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昏君作者:雅寐
第6节
不是没有看出绿怡的疑问,但这是羽成蘅的底牌,他自然不会透露。他亦需要这份高深莫测来震慑她和小冯子,以争取更多可用的筹码。
“荀奉明,你的身份已经被识破,是去是留,你可有决断?”羽成蘅道。确切来说,是生还是死的选择。他荀家人的身份一旦被司徒弘烨知道,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已至此,荀奉明已经没有了垂死挣扎的心。他不敢伤害羽成蘅,怕背后的荀家残余势力遭到报复。他私自入宫已经让族人非常为难,后来还放心不下派了一些人协助他。在羽成蘅已经知道他真正身份之后,他不敢冒险。他亦怕落入司徒弘烨手中,受尽折磨屈辱。本来打算咬舌自尽,但羽成蘅的话流露出一丝回旋的余地。
“请殿下明示。”荀奉明贴服道。
“我可以助你报仇。”羽成蘅开门见山道。
荀奉明霍地抬起头盯着他。如果一开始羽成蘅这么说,他只会觉得怀疑轻视,不会相信他有本事做到,但经历这一串打击越发觉得报仇无望后,他的话让荀奉明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既然殿下有心报仇,为何不让司徒狗贼喝下毒酒?”
“愚蠢!”羽成蘅不客气给他两个字,“先不说你是不是能一击得手,以如今的天下大势,司徒弘烨能死吗?士族子弟数之不尽,精英无数,如果要用这些不入流的招数毒杀行刺司徒弘烨,牺牲上千百人难道不能成功?为何所有人始终对司徒弘烨忍而不发,一再容让?甚至你荀家已遭灭门,现身报复的只有你荀奉明?恐怕你的行动并没有得到族人的许可,是私自行动吧?毕竟你幼时被传为神童,又是本家嫡子,身份贵重,你的族人一般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荀奉明的脸色转为青白。因为羽成蘅一语中的!
“司徒弘烨是乱世贼子!士族畏惧他的军队,贪生怕死,任他一再坐大,迟早会招致和荀家同样的下场!”荀奉明忿忿不平。
“司徒弘烨的确是乱臣贼子,但羽国七成兵力尽在他手中。此人性情冷酷阴狠,但极擅用兵,多年来全凭他之力挽救羽国于水深火热之中。梁国、陈国议和,不敢再犯我国土,一是忌惮司徒弘烨的军队,一是给我们和平的假象诱士族与司徒弘烨内斗!”羽成蘅娓娓道来。
司徒弘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权臣。羽国政权由皇室与士族共同把持,司徒弘烨的强势直接损坏了他们的利益。有战事时,士族为了保命必会对司徒弘烨忍让一射之地。一旦战事结束恢复和平,士族觉得安全无恙慢慢便会开始对司徒弘烨动手。
一旦双方斗起来两败俱伤,获利便是虎视眈眈的梁陈两国。而一旦司徒弘烨身死,羽国灭国之期亦不远矣!
司徒弘烨隐约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断挑起战争。有战争他的权势便无人能撼动。但他为了保住武力必不会主动挑衅梁陈两大国,转而对羽国国内的不驯势力进行打压,比如此次的陈留之战。
士族中不乏有识之士,知道如今的司徒弘烨对羽国的意义,因此始终弹压着蠢蠢欲动的反司徒势力。但一山不能藏二虎,这些矛盾必定会激化。一场内耗之战迟早会发生!
“……但绝不能是这个时候!”羽成蘅警告地对荀奉明道,“绝不能是所有人毫无准备的这个时候!司徒弘烨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亦无彻底失去人心的过激之举。如果他突然暴毙,手下军队群龙无首,战事一起只会溃不成军,灭国不过弹指间的事!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届时所有羽国百姓都步了荀家的后尘。这就是你要的复仇吗?”
想到只差一步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荀奉明顿时冷汗连连,牙关打颤。他毕竟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杀了司徒弘烨可以说是为报家仇,怎样心狠手辣都毫无负担,但因此连累千千万万的百姓他根本想也不敢想!
“我并无此意……”荀奉明干涩道。
“即使你没有伪造证据,我亦知道司徒弘烨是我杀母杀兄的仇人。但求一时之快牵连无辜之人,杀了仇人自己的性命也丢失在顷刻,我不屑!”羽成蘅眉宇间露出傲然果决之色。
荀奉明看着小小的他,只觉得心里的那些自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简直无地自容。
“如果你诚心效忠于我,我可以保证日后必取司徒弘烨之命!”羽成蘅正色道。
荀奉明愕然地直起身:“你还肯相信我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答应我,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羽成蘅道。
荀奉明心里一震,深深凝视羽成蘅稚嫩的脸:“如果我不答应呢?”
羽成蘅眼一眯:“那我恐怕只能送你归西。”他知道得太多了!
见羽成蘅马上露出强盗脸孔,荀奉明不觉得错愕愤怒,反而觉得哭笑不得。他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属下,参见主子!”荀奉明同样是果断之人。褪去刻意装出来的奴颜婢膝,单膝跪着的他浑身散发着士族子弟风月光霁的风华。
羽成蘅笑了。
羽国正德六年的冬季,顺贤妃与当朝太子殿下遇刺身亡,十一皇子羽成蘅悲伤过度一再病倒,病情反复,后感染疫症,得皇上允许,封宫医治。
清华宫这一封便是三年。曾经因为母兄有司徒弘烨撑腰,日子过得平安顺遂的十一皇子,后又是羽国唯二的嫡皇子之一的羽成蘅,自此淡出众人的视线。
☆、26第一章
三年后
“嗯……”随着一声缠绵软糯的呻吟,高大挺拔的青年放开怀中纤细的少年,英挺深邃的脸上闪过一抹餍足。
一道暧昧的银丝随之掀出,少年的唇瓣一片湿濡,青年见状,忍不住又低头细致地把那暧昧的湿濡一一舔净。
少年平素苍白的双颊酌红,气喘吁吁的,眼眉纯真懵懂,又因为唇舌被彻底侵占而多了一丝不自觉的媚意,如同坠入凡尘的妖精。
“阿谋哥哥……”见青年不依不饶,似乎没有停住的打算,少年呼吸不畅,不适地推拒他的肩膊。
“我的好阿蘅,再一下,一下就好。”周凤谋哄诱道。
被蹂躏得唇瓣微微红肿的羽成蘅傲娇地撇开脸:“不要,我难受!”
周凤谋叹气,恋恋不舍地蹭着他幼嫩的脸颊,终是不忍再逼迫他,便直起身把他抱在怀里顺气儿。
“你长得太慢了,不够壮实!”周凤谋抱怨,眼底带着暗沉。他的下身已经起了变化。
三年来,对羽成蘅从单纯的亲近到唇舌接触到动起欲念,他经历过几番挣扎,甚至有长达三个月对羽成蘅避而不见。可惜只要羽成蘅软软地叫一声“阿谋哥哥”,他的腿脚便不争气地有些挪不动。到今时今日,他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真的从了司徒弘烨当初的戏言,把羽成蘅纳为媳妇儿算了。在这个男女十一二岁即可成婚的年代,实岁十岁虚岁十二岁的羽成蘅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小大人,很快可以谈婚论嫁了。
可惜羽成蘅的年纪始终偏小了一些,身子又一直虚弱,根本承受不了周凤谋的欲望。不然周凤谋早已经把人切吃入腹了。反正羽成蘅只是一个湮灭众人的小皇子,以司徒弘烨对周凤谋的宠信,绝不会驳了他的请求。
羽成蘅恼怒,心里骂了一声“禽兽”,挣开周凤谋的怀抱退到一边,大眼睛瞪着他。
清华宫封宫三年,挡住了其他人却挡不住羽成雪和周凤谋。羽成蘅愿意让羽成雪进来,因为自母兄过世后,在这个皇宫里羽成雪是唯一不求回报关心他的人。羽成蘅拒绝不了羽成雪清冷孤高的外表下难得的软和温柔。周凤谋则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儿,没有了羽成灏与司徒弘烨的限制,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兴起之时抱着羽成蘅啃几口都无人敢阻拦他。
在周凤谋心底深处,伦理常纲都是一纸空文,又有如兄如父的司徒弘烨拿羽国皇帝羽宗仪为嬖宠的言传身教,根本不觉得龙阳之好是什么禁忌。他几经周折终于确定自己喜爱羽成蘅到想占有他,便下定决心要得到他。
羽成蘅刻意与周凤谋亲近别有用心,一直拿他的喜爱当自己的保命符,但会引得周凤谋对自己动了欲念却是始料未及。上一世他也经历过一段沉迷欲望男女不忌的荒唐日子,但厌倦清醒之后为人只有更加自律,因为人有了喜好便有了可抓住的弱点,很容易被人利用。他不介意与周凤谋逢场作戏,但绝对要在自己的身体完成长成,脱离这任人宰割的生活之后。他不会甘心用这种方式依附周凤谋而生。
周凤谋想当他是宠物,爱宠就宠爱扔就扔,哪有这么容易?
羽成蘅在武力上无法反抗,便在精神上调教他。周凤谋喜欢他发自内心的对他亲昵,羽成蘅一旦觉得他过分了,便摆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不笑不闹,默默撇嘴掉泪,对他冷漠疏远,软硬不吃。周凤谋使过各种手段逼他妥协,但那样得来的亲近都是含着委屈不甘的,索然无味。周凤谋舍不得两人和好时的感觉,只能做低头的那个。羽成蘅拿捏着分寸,不着痕迹把他治得贴贴服服。
这不,见羽成蘅脸露不悦离他远远的,周凤谋率先软化:“阿蘅,这次我一去三个月,想你了才用力过度,你不要恼阿谋哥哥。”
这三年来梁陈两国与羽国相安无事,羽国国内却涌起一些反对司徒弘烨的武力。周凤谋是司徒弘烨的刀,司徒弘烨指向那里,他便带兵过去镇压清剿。算起来两人其实聚少离多。
羽成蘅从袖子里拿出一叠书信,嘟着嘴推到周凤谋面前。
周凤谋顿时喜形于色。
周凤谋喜爱羽成蘅,每次出征前都会潜入清华宫和他道别。有一次不经意说了一句会挂念他的话,羽成蘅记在心里,自此他一出征,他便在宫里写信给他,说些家常话,比如今天的吃的菜、喝的药、穿的衣,宫里发生的趣事等等。语言虽然童稚天真,甚至常有错字,但也十分逗趣。羽成蘅在宫里无权无势,自不会有人为他送信到前线交给周凤谋。他便把信攥起来,等周凤谋回来再一并交给他。周凤谋第一次接到信时吃了一惊,细看之下,心里很是动容。后来他把这些信贴身带着上战场,在经历无数血腥残酷的间隙,打开信一看,里面字里行间散发着的温馨平和像无形的手,一一抚平他征战沙场的狂躁戾气。
一次两次尚说是心血来潮,但数年如一日的信件,已经让周凤谋相信羽成蘅的真心实意。
周凤谋会对羽成蘅越来越放不开手,羽成蘅的确费了不少心思。虽然目前看来,效果好得过头了一点。
“这次回来可以待多久?”羽成蘅问。
“西边叛军已经镇压。这些贼子被我打怕了,谅他们都不敢再蹦跶。”周凤谋收起信件,自信道,“这次,估计可以好好待在洛阳一阵子。”
那可糟糕了!羽成蘅暗忖。
“听说你受伤了?”他盯着周凤谋的胸口。刚才一阵纠缠挣扎,他的衣衫上已经泛起小滩血色,看起来伤的不轻。
“小伤而已。”周凤谋毫不在乎。身为武将,受伤和吃饭一样平常。他又不是那种安坐后方指挥的将领,小小的伤口于他根本不痛不痒。不过见羽成蘅蹙起眉,脸带关心,他心里烫贴,又想伸手把他揽过来抱住。
“会碰到伤口!”羽成蘅拒绝,不以为然道,“总是一刻不停地打仗,何时才到头?”
除非司徒弘烨顺利登基,羽国上下一心支持他为帝。否则羽国太平了,司徒弘烨和他的军队就得不太平了。
周凤谋不是一般的武将,很清楚其中的关节。
“阿蘅不用担心。想让你当寡妇,没有那么容易!”周凤谋调笑道。他是越来越想把羽成蘅带回家藏起来。但他常年征战,在洛阳停留的时间不长,羽成蘅无宠不争,安安静静待在皇宫里,其他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他。司徒弘烨一开始对他宠爱羽成蘅的行为颇有微词,但随着他立功越来越多,他便不说话了。周凤谋对羽成蘅越在意,羽成蘅留在宫里的价值便越大,可以成为制肘周凤谋的一个有力的筹码。
羽成蘅又忍不住瞪他。周凤谋对他敞开心房,便开始露出骨子里的一丝痞气,不讲理起来越发没有正形。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定他会成为他的媳妇儿?羽成蘅对这个称呼非常不喜欢。
“尽说不吉利的话。”他道,冠冕堂皇表现自己的不悦。
周凤谋只当他是关心自己,丝毫不以为忤,道:“养了这些日子,你的身子见着也好了,也该多出门走走。整天困在清华宫里,人都给困懵了。”
羽成蘅道:“我正有此意。后日六皇兄大婚,我会跟着四皇兄一起去观礼。”
六皇子羽成慕十六岁及冠,司徒弘烨便为他和爱女明月郡主司徒悦赐婚。后日正是婚礼举行的日子。羽成蘅蛰伏多时,也做好准备重开清华宫宫门。
周凤谋对六皇子与司徒悦的大婚不感兴趣。年纪越大,明月郡主司徒悦的气焰也越大,见天儿的在皇宫里横冲直撞,上次还把八皇子羽成凝的大宫女生生鞭笞至死,原因是她多看了六皇子羽成慕一眼。周凤谋对这样骄纵跋扈的女人完全没有好感。
羽成蘅却知道司徒悦鞭死羽成凝的大宫女的原因不单是她多看了羽成慕一眼。司徒悦真正看不惯的是八皇子羽成凝。羽成凝本来就是皇子中长相性格最肖似正德帝羽宗仪的一个。司徒悦是司徒弘烨独女,占有欲极强,最讨厌勾去司徒弘烨目光的狐媚子。偏偏司徒弘烨身边最得他宠爱的却是正德帝羽宗仪,她动不得羽宗仪,便拿最像羽宗仪的羽成凝泄愤。
要娶这么一个母夜叉进门,羽成慕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即使他因此平步青云也无人羡慕。可惜了羽成慕这个温润和气的君子。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周凤谋对羽成蘅跟着羽成雪一起去颇有微词。他知道羽成雪是羽成灏之外真正当兄长看待的人。
“到时父皇和王父都会一起去……”羽成蘅摇摇头。
司徒弘烨对待羽宗仪的方式越来越露骨。两人的关系已经成为羽国半公开的秘密。他跟着周凤谋,不就是昭告所有人他和父皇如出一辙吗?
见羽成蘅脸露难过之色,周凤谋很快明白他的顾虑。不愿强逼他,此事便就此打住。
眼看快到皇宫下匙之时,周凤谋抱着羽成蘅歪缠了一回儿,赶走宫门关闭前离开。
他一走,荀奉明自外面悄无声息走进来。
“都安排好了?”羽成蘅擦着嘴,圆圆的大眼睛里一片冷然。
荀奉明躬身道:“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羽成蘅点点头,盯着窗外的一片暗沉,渐渐手握成拳。
☆、27第二章
前太子殿下羽成灏之死在很大程度上惠及了其他皇子。司徒弘烨对朝中另立储君的提议一直留中不发,取而代之的是放松了对皇子们的管制,允许他们入上书房读书,颇有些借此观察资质的意味。士族不敢太过逼迫他,转而叮嘱皇子们在司徒弘烨面前好好表现,以期得到他的青睐。毕竟储位这个大饼太过诱人,即使明知是与虎谋皮,依然人人趋之若鹜。
如今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有三人。一是背后有整个王家的四皇子羽成雪。他是羽国皇室除羽成熙之外最尊贵的皇子,风姿卓著,人品端谨如莲,不过性情太过清冷孤高又宁折不弯,除了王家人的支持外,他对其他士族的示好反应淡漠,平白失了不少助力。
二是五皇子羽成珠。这位皇子的母妃冯德妃是正德帝羽宗仪的表妹,自幼感情不错。冯德妃所在的冯家原本不过是寻常人家,冯德妃的姑母,也就是正德帝羽宗仪的生母当初只是先帝亲弟常山王的侍妾,在常山王妃久不受孕的情况下伺候了常山王,并且幸运地一举得男。羽宗仪成了庶长子并且是常山王唯一的儿子。他在十四岁那一年被立为世子,并和萧家的其中一位嫡女成婚。羽宗仪的生母本来可以母以子贵,但常山王妃一直没有放弃孕育自己的孩儿,使尽手段把常山王拢在身边,对羽宗仪这个庶长子不以为然。直到羽宗仪十岁她才开始感到无望,转而向羽宗仪示好,见羽宗仪对她恭敬畏惧有余,亲近不足,她便对羽宗仪的生母起了杀心。她准备等羽宗仪经历丧母之痛时趁虚而入。不想计划败露,羽宗仪对这个害死他生母的嫡母深恶痛绝,对包庇纵容嫡母的常山王也完全没有好感。登基后,羽宗仪只尊了前朝皇室正统的一位后宫婕妤为太后——她是长安沦陷时唯一存活的后宫妃嫔,又追封了自己的生母,对嫡母的追封只字不提。
因为对生母的感情,尽管羽宗仪懦弱无能,他也一直竭尽全力优待冯家。羽宗仪的生母有三个兄弟,极难得的个个都颇有才干。冯家作为外戚迅速崛起,虽然及不上枝繁叶茂的士族,但到底在朝堂占了一席之地。尤其是冯德妃的父亲,羽宗仪生母的长兄冯安民,凭着手段和羽宗仪的支持,被封为西昌侯,官至九卿之一的大理寺正卿。冯家的么子冯安硕入了行伍,原本只是个校尉,后来投了司徒弘烨,渐渐爬至高位,成了司徒弘烨座下右将军李乾的副官。
换句话说,司徒弘烨得势后,冯家几乎是毫不犹豫抛弃正德帝羽宗仪转而支持司徒弘烨。对于羽宗仪来说,冯家完全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无利不起。冯家的背叛给了羽宗仪很大的打击。
冯家会有如此行径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六皇子羽成珠。羽成珠从未掩饰过他对司徒弘烨的崇拜倾慕。在宫中其他皇子夹着尾巴做人的这些年来,他依然骄纵张扬,像火一般热情坦率。当年司徒弘烨最重视的皇子是太子羽成灏,但对羽成珠一直有些另眼相看。后来羽成灏离世,司徒弘烨终于肯把目光移开,投了一点在羽成珠身上。羽成珠渐渐成为能讨得司徒弘烨开怀的皇子,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加之冯家被士族孤立鄙视,羽成珠带着冯家成为司徒弘烨的得力助手,更被司徒弘烨高看几分。
很多人已经把羽成珠看成第二个太子羽成灏。羽成灏因为司徒弘烨的青睐得到储君之位,焉知羽成珠不能重复羽成灏的路子?
三是六皇子羽成慕。无论他的性情再如何温和与世无争,娶了司徒弘烨独女司徒悦的他依然不可避免成为很多人眼中的热门储君人选。以司徒弘烨在羽国的地位,如果他不执著于谋朝篡位,他唯一的女儿必定要成为皇后,不然就是一个大笑话。士族不能容忍司徒弘烨登基,但如果他安心做一位安邦定国的大将军,互相让步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儿。毕竟比起灭族,一个皇后之位并非不能接受。自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后,羽成慕的生母郑婕妤晋位为郑淑妃,代替曾经的荀淑妃成为四妃之一,郑家也因此得到各种提拔擢升。这些举措似乎昭示着司徒弘烨要为羽成慕的更进一步铺路。
除了这三位最有力的储位候选皇子外,还有一位皇子也获得不少重视。他就是正德帝的十四皇子羽成瑛,刚满两岁。他的生母是三年前入宫即受封容妃的小桓氏。羽成瑛很特别,他是司徒弘烨在羽国得势常驻皇宫后唯一一位出生的皇子。据说司徒弘烨对羽成瑛甚为喜爱,隔三差五便让容妃带着他到流水小榭晋见,后来还封了这个小皇子为福王,让他一下子越过众多皇兄成为第一个活着封王的皇子,受宠程度可谓闻所未闻。但同时,他的血统也成了不少人心中的阴影。
随着皇子们的长大,储位之争的硝烟渐渐弥漫。
明月郡主司徒悦是昇王司徒弘烨唯一的女儿,她的婚礼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
洛阳全城戒严,丝绸曳地,十里红妆。羽成慕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新郎服饰,骑着高大的骏马在前面开路,身后十人大轿一丝不苟地抬着高昂着下巴,一身奢华盛装显得格外娇艳高傲的司徒悦,缓缓向顺王府前进。婚礼前一日,宫中下了一道圣旨,加封六皇子羽成慕为顺王,同时赐下的还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顺王府。准备如此充足,可见并非临时起意之事,羽成慕事先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只能无奈地接下圣旨。这架势不像皇子迎娶皇妃,倒像驸马尚了公主,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便成了羽成慕只能依附妻族,不堪大用的明证。
但不管其他人如何想,经过繁复的仪式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新郎羽成慕扬起一抹温文的笑,谦和地招呼着宾客。他与司徒悦青梅竹马长大,无论司徒悦如何跋扈骄纵,在他面前都会尽力按捺下脾气,从来不曾伤他。但亲眼见过她的残暴,以羽成慕心慈手软的性子,要说他有多喜欢司徒悦却是极难。可惜这事儿从来不是他说了算,他的背后还有父皇、母妃以及郑家,容不得他有半分任性。
只是他虽然极力掩饰,眉宇间还是不经意地露出一丝沉郁。
“六皇兄,恭喜你。”羽成蘅刚到,正好碰上羽成慕便主动上前道。
羽成慕回过神,只见一名秀雅瘦削,眼睛圆润清澈的少年含笑拱手朝他道贺。少年一身深紫色的皇子服,眉目依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你是……十一皇弟?”羽成慕迟疑道。
羽成蘅点头:“六皇兄好眼力。”
羽成慕不禁露出一抹笑:“十一皇弟的病好了,可喜可贺。”因为清华宫封了宫,三年过去了羽成慕对羽成蘅的记忆已经很淡。日前听说羽成蘅病愈重开清华宫,他对羽成蘅会出现在他的婚礼并不意外。
“多谢六皇兄。我跟着四皇兄一起来,沾沾六皇兄你的喜气。”羽成蘅道。
羽成慕这才看到少年的身边站着一脸清冷的四皇子羽成雪。他不禁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只把注意力放在羽成蘅身上。
——羽成雪单凭一张绝美的脸已经极难让人忽视,更何况他有的不单是容貌,还有一身如莲的让人移不开眼光的气度。
羽成慕有些疑惑,深深看了羽成蘅一眼。
羽成蘅回他一抹笑。羽成慕便想到他那一声声略带软糯的“六皇兄”。自昨日被封为顺王开始,羽成慕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称呼都是“顺王”“王爷”,让尚未习惯这个称呼的他一次一次重温他无法反抗的“顺”,突然有把与众不同的声音坚持地称他为皇兄,也难怪他一下子把目光专注在他身上……
“四皇兄,十一皇弟,多谢你们的赏光。”羽成慕诚恳道。
“恭喜。”羽成雪略一点头,显得有些冷淡。
羽成雪无论对谁都是这副冰冷疏远的模样,羽成慕已经习惯了,平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次他却有点不自在。宫里年长的皇子中,到了成婚年纪的不少,已经及冠比他还年长的就有羽成雪、羽成珠。但司徒弘烨一直压着大臣们为他们请婚的折子,反而让行六的他拔了头筹。羽成慕不能确定羽成雪是不是带了不悦参加他的婚礼,从他那张绝美但淡漠的脸上可完全看不出。他只能笑着拱手施礼。
察觉到羽成雪和羽成慕之间的气氛有些僵凝,羽成蘅道:“我与四皇兄先行一步,六皇兄不用顾虑我们,随意即可,估计五皇兄他们很快会到。”说罢便拉了羽成雪的手,一副“我们会照顾自己”的模样。
羽成雪毫无异义,眸光落到羽成蘅身上仿佛变得软和。羽成慕暗松一口气,坚持要亲自领着他们到席上,才客客气气地离开继续招呼宾客。
“阿絮,六皇兄可是个好脾气的。”羽成蘅挨着羽成雪坐下,笑着在他身边咬耳朵。
羽成雪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正要开口,一把带刺的声音便斜斜插进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鬼头?”
☆、28第三章
羽成雪和羽成蘅齐齐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官明艳,气质飞扬热烈的丰腴少年嘴角带笑,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直勾勾地盯着羽成蘅。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大约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两人同样身着紫色的皇子服。
羽成蘅心里一动,拱手道:“见过五皇兄、九皇兄、十皇兄。”
“你是谁?本皇子不认识你。这一声‘皇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叫的。”丰腴少年——五皇子羽成珠不客气道。
羽成蘅一怔,似被羽成珠话里的不善震住了,半晌才又腼腆又有些不安道:“弟弟我这几年都在病中,五皇兄贵人善忘,不记得弟弟倒是自然。”
这是指责他没有兄弟亲情,连弟弟病了都不关心吗?羽成珠打量羽成蘅,见他一脸诚恳倒也不像,便用折扇轻点脑袋:“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十一皇弟!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你是谁,还以为四皇兄什么时候收了个清秀童子在身边服侍!”说罢哼笑一声!
——竟讥讽羽成雪收了羽成蘅为男宠!
他这么一说,他身后的九皇子羽成柳、十皇子羽成钰都凑趣地笑了。
羽成珠一点也没有掩饰他不喜羽成蘅的事实。他仰慕司徒弘烨,一直妒忌生前抢了司徒弘烨的大部分关爱的羽成灏。羽成蘅是羽成灏的胞弟,羽成珠便连羽成蘅也一并讨厌。如今他的地位比已成弃子的羽成蘅要高得多,所以他毫无忌讳。
羽成珠这句话却把羽成雪捎带上了。不过羽成珠对绝美出众的羽成雪同样瞧不顺眼,两人还是储位的竞争对手,羽成珠瞧着他和羽成蘅的亲密姿态,一点也不介意顺势刺他一刺。
羽成雪自然不是好惹的。他眼神清冷,面无表情道:“五皇弟,你的礼数呢?”凤目含威扫过羽成柳羽成钰——他们两人都是羽成珠的跟班儿:“在上书房学的都还给太傅了吗?”他质问道。
只消一眼,羽成柳、羽成钰马上扛不住,拱手行礼道:“见过四皇兄。”
羽成雪根本不屑和他们耍嘴皮子,直接一顶孝悌礼法的帽子盖过来,让他们不得不低头。毕竟羽成雪比他们年长,他们该先向他行礼。
羽成珠不甘不愿道:“见过四皇兄。”他怎么就比他晚出生一年?
羽成雪道:“今日六皇弟大婚,你们安生些。”说罢他便闭上嘴,一副不想再与他们多言的模样,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瞧这兄长架子端得!羽成珠心气儿不顺,但一时也不敢再挑衅。羽成雪可是难得开口说这么多话!他端着这副高高在上的清冷脸孔依然有那么多人对他趋之若鹜,手段可不止那一星半点。羽成珠骄纵张扬,却不是明月郡主司徒悦那等不动脑子的蠢货。
羽成蘅安静乖顺地坐在羽成雪身边,成了他唯一的千里之内。羽成珠也看出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错,羽成雪有心护着羽成蘅。
羽成珠眼珠子一转,嗔怪道:“四皇兄说的是什么话,似乎我们会捣乱似的!六皇弟是我们兄弟中第一个大婚的,我可只有欢喜的份儿。我们保证会像十一皇弟那般安生,四皇兄最喜欢十一皇弟这一套,不是吗?”
羽成雪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他很不喜欢羽成珠一而再地把羽成蘅拿来说事。
羽成珠不自觉微微一缩,反应过来后毫不服输地昂首挺胸直视回去。
“难道弟弟我说错了?四皇兄没有很喜欢十一皇弟?”羽成珠不怀好意挑拨道。
“尽使些不入流的小聪明。羽成珠,别让我看不起。”羽成雪淡漠道。他和阿蘅的关系岂是这三言两语能挑拨得了的?
如此居高临下的语气让羽成珠一下子铁青了脸。他捏紧折扇,剜了羽成蘅一眼,翘起唇道:“四皇兄,我们走着瞧……”
羽成雪连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羽成珠别开头,明艳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平添几分丽色,却是气出来的。偏偏以他们的身份只能同在一席,两看生厌。
如此意气用事,喜怒分明,难怪羽成雪并没有把羽成珠放在眼内。羽成蘅暗忖,仿似不经意地瞥向羽成珠,若有所思微眯眼。
正德帝羽宗仪与司徒弘烨作为新人的父上,在皇宫里已经受过新人的大礼,但司徒弘烨有言在先会驾临顺王府继续参加宴席,所有人也只得候着。
可是司徒弘烨迟迟未到,宾客中已经开始有些窃窃私语。
羽成蘅久病初愈,撑了这么久气息已经变得有些虚弱,眼皮直打架。羽成雪脸上闪过一抹关切,让他靠在他的肩膊上歇息。
“身子如此娇气还强撑着来喝六皇弟的喜酒,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晕过去,不知六皇弟还会不会感动于十一皇弟的拳拳敬兄之心?”羽成珠打开折扇挡住半边脸,阴阳怪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