深的主,啧啧。”

兰烛杵在半道上。

所以那天不是她看错了,江昱成真的来过杭城。

她在人海浮尘里看到的人,的确是他,那天晚上递给她兔子灯的人,也是他。

说着不信神明的人是他,求神明庇佑听信神棍求这么一串粗粝的玛瑙串,破解爱而不得困局的人也是他。

如此想来,江昱成果然如林伯说的那样,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不懂怎么破这个局,才做了这许多荒诞却又合乎常理的事情。

如此看来,他们果然是十分相似的人,一样的不懂怎么放过自己的人,一样的执拗不松口…

“如今这红绳断了,怕是有什么不好的兆头了,我倒是能再卖你一串,但咱做生意也尊重神灵,既然菩萨都觉得有缘无分了,您再买一串,咱也不敢保证这事就一定能挽回,只能说尽量哈,尽量争取,您这么着,您再买一串,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兰烛看着手里的红玛瑙珠子,想到林伯昨晚说的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说到他是用什么样的代价再也不让江家左右他的人生,说到他上手术室前是怎么分淡云轻地说要给阿烛一个清朗人生……

说到他祖父是怎么铺好他人生的路的,又是怎么压榨完他最后的利用价值的,直到那半个肝脏切了以后,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又是怎么在拥挤的人潮中看到她和林渡的那个吻的,怎么意外地从有心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从前的埋藏了十八年的故事的。

但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脆弱地如同一个纸人,面色煞白地把自己关在浮京阁厚重的门里,整日对着屋檐下死去的芭蕉树发呆。

她想到那天除夕夜,她站在屋檐下,恨恨地对他说,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明明是他记忆里最不想想起的日子,她却…

她心下猛然一疼,仓皇回头,顺着台阶一路奔走。

后面神棍还在喊道“哎,哎。姑娘,你怎么走了,姻缘绳断了,菩萨说了,有缘无分,有缘无分啊”

兰烛不顾一切地往回走。

那一刻,她知道了,不管姻缘绳断没断,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困住了她生生世世。

兰烛跟兰庭雅到了别,找了一个家住护工照顾兰庭雅的起居生活。

她满是愧疚地站在林渡面前,千言无语堵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林渡微微笑,“阿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道伤疤,其实一直都没有好,对吗?”兰烛不知自己是否该点头。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欺骗自己,我觉得,只要我努力一点,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就能更淡一点,如今看来,爱情上的努力,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我……”兰烛不知如何应对,“实在是抱歉,我自己,我自己没想明白,那天在医院里,我不该……”

“不该答应我试一试对吗”

林渡微微弯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试过了,发现心里还是有他对吗?”“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我了解你,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你们在一起,有吸引、有恨、有埋怨、有抵抗,有许多复杂的情绪,那才叫□□,在我这儿,你只有感谢和尊重,那的确,算不上爱,我给不了你这种充满力量的情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林渡——”听林渡说这些话,兰烛不由地有些难过,她眼睛一下子红了,立刻用手背擦着眼角要留下来的泪。

“好了。”林渡往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阿烛乖、你只管遵照你的心去做事情就好,别说抱歉,别说对不起,这次,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不陪你回槐京了,我要回一趟岭南往后,不管怎么样,我是你永远的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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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总归是动摇不了的。”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兰烛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才放开她,与她告别。

兰烛挥手,转身,往前走,直到他身边那熟悉的西式牧羊少年的味道彻底消失在她的四周。

………

兰烛登机后,对着狭小的玻璃窗,收拾着自己的情绪。

一切流光溢彩都在倒退,她随着大气流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下一站,她又回到了槐京。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槐京的时候,坐在绿色火车窄窄的卧铺,看到湿寒的雨夜被纷扬的大雪代替,看到丘陵和盆地被一望无际的平原代替,直到到了槐京北站,她哆嗦着身子发现吐出的寒气在繁华的街上凝成霜花。

她听着兰志国和黑色小毡帽的谈话,随他们来到浮京阁的大门下,从帐暖烟缭的珠帘串子后面看到拿着戏折子的江昱成,他缓缓说道,她真是废了这十几年的功夫。

再到后来,她内心伤痕累累地主动地站到江昱成起居室的门外,在晨间大雾里问他他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他拿着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跟她说,在他那儿,疼不必忍着。

她不服气、不服输、一心要在这槐京城唱出一番天地来,直到后来,她沮丧地问他说,若是命运就没有给她写好关于她的剧场,她要怎么办?他笃定地说,如果没有,那他江昱成就硬要在这里,造一个她的剧场。

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自己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是靠自己一砖一瓦做起来,其实她不能否认的是,江昱成从始至终在做的,是让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命运早就写好了那些恩恩怨怨。

说好的一场交换,先动情的人到底是她,还是江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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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机场,林伯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拿着一件外披的羊绒斗篷,“阿烛姑娘,天气凉。”“晚餐我已经定好了,您先吃一点吧。”

兰烛接过,披在身上,“不了,我们直接回浮京阁吧。”

她坐在车的后座上,单刀直入,“赵家那位侄郎官,是那个叫做钦书的吧。”“是。”林伯回头,“这消息,就是他让人透露给二爷的。”“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据我所知,除我以外,只有江老爷子和他几个心腹知道。”

钦书把手伸得够长啊,看来江家的心腹都被他收买了。兰烛微微皱着眉头,林伯,这卧底,能查出来吗,我们得知道这钦书,还知道江家多少事。”

林伯“二爷之前,怀疑过老爷子手底下的几个人,从前就派我在查,如今差不多能锁定了,就等着他露马脚。”

“好,别打草惊蛇了,他们既然想把这个秘密捅出来,自然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下一步,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蚕食瓜分江家的,这个时候,不管是谁上门求救,都不要管,就说浮京阁,已经自身难保了,二爷也管不了,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明白。”

“还有——”兰烛身子微微前倾,“钦书的野心,二爷应该早就察觉,应该早有布局吧,您既然把我找回来,这些事情,您应该如实告诉我。

“是,阿烛姑娘,您猜的没错,他把人插到江家,二爷自然也把人插到赵家了,只是从前联系那位的,只有二爷自己,如今二爷……那埋好的炸药包,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知道了,那我们先不用这个炸药包,先按兵不动,赵家如今内部多有不满,有说与江家撕裂的,还有倡导还是保持友好关系的,江家老爷子表面和赵家友好,但也不会允许钦书,把手伸到自己碗里,他口口口口,相信还能挡一会,这段时间,让二爷休养,够了。”

林伯听到这儿,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勉强安定了一些,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后视镜看看兰烛。

她表情自若,逻辑清晰,他不过是昨天才跟她说的这里面的家族纷争,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分清楚形势,冷静分析,比他这个当局者清醒多了。

她才二十二岁,理智冷静、杀伐决断,面对这些男人之间的争权斗势一点都不慌乱,跟三年前站在浮京阁面前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就知道,这事,得找阿烛姑娘。

果然是二爷带出来的人,她和二爷处理事情的方法和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车子到浮京阁门口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

兰烛从车子上下来,一脚踏入浮京阁的院门的时候,林伯微微躬身,退下了。

跟从前一样,灰白的矮墙雕着麒麟抢月的奇异图案,红砖灰瓦的飞檐翘角依旧孤寂,房屋脊梁上头的脊兽神态各异,在雪光下遗世独立。

屋檐廊柱间原先布满的暖黄的灯色都消失不见了。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暖黄色的灯光像是从龙鳞上借来熠州生辉的颜色,近乎是要把单调的黑夜撕开一个大口子,把浓烈的彩绘泼洒于天地。

如今,只剩几盏孤灯,在风中跳跃。

她之前以为这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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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的地方住着的人应近乎醉生梦死,应站在财富的巅峰上,俯瞰人生。

如今看来,那只是江昱成为了驱散这院子里漫天的死寂而打造出来的一场热闹的遮掩。

高大的古树把树杈交错进云里,遮天蔽日,老腐的躯干插进土里,树枝交缠处密地飞不出去一只鸟。

兰烛抬头,正厅正上方的匾上依旧用小篆写着的“浮京一梦”。

她轻声往偏厅的书房走去,门未关,对开的几扇雕花窗门也都往外敞着,对流的空气吹得屋内的帘子张牙舞爪的,站在那亭里,顿时觉得风从自己的衣袖里拼命地往自己胸口灌着,毫无遮挡地传来刺骨的寒意。

桌上,用砚台板压着泛黄的书信,大多数已经被吹落在地上,一阵一阵的风过来,原先落在地上的纸张又随着风卷动,像是进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碎纸机中。

兰烛弯腰捡起一张。

这些信,应该就是林伯口中说的,每年除夕他母亲寄回来的那些。

信中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开篇的嘘寒问暖简短,后面是长篇大幅的对于所处现状的控诉,最后的落笔诉求也很明确,让他早日达到江家的要求,早早接她回来,让祖父和父亲承认她的存在。

一阵苦涩逐渐从兰烛的心头蔓延开来。

局外人一看这信,就觉得有问题。

做了母亲的女人,心思细腻的应当比蚕丝还细,落笔给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谁又会提那些苦难。听林伯说起江昱成的母亲,那样的温柔和柔软,她应该唯恐给自己的孩子施压,唯恐他背负压力过的不快乐,又怎么会在信中写那些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希冀和急不可耐的催促呢。

目的性这么强、诱导性这么大……这信,怕是伪造的吧。

兰烛都能看出来,江昱成难道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他也在骗自己,一天一天地骗自己,直到真的骗过了自己。

活在殷切的希望和急切的敦促中,那或许就是他二十几年来的人生意义吧。

直到他最后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骗他的。

他母亲早在十八年前,就过世了。

他没见到最后一面,却一直认为她在等他带她回家。

所有人埋藏了这个秘密。十八年啊

兰烛放下那些信,抬头望去,风把她的发丝吹的凌乱,他看到一张靠椅,放在那窗台下,外头,是已经死了的几棵芭蕉树。

他背对着她,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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