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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顺元六年,小皇帝身量飞长,似抽了条的柳叶般欣长,竟有有了男子汉的模样气质。凤蝶在御前伺候,吃穿用度自是比之前好多了,再不用吃残羹剩汁,皇帝又常常赏了膳食与宫女太监,燕窝鱼胶此等娇贵之物亦是常常能吃得。凤蝶的皮肤倒也细嫩了许多,北京的风到底不如牡丹江的凌冽。凤蝶常听同屋的宫女私下抱怨北京寒风刺骨,只一笑而过。牡丹江结水成冰的日头仿佛已经是很远很远的记忆了。凤蝶长开了,一双眼睛明亮的似天上的星,脱了婴儿肥,竟也有了几分姿色,凤蝶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似是变美了。又不好问同值宫女,只觉得皇帝对她态度比初来时好多,皇帝喜欢美姿颜,御前伺候的宫女虽不是仙姿玉色,但都是中上之姿。皇帝闲暇心情好时,也会同宫人说笑闲谈。同值的莲姐,玉堂,秋容都对皇上怀了些说不清道不尽的心思,自是在皇帝跟前争相卖好,凤蝶不如她们秀丽娇美,又不善文辞,由是少言寡语。皇帝有时也会教凤蝶认字写字,又丢给她三字经、说文解字。凤蝶虽不求甚解,但也仔细认真的看了。后来竟也会写自个名字了。皇帝瞧着凤蝶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笔法还不甚娴熟,但好在工整有力,可见是下了功夫的。环字的偏旁凤蝶写的不好,皇帝就着她的手,笔走龙蛇。凤蝶心跳又加快了,皇帝离得她太近了,实在是有违礼法。身后衣领间似有若无却又扑鼻而来的龙涎香混着殿内燃着的熏香让凤蝶有些头昏脑热。皇帝看着凤蝶脸红如朱,便也松开了她的手,凤蝶连忙退后两步,跪地谢皇帝指点。承琰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人,腰肢纤细,胸脯鼓鼓。原她也长大了,一点也没有三年前那个丑丫头的影子了。皇帝突然觉得有些燥热,迈步出殿。出了殿也不知去哪,刘进觑着皇帝脸色,不知所措。皇帝清了头绪,随口说道:“去御花园。”
夜沉,凤蝶听同屋的玉堂咋咋呼呼的说,皇帝哺时在御花园巧遇了一江南美人,方才竟宣了那位美人入侍。凤蝶彼时正在做针线活,闻此十分震惊,食指不经意碰了细针,红红的血珠冒出湮湿了手上的衣裳。皇帝从未幸过宫嫔妃子,今儿当真是头一遭。玉堂看着凤蝶魂不守舍的模样,撇了撇嘴。她原以为环蝶老实本分,自是不会揣着同她们一般的心思,今儿才知原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
薛如出自钱塘薛氏,祖上出过内阁首辅,也有边疆大将,维系三百年的望族,虽有升有落,却不曾想在清兵攻下钱塘一夜之间全族一百二十六口人尽被灭顶,薛如与其妹因着姿色过人,被虏了北上。小妹身子孱弱,在途中因风寒辞世,清兵竟连一副药都不肯给。薛如想过无数次身殉,后又觉得世事不该如此,为何汉人被杀辱欺凌,受尽耻辱,满人却能高坐殿堂之上。那小皇帝生而怀有罪孽,虽万死也难逃其咎。自己是该殉国殉家,但非此时。
初初入宫,薛如满腹谋划,却未曾预料皇帝根本不曾召幸任何一人,三年她连圣驾都未曾见过。皇帝似是忘了这批摄政王进献的美人,只安置在后宫。初时薛如同周遭美人常去御花园等处,意图偶遇皇帝,却从未见过皇帝游园,而后才知皇帝并不爱游园,下了朝不是去御书房便是习武术。渐渐的同行美人不再去御花园,只窝在一方天地过衣食无虞的日子。薛如走在御花园狭窄弯曲的小径上,低头看着脚下的落红,神情掩饰不住失意,却在转角处看见一抹明黄衣裾,薛如心跳如雷,甚是讶异,忙跪地行礼。皇帝从未见宫里有穿汉服者梳汉髻者,只一细想便知是三年前摄政王进献的江南美人。薛如肤白纤身,姿容窈窕,玲珑有致。待皇帝看清薛如容貌,才愈加惊叹。蛾眉玉白,好目曼泽,当真惊惑人心也。承琰忽觉方才的燥热又燃了起来,竟上前牵了薛如的手,一同游园。薛如跟在皇帝身后,距皇帝后两步的距离。纤细柔软的小手被皇帝的大手握住,一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
露重夜深,薛如看着枕边皇帝已然入睡,小心翼翼的支着疲乏疼痛的身子慢慢下床,借着月光轻轻的翻找着刀具利器。抽开一个又一个的箱匣抽屉,竟无一可致人身死之物。薛如一时间有些气恼,又心惊胆颤,看了看床榻前的皇帝仍是闭目安眠,遂又放心。薛如绞尽脑汁,忽想到了头上的金簪,钗尾尖细,但只恐扎进皇帝心脏,流血甚少,无济于事。薛如有些头昏,摊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想着法子,不想因此作罢。若等来日不知何时才能近皇帝身,更不想再被皇帝凌辱一次。薛如抬眸放空,忽见床帏后挂有一柄剑,走近一看,才知正是大名鼎鼎的九龙宝剑,九龙宝剑屠龙,倒是天助。薛如踮着脚取下宝剑,发现宝剑甚沉,光是取剑便用了不少气力。握着剑鞘,薛如小心谨慎的拔出剑身,剑光凌凌,映出薛如坚毅的面容。薛如低头惨笑,家里一百二十六口人皆死于鞑贼之手,而何况被杀的千千万万汉人。鞑贼罪贯满盈,死有余辜。
薛如提着宝剑靠近床榻。见皇帝仍是睡的安稳,遂刺向皇帝心脏,不料皇帝翻了个身,竟只刺中了皇帝胸腹。承琰睁眼看见拿着宝剑的薛如,拧眉大喊,“来人救驾。”薛如想再刺一剑,却见殿外涌入侍卫宫人。遂丢了剑,吓的退后两步,跌坐在地。
', ' ')('皇帝冷眼睨着薛如,眼里的厉色似要刺穿薛如,胸前汩汩的鲜血涌出,印红了一大片锦被。太监宫人见此,吓得瘫倒在地,刘进忙着人去传太医,小太监飞似的跑出去。侍卫里里外外检查着寝宫,又包围了整个宫殿。薛如摊在地上身体颤抖。宫人已上前为皇帝包扎了伤口,皇帝沉静片刻,冷眸寒色,发话道:“今日之事不得声张,如若外传者,杀无赦。薛美人关入尚方司。”薛如被人押着带下。
薛如回想起那一剑刺的不深,但愿伤了那狗皇帝元本。
承琰闭眸想着此事的前因后果,又命人去查薛如家世,恐与前明余孽有所勾结,又疑是摄政王所授意,此事牵涉甚广,一时头昏脑涨,脸色愈白。
此事调查了前后两个月,未查到来龙去脉,倒是查到了摄政王与朝臣朋党营私,里外勾结的不法之举。承琰气恼之余,又觉有意外收获,暗暗扣下证据。
承琰看着眼前被关入尚方司日日拷打审问,不成人形的薛如,凛声问道:“究竟是派你来行刺朕。”薛如精疲力竭,冷笑道,“狗皇帝人人得而诛之,我为天下人行此。”承琰被气笑了,勾唇审问道,“是前明余孽还是摄政王?你若说出来,朕放你一命。”薛如不答,心里却有了思量。
待严刑拷打,下了重刑后,薛如已是面目全非,皮肉见骨。全然不似两个月前国色天香的美人,承琰叹了口气,换了策略,“你本可以在宫中安享一世繁华,何苦听信奸人落得如此下场。”薛如气若悬丝,感觉大限将至,用尽全力吐出最后一句话,“鞑贼恶贯满盈,亡国灭种指日可待。你这狗贼今日不死,终有一日命丧黄泉,摄政王当事成。”承琰越听面色越冷,恨不得凌迟了薛如,待听闻最后一句,遂转身出了刑牢,旁侧随行的御史大夫,顾命大臣自是心惊肉跳。承琰掩住恨意,边走边命道,“凌迟她。”顿了顿又说道,“那九位江南美人皆处死。”
凤蝶只知皇帝在寝宫养病,侍疾时瞧见皇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甚是虚弱。不知何故,抬眸看向刘进。刘进垂眸,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凤蝶遂搁了疑惑。尽心侍疾,皇帝靠在软枕上久了,不舒适,有时便靠着宫人看折子,同值的玉堂,莲姐,秋容苦不堪言,一日当值下来腰酸背痛,便常推了凤蝶去侍疾。凤蝶力气大,扶着皇帝喝药的时候很是稳当,常常数个时辰动都不动。承琰看着沉默寡言的凤蝶,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承琰看着吹拂着药汤的凤蝶,脱口而出,“环蝶,你就这样一直陪着朕吧。”凤蝶愣了愣,也未多想,笑了笑避重就轻道,“奴婢自是在乾清宫当值,还能去哪。”凤蝶已然十九岁了,还有六年便可出宫了。那时她想回家,回到牡丹江。皇帝听了她的问答,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没有什么错处。只是觉得这个回答他不满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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