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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作者:夏隙

第2节

绕著奉天大广场走了没百米,便到了大和旅馆门口,七层楼的高度,仰望後眼睛都被建筑物遮挡了一半的阳光刺得发酸。

大和旅馆按理说只有少佐以上的日本军官才允许进入,但时隔多年这条规矩也成了摆设,不过能进这里的仍是极有地位的高官,更遑论入住。所以,我想,这文书应该是个日本人。

大和旅馆大堂金碧辉煌,煞是好看,便是北平的宫殿也不及这里亮堂,更不提新京。抬头一看,原来是顶棚的吊灯还亮著,难怪比外头日头照著的地界还敞亮。

我坐在沙发上,等著成田去请那文书,一边四下打量一番,大理石板的地面崭亮,都能映出人影来。真不愧是高档旅馆,一般人都不给进。

没一会儿成田下来了,我见他就自己一个,便起身迎过去,问道:“文书先生呢?”

後面下来一个穿著服务制服的日本女人,向我们恭恭敬敬的鞠了躬,方道:“抱歉,那位先生刚刚出去,估计要到晚上才回来。二位先生是否要另作安排?”

我有点气闷,老子亲自来迎接居然接了个空,他是认定老子没礼貌不会来见他还是压根儿没把我放眼里!

成田道:“署长,文书先生一周後便上任了,想来是想趁这个空闲观赏奉天美景,熟悉熟悉周边路段。”

我顺著他的话下台阶,笑道:“倒是次长看得透彻,那我们便回吧。”

成田又是一弯腰,等我走在他前面才迈步子。

回到署理和往常一样呆了一整天,下了班回家,佣人开了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看著我皆是欲言又止。

我颇为纳闷,这时太太竟亲自出来迎我进门,待与我并肩而行时,一拉我衣袖,拐到花园一处偏僻角落,有重重花草掩著,方小声道:“先生,小叔来了。”

说罢看我的脸色。

“他怎麽来了!”我冷哼一声,错身便往大厅里去,“又惹了什麽鸡毛事让老子给他擦屁股!”

我这辈里,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一双弟妹。我那姐姐如今算来也嫁人有十来年了,偏生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最为挂念。都说长姐如母,长兄为父,姐姐太过仁慈,把小弟惯得是无法无天,长大了,吃喝嫖赌斗鸡走狗,就没有他不沾上的,年前更是跟那帮狐朋狗友学上了抽大烟。我这做大哥的若是再不严厉些,这个家早他妈被这王八犊子给败光了!

且说我早就立下家规,老依家的人誓不得沾上烟膏,前朝在这事儿上栽的跟头还不够大麽!一个个都不把老子的话放心里!吃亏了倒知道找老子来了!

现下满洲国大面积种植鸦片,吸鸦片不犯法,但那玩意儿,沾上就没得救。知道他染上了烟瘾,我就勒令他不得擅自出户,老子就不信他的瘾头扳不回来!

算算也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著他了,今儿却是不请自来,我倒要看看他又惹了什麽鸡毛事!

进了客厅即见小弟坐在沙发上,垂著脑袋,有气无力,身上穿著藏蓝色的褂子,不见风尘仆仆之态却见尘土满身之姿。我最见不得人埋了吧汰的样儿,当下便要动怒,他反应迟钝的抬起头来,面色青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头发油腻,散发著怪味,跟个病痨鬼似的,见著我扑过来抓我袖子便要跪下。

瞅著他这样儿我就脑仁疼,抽回袖子也不叫他起来,呵斥道:“瞅瞅你这样儿!完犊子!我老依家的脸面都他妈的被你败光了!”

“大哥、大哥,”他连连哀叫,挺大的一爷们儿居然掉起了眼泪儿,“大哥,这回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大哥。”

眼泪鼻涕都蹭到了我身上。我嫌恶地皱起眉,忍了忍,扬声吩咐道:“过来几个人,给二爷收拾出个人样来再带回来见我!”

待小弟被佣人请下去,我叹著气捏了捏鼻梁,太太见我如此,给我按了按肩膀,要我坐沙发上。我对著刚才那王八犊子坐过的沙发,又忍不住骂了一声:“沙发给爷撤了!瞅著心烦!都他妈的没个眼力见儿!”

太太道:“跟下人发什麽脾气,你不喜欢不坐便是了。”说著冲人使了个眼色,片刻搬来一把椅子,一努嘴,“喏,这椅子没人坐,你坐这个总成了吧?”

我闭了闭眼,享受太太保养得宜的纤手在肩头揉按,听她道:“小叔不对,告诫告诫便罢了,何苦动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哼!要不是我弟弟,我还懒得管他呢!”手搭上太太的,轻轻摩挲一番,缓了脾气,问道:“孩子们呢?”

“都在房间里。依诚在教依宁写字,依礼有奶娘照看著。”

“嗯,”我嘿嘿笑,“依诚那小子还有不欺负妹妹的时候?”

太太抬手戳我脑门,嗔怒道:“好歹也是老大。你也是当大哥的,还一直欺负妹妹不成?”

“那你还真错了,”我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笑答,“小时候我对小妹最好,大姐则是对小弟最好。结果小弟……诶。”

“别多想,”她抚平我眉间,说道,“我最见不得你皱眉,挺俊的一张脸,皱起眉来就不好看了。”

“大老爷们要什麽好看不好看。”

“我还不了解你?每天必须要收拾得精精神神儿的才肯出门。”乜斜到我弯起了眼,又道,“要笑就笑,憋著也不嫌难受。”

我哈哈笑起来,闲聊没一会儿的功夫,佣人领著洗刷过後的小弟回到了大厅,换上了件我的长衫,刚初秋的季节就揣了个暖炉捂著。

洗干净了看著顺眼了些,但是脸上的病气却洗不下去,看著心情又糟了起来,也不让他坐下,冷声道:“又惹什麽事儿了?”

他站在我跟前儿手足无措,低著头,挺高的个子配上唯唯诺诺的表情,看得我怒火蹭蹭上窜。太太是个伶俐的,在我骂出口前使劲儿按了按我的肩膀,又冲小弟笑道:“依航,快坐下,有事慢慢说。”

他溜著眼角看我一眼,见我没反对,只重重冷哼了一声,便打个哆嗦,慢慢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刚接触到布面,可能是看我坐著椅子,颇觉自己坐沙发不太妥当,复又站了起来。

我说道:“怎麽,我家沙发不入二爷您的眼?”

“不是、不是,”他弓著身子,要坐不坐的,“大哥,不是……”

太太道:“你大哥的脾气你还不清楚?说笑呢。”

佣人又搬来一把椅子,依航这才坐下,对著我张了张口,就是说不出口。

我不理会他,把他晾在一边,接过太太递过来的茶,垂著眼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

他不安地动了动,揣在怀里的暖炉端在了手上,也垂著头。

抿了口茶水,厉声道:“没事儿就滚回去!”

“大哥,”他咽口唾沫润润嗓子,“大哥这次您一定要救我。”

我皱眉道:“到底什麽事儿!”

“大哥,您、您再借我些钱……我、我来年一准儿还您……”

听他这话我手都气得发抖,茶盅险些拿不住,热茶都泼到了手上,却无暇顾及,指著他大骂:“完蛋的王八犊子!你他妈的又去赌了是不是?老子跟你说的你全没听进去是不是!我让你出去了吗?啊?!”

依航好赌,之前变著法跟我撒谎要钱,後来被我发现了,气得我骂了他一顿,输了的钱老子之後全他妈的给垫上了,我也没指望他还,只是连番告诫他不得再去赌场,去年还让他跪了一次祖宗牌位,希望他改好!他他妈的居然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

他缩著脖子,懦弱道:“大哥,不是赌债……”说著好像硬气了些,“我有大半年没去过赌场了。”

“这是可骄傲的事吗?!那你要钱拿来做什麽!别他妈跟我编瞎话!要不然看老子不打死你!”

“大哥……我、我……”说到这居然失声痛哭,两膝一软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我的腿,“大哥,您要救我,我欠了小盗儿市场邹老板三万块钱!他、他说我再不还,就要砍了我的腿!”

“你、个、畜、生!”茶盅再也拿不住,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两半,太太也收了声不敢说话,没人上来收拾。

我气得一脚踹他心窝子上,说话都直哆嗦:“你、你他妈的出息了!老子不让你出家门,你知道为啥吗!你、你他妈的还抽那玩意儿!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著站起来就要找鸡毛掸子,没有,连把笤帚都没有,反手抽出挂墙上开了光的宝剑往他身上砍,被佣人和太太死死拦住。

太太道:“先生,刀剑无眼,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小叔啊!”

我不敢动作太大,怕伤著她,听她给依航求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让开!今天老子要给我老依家清理门户!谁拦著就连带著砍谁!让开!”

小盗儿市场的邹老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但是小盗儿市场的幕後操纵,还是四平街上唯一一家中国人开的商店的大老板,搞鸦片交易最是猖獗!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只是当局不认定鸦片交易违法,甚至是鼓励的,所以没有任何人敢说出来。

我让依航在家反省,戒了毒瘾,他他妈就是这麽给老子戒的吗!

太太脾气也上来了:“你砍吧,连我也砍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手也松了,怕真伤著她,剑立刻被佣人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吧汰:脏~

☆、第五章

依航捂著心窝子,垂著头一动不动,面色被吓得煞白,涕泪交错,暖炉滚到了屋内角落里,也没人敢去收拾。

等到大厅没动静了,他方胆怯地抬起头,低声道:“大哥……”

我怒喝道:“你还有脸叫我大哥?”

“大哥!大哥!”他连叫了两声,跪爬过来,衣服蹭得歪歪扭扭,“大哥,我错了,我保证以後再也不抽了,”说著又流下泪来,“大哥,你这次一定要救我啊……”

“救你?要我看砍了你的腿也好!省得你再往外跑!”

“大哥!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他在我脚边不住磕头,脑门都青了。我懒得看他,脑仁疼得要裂开,挥挥手道:“从今儿起你就住我家!你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老子亲自看著你!看你还跑!要不是看在祖宗的面上,我非亲手把你腿打断不可!”

“大哥……”

他还要说什麽,被我打断,让佣人把他带上楼去不提。

我沈沈叹气,太太凑过来,轻轻揉著我眉间。她的身上有著女人特有的母性的气息,像母亲一样,偎依在她怀里嗅著女性的脂粉香,终於放松了些。

太太安慰道:“你也别气了,想想怎麽解决才是正经。”

“嗯,”又忍不住骂道,“这王八犊子!”

太太像照顾繈褓中的老三依礼那样拍了拍我的後背,没有说话。

我又问:“他说,欠了多少来著?”

太太的手一顿,然後继续从上到下顺我的背,叹息道:“三万块。”

“三万……”

我现在一个月的薪金是三百元,相当於五百四十块大洋。而三万块大洋这个数字的概念,意味著我要不吃不喝工作五年。但这显然是天方夜谭,以我现在的家当,便是倾家荡产也凑不齐。

太太道:“我们现在的存款……还债有些困难。”

我摆摆手,说道:“上楼再说。”

一抬头看见依诚站在楼梯拐角处看著我们,见我们看他,说道:“爸、妈,小叔又来要钱了是吗?”

“别胡说!”我呵斥道,“你怎麽一个人在这?你妹妹呢?”

他一撇嘴:“我教她习字,她说累了,我就把她哄睡了。”

“今天的功课做了没有?”

“做好了。”

“做好了就回去温习今天讲的书,温习好了就再预习明天的课程!杵在这干啥!”

依诚委委屈屈的回了房间,走前冲客房探了探头。

回了卧房,我和太太立在房里,彼此相对著默默无语。

半晌,太太开口道:“要麽……我去划拉划拉我那些首饰什麽的,有些还能值点儿钱。”

“不用。不能动你的东西。”

“我知道你心气儿高,要强,可这……总不是回事儿啊。还有我的嫁妆,也能凑出个千儿八百的……”

“更不能动你的嫁妆,”我说道,“这事儿和你无关,我不能拖累你。”

太太突然急了,红了眼圈:“什麽叫和我无关?我嫁与你,便是老依家的人,你这麽说……你这麽说不是拿我当外人了麽?这是在拿刀子捅我的心哪!”

我捏捏鼻梁,沈声叹气。

我虽然不爱她,拿她当不成爱人,但是不讨厌她。这麽多年了,我都是拿她当亲人的。她就像我的姐姐,甚至是我的母亲……她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了。

抬手擦去她的眼泪,顿了顿,说道:“我自有办法的。”

她头一扭,自个儿掏出手绢擦去了泪珠,转回头来勉强笑道:“无妨。你还没吃晚饭,我去给你端来,便在这房里用了吧。”

“不吃。气都气饱了!”

“总要吃些的。”她说著往外走,“你吃不下厨子的饭,那我去亲自熬一碗苞米糊糊,再来几碟腌咸菜,可好?”

我没再拒绝,只是问:“依航吃了没有?”

“没有,”她说,“我也给他做一碗。”

“嗯,”我点点头,“再让人给他送件衣服换上。”

太太抿嘴乐了:“就你心软。”

我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又道:“明儿让裁缝再给他做几件衣裳,看他穿的没个好样!瞅著心烦。”

“我记得了,正好这天气也渐渐凉了,咱家都要添件冬衣了。”

我又忍不住叹了气。一大家子人,又是一大笔开销。

第二日,我先是遣人去依航家给他太太送信,依航是去年才结的婚,对象是一个小商铺家的女儿,虽说家世单薄,比不上我家显赫,但一想到如今的世道,还有依航的不成器,这婚事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於是,对方来提亲时,我便没有反对。

可依航对这个媳妇不甚满意,当初还跟我大闹了一场。彼时日本有意与我家联姻,适婚的只依航一个,被我推掉了,他却不知天高地厚道:“娶了日本人,我就算半个日本人,我就不用连大米都吃不上了!”

满洲国号称人人平等,实则不然,像我们满人、汉人,总的来说就是中国人,是不能吃大米的,被发现了,就是经济犯。

我被气的操起鸡毛掸子狠狠打了他一顿,把他锁在家里,找人看著,硬逼著成了婚。

这件事也成了我们间的一个疙瘩。

他总像个孩子,凡事可著自己的喜好乱来,见天儿的好吃懒做,嫖赌大烟,狐朋狗友,我不让他干的他全都跟我反著来!何曾明白我的苦心。日本的婚事是那麽好结的吗?我们始终是中国人!更何况……

去年年末,他有了头生儿子,想来如今也快一岁了。我本指望他成了家,立了业,就能稳稳当当过日子,谁成想,变本加厉,如今又欠了大笔债款,他虱子多了不痒,到头来不还是我的事?我口上骂的厉害,但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瞧著自个儿亲弟弟被人打断腿。

叹口气,额角连连抽痛,今儿是堵不著那个神秘莫测的文书了,解决依航的事儿最要紧。

早上先到署里告了假,出门搭黄包车到了四平街,为了图个顺当吉利,多赏了车夫一块大洋,瞅他乐的见牙不见眼,心气也顺了些。

大名鼎鼎的邹老板自然不用亲自巡视小盗儿市场,这个点儿必然在四平街唯一的中国人开的店──大名鼎鼎的顺吉丝房。我没有提前递上名帖,只盼能顺利见到他才好。

我家裁衣的布料皆出自於此,但都是下人过来统一采买,我还真没露过面,不过店员眼睛尖,看我的衣服就知道是他们这儿的布,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满脸堆笑,对我道:“这位先生可有什麽吩咐?”

今日时候尚早,来来回回也没几个人,大多是携伴的妇女过来挑料子、选花色,我一个大男人站在其中著实有些异样,当下便对那店员道:“有劳,我找邹老板。”

说著递上了名帖。

他双手接过,看了一眼,立刻神情肃穆,对我作个揖,恭敬道:“原来是依署长,老板等您很久了。”

我扬起下巴,“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看来这个邹老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四平街原来有个叫吉顺丝房的老板林芸生但由於本文需要实在起不出名字便借来一用没有半分不敬之意望请谅解

那啥再次重申此文纯属虚构仅供yy不要较真qwq

☆、第六章

随这店员上了五楼,边走我边问他:“您怎麽称呼?”

“署长客气,小的姓李,排行老四,您唤我李四就好。”

我点点头,笑了笑:“李四,谐音李斯,不错、不错。”

他嘿嘿笑了声,道了句“当不起”,走到五楼正对著楼梯的右侧,那里突兀地杵著一扇门,门的样式很洋派,表面居然是皮子,这可真不常见。

李四敲了敲门的边框,停了片刻,方推门而入,待我俩俱在房里站定,低著头,恭敬道:“老板,依署长来了。”

邹老板逆光立在大气宽敞的彩色玻璃前,手里端著杯红酒,红酒已见底,看样子站了不短的时间。

办公室挺敞亮,和门一样,大小摆件均是西方式样,桌椅典雅,桌子上整齐的罗列著三本外文书籍,衣架上挂著件夹袄,墙壁用浅棕色的墙纸细细贴著,墙壁上还挂著几幅油画。

听到李斯的汇报,他转过身来,身後射出的阳光太刺眼。

很难想象,把屋子布置得如此洋派的人,身上穿的居然是传统的长衫,长衫辨不清颜色,好像是群青,笔挺熨帖,衬得整个人身姿风流,仪表堂堂,乌黑的头发三七分,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干净爽利,拇指带著青玉扳指,端著酒杯的手指衬著酒色,骨节分明,指甲修整得极为整齐。

我眯起眼暗赞一声,是个人物。再联想到他干的事,真真人不可貌相。

邹老板先对李四点了头,等李四打了千,出去轻轻阖上了房门,方移过视线,对我轻笑道:“依署长。”

他声色低沈,口气发音不紧不慢,竟像丝绸一般冰凉柔滑,不愧是做布匹生意的。

我上前走了几步,这回看清了,他著的衣裳是靛蓝色,介於他没有出言请我坐下,便负手立在屋内正中央,毕竟此刻有求於人,不好再讲排场。

他打眼梭巡我一番,後喝尽杯中残酒,把空杯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在桌後的皮椅中坐定,气定神闲的挑起眼尾,低声道:“鲜有人能把绛紫穿得这般出挑,这颜色是十分挑人的。”

“邹老板谬赞,”我道,“老板,我是粗人,咱们开门见山,今儿来找您,实为舍弟而来。”

他似是笑了:“署长客气,请坐。”

窝著火依言坐下,心里把闯祸的小兔崽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仍要陪笑道:“邹老板,甭管怎麽说,我得先给您赔个不是,是在下疏於管教,让这混小子闯了这麽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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