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昏君作者:雅寐
第12节
是因为对方身份不够?因为还没有两情相悦?因为……
羽成雪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任羽成蘅如何心急好奇地追问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当羽成蘅不依不饶,耍赖蛮缠时,羽成雪把他赶了出去。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见羽成雪把人护得这么严实,深感受宠地位受威胁的羽成蘅很用力才忍住责问羽成雪的贴身宫人的冲动。
他很想、很想、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配得上阿絮的人,得有多么绝世的容色?得有怎样出众的才华?得有如何超凡的气度?羽成蘅的心跟猫抓似的。
——但这是阿絮的私事!他连他最宝贝的弟弟我都不说清楚,就是不想我插手的意思!
羽成蘅有些烦闷地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车内的软褥。
“殿下?”外面传来荀奉明的询问声。他听到羽成蘅在车内的动静有点不同寻常。
“……没事。”羽成蘅想到他难得出宫的原因,脸色一正,强行压下心里的纠结,闭目养神起来。
不一会儿后,荀奉明道:“殿下,我们到了。”
时隔三年再见这个男人,羽成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容妃小桓氏不顾一切进宫求见,让羽成蘅有机会把想救出司徒弘烨的势力清洗了一番。而按照太医的诊断,司徒弘烨的身体正日渐虚弱,如小桓氏所说的,大限将至。
羽成蘅最终还是决定见他一面。
这个叱咤天下半生的男人已经瘫痪多时,当年正德帝那几刀下得极狠,彻底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即使伤口愈合了,也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曾经羽成蘅想以司徒弘烨的骄傲,他一定忍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很快会自行了断。如果司徒弘烨真的自行了断,尽管羽成蘅会有不少麻烦,但他不打算阻止。这是他能给这个男人的最大的尊重。所以他没有让人割掉司徒弘烨的舌头。
但司徒弘烨顽强地活了这三年。不得不承认,自此羽成蘅才对他肃然起敬。很多时候,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逃避一种解脱。而活着才是一种坚持一种无畏。对于司徒弘烨来说,尤甚。
羽成蘅甚至做好随时迎接来自他的所有可能的报复。
但他很意外地一无所获。连这一次小桓氏已经筹谋很长时间的营救计划,都被司徒弘烨亲手送到羽成蘅面前,由他一手打碎。
——换来一场久违的重逢。
而即使大限将至,司徒弘烨看起来也并不糟糕。除了一头已经全白的头发,司徒弘烨被照顾得很好,身材没有一点变形走样,坐着的姿势和常人无异,气势一如既往的威严霸道,又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内敛。
三年来容妃小桓氏把她的心神精力全部毫在司徒弘烨身上。从司徒弘烨身上,羽成蘅能看出小桓氏对他和奉献并无二致的爱意。
但司徒弘烨的铁石心肠有没有被小桓氏打动?羽成蘅看不透。
羽成蘅打量司徒弘烨的同时,司徒弘烨也在打量羽成蘅。当年绵软文秀的小少年已经长大。他的眼睛清澈明亮,自信有神,很习惯很自然地弯起眼睛笑。他的鼻梁很秀气,像顺贤妃。他的唇弧度优美,得天独厚的能随意嗔笑。无论谁看到他,都得赞他是个秀雅讨喜的少年……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真的一模一样……
“阿蘅,好久不见。”司徒弘烨低哑道,冷硬的脸上甚至露出笑容。
“王爷。”羽成蘅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他挥退了所有人,坐在司徒弘烨的对面亲自为他把盏煮茶。
司徒弘烨定定地看着他:“本王以为还能听到你唤我王父。”
“王爷见谅。阿蘅的父亲只有一个,我也只承认那一个。”羽成蘅淡定道,“当有选择的时候,我不会再叫第二人为父。”
也就是说当年那一声“王父”,不过是没有选择的迫于无奈。
司徒弘烨没有恼怒,只是默然,良久缓声道:“也罢,阿仪待你们之心确实难得。你素来是个重情的,便好好待他。”
羽成蘅煮茶的动作一顿。想不到司徒弘烨对羽宗仪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王爷放心,您的女儿……六皇兄对她很好。她每年都入庵堂一月,斋戒为您祈福。”
司徒弘烨道:“本王从来没有担心过她。悦儿张扬任性,却一直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羽成蘅不语。可不是吗?当年羽成慕亲手断了司徒悦一指,也亲手奉上自己的一生。他心慈手软,伤害结发妻子的内疚很快淹没了他对司徒悦的厌恶。而后司徒弘烨离世,司徒悦性情大变,再不复以往的残忍跋扈,羽成慕根本再也放不下她。几年下来,这对夫妻居然相安无事,相敬如宾。
“虎父无犬女。”断了司徒悦一指报了当初荷花池的仇,羽成蘅也不会无缘无故再去找司徒悦的麻烦,更何况有对周凤谋“善待司徒一家”的承诺在。
司徒弘烨教养过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司徒弘烨沉沉一笑:“言不由衷。你讨厌悦儿,一直觉得我对她溺宠过度,把她纵得无法无天。”
羽成蘅被看穿了也不以为然,反而坦然道:“是又如何?”
“等你为人父母,你便能明白这种对待孩儿之心。不一定给他们最好的,但给他们最适合的。”司徒弘烨道。
“这个分寸,太难掌握了。”羽成蘅摇头。
“所以本王只有一个孩儿。”司徒弘烨又笑了,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绝妙的话。
羽成蘅发现今日司徒弘烨笑的次数,比以往他看见的合起来都要多。
这时他的茶已经煮好,茶香渺渺,沁人心脾。
“给我一杯。”司徒弘烨道。
羽成蘅斟了一杯茶,以手试了试热度,放到他嘴边。
司徒弘烨一口喝下,点点头:“好茶。”
“谬赞。”羽成蘅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下。
“……你还想知道你母兄之死的真相吗?”
☆、55番外司徒弘烨
相信人会有轮回吗?
司徒弘烨的一生命途多舛。他五岁丧父,七岁丧母,而立之年丧子,妻妾更是死了不少,以至于他都懒得再娶妻纳妾,碰到看得上眼的,直接要了了事,免得麻烦。旁人畏于他的权势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背地里却少不了饱含恶意称他为天煞孤星,克尽六亲,即使他明明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司徒弘烨对此并不在意。他活在当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过着人世间最极致的生活,并且在有生之年,无人能撼动他分毫。
他看着最尊贵的人趴他身下雌伏等待他的临幸,看着很多高高在上的人对他卑躬屈膝,他开怀又痛快!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即使有一日要死,也无所言悔!
司徒弘烨记事很早。大约还是两三岁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很深刻的记忆。温暖、疼痛、饥饿、笑容总是一遍一遍在他的生活里重复。
他的父亲是个魁梧粗鲁的鞑靼男人,蒲扇大的巴掌能一下把他扇得老远。然后他柔弱又坚强的母亲便会停下反抗父亲的动作,目光空洞地盯着毫无遮挡的虚空,任父亲在她身上肆意挞伐。还有一个颧骨高耸,尖酸刻薄的瘦长女人,总是用厌恶痛恨的目光看着他们母子,把食物换成馊的,压着他们强灌下去。
母亲不止一次卡着他的脖子想要捏死他,但还没用力已经火烫似的放开,抱着他低声哭着道歉。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根本不想要他,若不是为了他,她早已经离开父亲这个强迫了她的男人。
但她不舍得他。她疼爱他,会拥抱他,会亲吻他,说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会把千辛万苦得来的食物喂到他嘴里。
在那些极其难得的悠闲的日子里,她总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把手教他识字,学规矩,抱着他小小声地回忆她的故国,她的家,她曾经无忧无虑的闺阁日子。她不喜欢父亲给他起的叫阿奴的名,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名,叫弘烨。
特别难写。但母亲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于是他也喜欢。旁人叫他阿奴他都不应,母亲叫他弘烨,他就立刻跑过去。
他不爱说话,但每次母亲笑,他都会情不自禁抚上她的唇角,然后她会笑得更深,秀丽的眉目弯弯的,极好看。
他总听到部族里的人描述那如梦似幻、美丽绝伦的神女。对于小小的司徒弘烨来说,母亲就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神女。
每一次母亲张开细瘦的双臂挡在他面前承受辱骂和责打,司徒弘烨都紧紧抱着她的腰,一遍一遍在心里发誓要强壮起来,要保护他的母亲,要让欺侮他们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要把所有最好的一切给他的母亲……
那时候战火纷飞,很多人过着颠簸流离,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生活。因为父亲是个勇猛的战士,他的帐篷里的人还能保住性命。但在司徒弘烨五岁那年,父亲死在战场上,听说被人生生从中劈成两半,死无全尸。他的妻子,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连替他收尸都不去,卷走了所有东西,还想把母亲卖去军妓户。司徒弘烨无意中听到她和买家窃窃私语。司徒弘烨怒红了眼,半夜偷偷摸进那女人的帐篷,拿起刀子用力划破她的喉咙。
母亲看到他一身血地回来,惊骇地白了脸。
司徒弘烨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子,抬起小脸,黑眸里带着猩红狠狠道:“不卖妓户!”他不知道军妓户是什么地方,但那个女人提起母亲和军妓户时恶毒的语气,让他深深意识到那里绝对是极坏的地方,而且会让他和母亲彻底分开!他不要和母亲分开!谁想让他和母亲分开,他就杀了谁!
母亲气急败坏。但她也很聪明,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她马上收拾细软,带着他连夜立刻部族。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乱世中很难生存。他们遇到过骗子、无赖,后来还遇到悍匪,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最后他们只能躲进深山里,靠打猎为生。但母亲和他力气都小,经常打不到食物只能挨饿。
母亲身体不好,从悍匪手中逃离那次受的伤一直没好,病痛和饥饿令她日渐虚弱。她还是撑着一口气,穿梭在山林间找食物。有时病得重了,她会昏睡一整天,无论司徒弘烨怎样惶恐失措地叫唤都唤不醒。
每一次她昏睡过后醒来,司徒弘烨就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抱着她,无声地不停流泪,不敢挪动半步。他极害怕母亲会消失不见。
母亲便温柔地亲吻他,为他拭泪,拍着他的背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道:“娘发誓,一定一定不会丢下烨儿一人……如果有一天娘不会动了,一定是轮回去了。我们说过轮回的,烨儿,那只是暂时忘了回家的路。所以烨儿一定要坚强,撑下去,然后慢慢来找娘,把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带回家,好不好?”
小小的司徒弘烨最相信他的母亲。所以当那一日母亲真的不动了,他守了她七日都不见她起来,他一点也不悲伤失落。
“娘才不笨!”他最后一次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喃喃道,“烨儿一定会找到娘的,娘等烨儿,等烨儿带娘回家……”
那一年,司徒弘烨七岁。
后来的日子在司徒弘烨的记忆里很是模糊。他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杀过很多人受过很多伤,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厌恶他的人讨好他的人爱慕他的人也很多很多。他甚至把第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女人娶为妻。但很快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变了。她不停地向他索要,她想要地位想要财物想要子嗣想要独宠,但她关心注视的人再也不是他。再来一个女人也一样,不断循环反复,让他渐渐厌了倦了。
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的母亲一样,真的对他好。明明他不是她所期待的孩子,她依然对他好。
他突然无比的惶恐起来!因为经历得太多,他已经不相信轮回。但如果真的有轮回呢?
如果他那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真的已经轮回了呢?
在他忘了寻找她的日子里,她会不会已经吃了很多苦,被人欺负了很多次?
司徒弘烨开始寻找他的母亲。母亲姓桓,桓家在羽国。他带着他的人马去投效了羽国的皇帝。
然后他遇到正德帝羽宗仪——一个懦弱无能,根本不配做帝皇的男人。这很好,更有利于他的控制。
一开始司徒弘烨对羽宗仪并没有什么歪邪的心思。当一个男人有权有势,他最不缺的就是伺候枕席的美人。但羽宗仪让司徒弘烨看到他对他的孩儿们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即使身处国破家亡的危机中,他都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孩儿们。
他把羽宗仪拉上床榻,这个懦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抵死反抗,但一拿他的孩儿威胁他,他就从了,不敢再动弹,任他为所欲为。
一个男人,一个帝皇可以为了他的家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性情!
司徒弘烨无法把目光自他身上挪开。他该是他的!他怎么能不是他的?
司徒弘烨开始相信他能在羽国找到母亲。
因为他不但找到羽宗仪,还找到长相肖似他的体内还流着桓家血统的羽成灏。羽成灏的脸让司徒弘烨彻底肯定他的母亲和桓家之间的关系。
尽管桓家没有承认,但司徒弘烨知道有一天他们会求着他认祖归宗。
他疼爱羽成灏,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培养,让他得到太子之位。尽管他不太喜欢他对羽宗仪轻视的态度,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甚至杀他,更加不要说杀他的生母顺贤妃。
司徒弘烨知道羽国的后宫中有顺贤妃。她是羽成灏的生母,桓家最尊贵的小姐。她极为疼爱她所出的两个皇子。她该叫他的母亲从母。不知为何,他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也许是因为知道她的脸一定会让他想起母亲,她却绝不是他已经轮回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同样是桓家的女儿,她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他的母亲却只能在泥尘里挣扎求全……
那天他只是太高兴,因为桓家终于向他低头示好,默认他的母族是桓家女,还把母亲的遗物给了他。而他突然发现顺贤妃的生辰和他母亲的死忌在同一日!
他喝了点酒,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和顺贤妃共渡这一晚。他想让她陪陪他,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陪陪他。
而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的腰,感受她的温度。
他想不到顺贤妃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才刚抱住她,她已经咬舌自尽。他更想不到明明已经被他下药该昏睡着的羽成灏会突然出现,赤红着眼向他挥剑……
当时司徒弘烨的脑子很混沌,他本能地反击。等他回过神来,一切已经变得无法挽回。
因为这件事,他善待了他不喜欢,但却是顺贤妃和羽成灏疼爱的小儿和弟弟的羽成蘅。
司徒弘烨更想不到几年后,羽成蘅长开了的脸,会和他母亲的脸一模一样。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但他觉得他是她。他便是他那轮回后忘记回家的路的母亲。
他愿意用天下,换回他的相伴的母亲。
唯一一个,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恨不了的人。
而且成王败寇,他甚至觉得欣慰。因为羽成蘅成长得很好,他重情却不软弱,即使没有他的保护和支持,他也能活得比谁都好。他有着足够的坚强去面对日后的一切,再没有人能逼迫他伤害他。
只是这一切,事已至此,他又何必知道?
“……在我弥留之时,你来送送我。到时,我再告知你。”司徒弘烨见羽成蘅因为一句话凝神屏息,有些恶劣地勾起唇。
羽成蘅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看样子很想咬他一口,之前的淡定从容都不翼而飞。
司徒弘烨觉得他留着一条命,就是为了看到他这个鲜活明亮的模样。他该是爱笑的,柔弱的,又无比坚韧,合该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世事轮回,因果报应。
司徒弘烨觉得他信了。
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他还想再继续看下去……
☆、56
从司徒弘烨那里回来羽成蘅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顿,不但无功而返,对着司徒弘烨还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明明司徒弘烨有如今的下场,他是最大的罪魁祸首。相信这些年过去,司徒弘烨心里也清楚明白。但他这种不痛不痒不怨不恨的态度让羽成蘅完全看不透。
羽成蘅也无法因为司徒弘烨如此耍了他一顿而出手教训他,甚至还得委委屈屈把小桓氏净身送回去,怕其他人没有小桓氏伺候得那么尽心。
随着梁羽两国议和,边关的将领开始准备班师回朝。羽成蘅却接到一封令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的折子。
二皇兄羽成祺告诉羽成蘅,大将军周凤谋不愿回来。如果是其他将军这么做,上位者都要怀疑他想拥兵自重,要谋反了。但羽成蘅知道周凤谋这么做只是不想再见他。而且周凤谋也说了,如果他们要逼他回去,他便直接辞了大将军一职,解甲归田。
羽成蘅能做什么?在周凤谋为了羽国舍身忘死这么多年,立下如此大功,羽成蘅根本不可能再拿司徒一家勉强他。他甚至要在朝上为他说话,替他摆平大臣们的责难。
他艰难地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准”字。他今生注定欠周凤谋一个情。不知周凤谋会不会终有一日回来找他,讨回这个情……
日子就在羽成蘅的百感交集中无声而过。
羽国大皇子羽成熙归国的车驾,也终于将要抵达洛阳城。
虽然当初羽成熙去梁国是以女婿的名义去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去做质子,而且一去七年。这七年里他在梁国到底经历过多少苦难艰辛,羽国这边都是鞭长莫及,全凭他一人之力挨过一切。
考虑到他的功绩,明亲王羽成蘅亲自率领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对羽成熙郊迎三十里。
羽成熙这一趟回程一点也不轻松。梁皇梁坚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阻止羽成熙回国。羽成熙出了梁都后,一连遇上三批杀手。羽成熙先是分兵,接着施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又正面扛住了其中一批杀手,九死一生才终于真的离开梁国。期间,羽成熙连一封求救的信都没有发回羽国,让羽成蘅早已准备好的营救他的人手毫无用武之地。
离国多年,羽成熙已经习惯一力承担一切艰难险阻。
当肃杀之气未散的车驾卷起烟尘缓缓行至时,站在首位的羽成蘅不禁屏息以待。站在羽成蘅身边的羽成雪清冷的脸上也流露一丝动容。
车驾旁边站着一对穿着粗衣麻布的宫人,一个圆胖易感,一个瘦长冷肃。圆胖易感的那个见着郊迎的队伍已经开始抽抽噎噎地抹泪,瘦长冷肃那个厌弃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撩起车帘。
一只尊贵骨节分明的手先伸出来,然后是一道修长优雅的身影。他容颜俊美,眉目氤氲宁和,难以捉摸,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袍,却无法掩盖满身的清贵内敛,如一块蕴意深远的古玉,风华莹泽,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七年未见,眼前之人既陌生又熟悉。羽成蘅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羽成熙,想起小时候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想起他为自己誊写小抄本,想起他对自己的保护相助,想起这些年来的互通有无……
“大皇兄!”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率先上前,对他行兄弟之礼。
羽成熙没有封王,论地位比已经是明亲王的羽成蘅要矮上一截,该是他向羽成蘅行礼。但羽成蘅没管这么多,什么争权夺利、筹谋计算先放一边,仅论兄弟身份,作为皇弟的他一丝不苟地向作为皇兄的他行礼。
羽成熙迷离莫测的眼睛一清,他扶住羽成蘅弯下去的身子,声音也难得带了一丝沙哑道:“阿蘅,你长大了。”
羽成蘅的眼睛一阵酸涩。他努力忍住,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
羽成雪上前一步,拱手道:“大皇兄,一路辛苦了。”
羽成熙看向他,含笑着点点头:“阿絮。”
两人对望,心里都有着感慨,一切尽在不言中。
羽成雪和羽成蘅一左一右伴在羽成熙身边,接受王公大臣们的见礼。接着羽成蘅拉着羽成熙和羽成雪登上他的亲王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洛阳城进发。
上了车后,羽成蘅才注意到羽成熙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渗着细碎的汗珠。他眼神一变:“大皇兄,你有伤在身?”
羽成雪看向他,眼里露出一丝关心。
羽成熙微微摇头:“不碍事,已经包扎妥当。”
“是梁皇的人马?”羽成蘅拧起眉。他不知道刺客居然伤着了他!
羽成熙道:“既然我回来了,梁国便再于我无碍了。”
羽成蘅突然对自己没有事先派出人马保护他而觉得有些愧疚。看羽成熙这身粗衣麻布和他们身上的织锦绸缎便可以想见他在梁国的日子一定十分艰难。之前只论羽成熙的心机手段还可以毫无压力地把他当成假想敌给他挖坑,如今见着了人,倒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思及此,羽成蘅转过身,开始掏车上的暗格。
不一会儿,他已经架起活动小案几,把精致的各式茶点摆了一几,还倒腾出一壶清茶,斟了一杯分别递给羽成熙和羽成雪。
饶是羽成熙素来处变不惊,也看得有些讶然。
“大皇兄用吧。阿蘅最懂享受,喜爱摆弄这些小玩意。”羽成雪轻道,又加了一句,“很嘴馋。”
羽成熙顿时笑了。
羽成蘅抗议道:“大皇兄别听阿絮乱说。”有点不满地瞪了羽成雪一眼,控诉他的“诽谤”。
“阿蘅和阿絮的感情真好。”羽成熙伸手摸摸羽成蘅的头,被羽成蘅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