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巳时,符潼便带着谢焕在书斋,或为他讲解《论语》,或拉着他小手练字。
之前在建康,族学中讲解《论语》都是按照马融的注释,现在符潼更多的是用何晏《论语集解》以及王弼《论语释疑》。
何晏和王弼都既是儒学大师,又是玄学大家,甚为符潼蒙师,当世大儒顾燊的推崇,符潼从小修习,深有所得,为谢焕的讲解深入浅出,使得谢焕进步神速。闲暇时,符潼也会为谢焕讲上几句王弼的《周易注》和《老子注》,却不肯深谈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说来也是好笑,他和谢玄,一个痴迷于炼丹修道,一个痴迷于周易推演,却双双早夭于世,可见命运并不可逆。
符潼不愿意谢焕从小就对这些偏门左道的有了兴趣,让人拆了丹房,改建成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场,每日课余之后,也与谢焕做些投壶之类的游戏,既能强身健体,也能增进父子间的感情。
至于习字,谢焕从小便临摹钟繇的真迹,钟繇的楷书备尽法度,为正书之祖,字中透着的雍容清新的气度,一向为人所爱。
父子两个每日在书房都会临摹《白骑帖》和《雪寒帖》一个时辰,日日不辍。
这一日,高衡在午饭后,牵来一匹小马。那马虽然年齿还小,但是高头宽胸,骨架异常漂亮。毛色纯正,一看就是血统纯正高贵的大宛名驹。
大宛马耐苦耐寒,耐饥耐渴,速度极快,耐力又好,而且最难得的是性情温和,忠心认主,是最适合小孩子练习的战马。
氐族人精于骑射,符潼不知谢玄骑术如何,并不敢贸然的教授谢焕,以防露出马脚,只笑吟吟的看着高衡抚谢焕上马,为他讲解一些要领,然后让几个男仆牵着马,就这么围着院子走圈。
谢焕胆子甚大,熟悉了不过三两炷香,就嚷着让仆人松手,要自己骑。
高衡这时笑道:“郎主骑术精湛,不如找个日子带着小郎出去跑马。”
符潼听高衡这样讲,正中自己下怀,翻身上了另外一匹成年战马,双辔并行,护在谢焕身边。
陪着谢焕就这么玩了一下午,还答应为谢焕专门准备骑服,并且如果谢焕功课完成的好,每逢朔日、望日、晦日,符潼便带着谢焕出去,或骑马狩猎,或爬山逛街。
就这样转眼到了夏季。
从六月中开始,天边便雷声阵阵,暴雨倾盆,就这么一刻不停的下了一旬。
会稽郡水灾,百万良田,尽付东流。置下子民,流离失所。
这一日,乌衣巷中传来讯息,谢安急召谢玄回建康。
符潼接到信,细看了一遍,信中并未多言,甚至谢安信中遣词用句颇多诙谐之词,单单的从这信中并不能看出谢安真实的意思,不过自己在陈郡已经待了将近一年,恐怕建康城中的人们,都有些等待的焦急了。
符潼舒眉微蹙,抿唇沉思,也罢,自己就回建康会会这些魑魅魍魉,顺道也能找出些究竟是谁要暗害谢玄的蛛丝马迹来。
回建康去!
想起那个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攻势如电的身影,符潼的脸上也不由多上了几分落寞。
孔子曾说有教无类,魏武帝也曾言道唯才是举。
我大兄就曾重用庶族出身的王猛,而创百世基业。
我就是要摒弃门第之念,四海之内的有才之士,皆可为我所用。
我本来也只有治理天下之才,而无征讨四方之能。
如今我和谢玄合二为一,正可以横扫六合,为天下开创太平盛世。方才不负此生。
正是胸中有丘壑,手指点江山。
看我在建康如何翻云覆雨,把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阿羯,我定会为你找出真凶,我也会为你完成北伐的梦想。”
从符先南征算起,足足两年时间,符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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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阿衡,对于你心心念念的北伐,你是否想过,北伐成功后,要如何?”符潼轻挥麈尾,含笑打断高衡的喋喋不休。
“自然是把诸胡都赶回他们的老家去,复我华夏正统。”高衡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阿衡,你随我在北地也快一年了,江左诸地,你游历见识的比我还要多些,无论是长安,洛阳,邺城这样各国的都城,还是统万,豫州,兖州这些兵家必争之地,你可曾看到了暴骨革泽,民不聊生?”符潼继续轻声问向高衡。
“江左繁荣,比之江南不遑多让,也并不曾有衣衫褴褛,饿殍遍地之像。只是胡人掌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高衡回答道。
“只要是能够安守故土,使黎民不必经历战乱,饥荒,瘟疫,水患而成为流民,你觉得百姓们会真的在乎当权者究竟是胡还是汉吗?”符潼再问。
“这。。。。。。”高衡踌躇不答。
“相传胡部也都是炎黄后裔,华夏一族,为何要分的如此之清楚呢,纵观前朝历史,无论是排胡还是排汉,都只会带来刀兵四起,战祸纷乱。”符潼继续说道。
“郎主的意思。。。。。。”高衡问道。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在我这里慷慨激昂的陈词不休,一时有感而发。阿衡,这世间太多事情,并非你以为的非黑即白。”
符潼轻轻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高衡,继续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