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受台风拉娜登陆影响,我市近日有强降雨,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准备,减少不必要的出行。”
广播的声音戛然而止,收音机里又开始咿咿呀呀,信号不太好,听起来断断续续的,陆太太走上前去,对着它拍了几巴掌,倒是让它彻底安静了。
“真见鬼!没信号了!”她转头看见全副武装,正朝门口走的陆成屿,急急忙忙赶了上去,“这时候出门?干什么去啊?”
“去补习班。”陆成屿已经到了门口,正低着头给雨靴系带子。
“这么大雨!今天就别去了!给老师请天假吧!”
“快期中考试了,最好不要缺课。”系好了左脚的鞋带,他头也不抬地接着去系另一只。
“啊呀,缺一节课不要紧的,你这么聪明。。。”
“我出发了。”站起来把雨衣帽子扣上自己的脑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女人在后面喊:“中饭带了吗?”
“带了!”像是被抽了一鞭子,陆成屿丢下这个回答,飞似地跑下了楼。
拿自行车的时候正撞上对门邻居回来。那老太太打着伞叫住他:“小屿,这么大雨还去上学啊?”她看见他放在篮子里的书包。
“嗯。”铺好防水布,他把单车从棚里推了出来。
“啊哟,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我家阿康要是有你一半上进。。。”他骑上单车,把老人的唠叨扔在了身后。
雨是够大的,已经不能算淋了,而是直接往人身上浇,才骑了一会儿,陆成屿就觉得自己的头发湿了大半,希望这么一趟下来不要感冒。他骑车赶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台,这雨天要一路骑车过去还是太勉强了。
站台上没有一个人,他在那儿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公交车的影子,雨倒是越下越大了,几乎看不见马路对面的站台,放眼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有些后悔出门了,但现在也不好回去,何况,他也不知道在家里呆一整天和淋点雨哪个更难受。
又等了一刻钟,眼见离上课时间只有半小时了,公交还是没有要露脸的意思。陆成屿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抄个近道,骑上车调转车头,他往洋街的方向骑去,穿过那儿的话,只要二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补习班。
洋街其实不只是一条街,还包括了周围的一大片烂尾楼,这是这个城市大开发时期的遗产,原先开发商的口号是把这儿打造成“维港的前街”,和首都那个着名的娱乐一条街叫板。奈何他们花钱的速度比搞建设的速度快得多,资金链断裂后,开发商灰溜溜地离开了维港,留下还没建设好的街区。市政府为了收拾烂摊子,把这儿改成了廉价住房,顺带把一些修整好的店铺出租了出去。据说第一批入住这儿的居民是些从海湾过来的外地人,这儿就得了个“洋街”的称号。
外地人除了给这儿带来这么个称号,还带来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租金低廉又有不少错综复杂的巷道,简直是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的最佳场所。久而久之,洋街成了这城市各路牛鬼蛇神的大本营,也是默认的“三不管”地带,毕竟把害虫们圈在一起,要比让他们满城乱跑好得多。城市管理者们每年会挑些日子,象征性地来视察一下。
就像其他不幸居住在这附近的孩子一样,陆成屿从小就被教导不能接近这地方,哪怕连看一看都不行。他对洋街最鲜明的印象,是一个陌生女人白花花的大腿和红艳艳的嘴唇,以及父亲在他头顶上的大声呵斥。
但现在他得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了,骑车进入街区前,陆成屿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么大的雨又是大白天,想来牛鬼蛇神也要休息的,只要不停车一路骑出去就好了。
这一阵雨突然小了点,可以让他看清街道两边的店铺,陆成屿低着头,从这些关着门的铺子间穿过,自行车轮子溅起路上的水花,沾湿了他露在雨衣外的裤脚。
他平安无事地驶过了一半的距离,突然,从他前方的一条岔路小巷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三个人,陆成屿连忙按响车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声的掩盖,那三人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迹象。
陆成屿没有办法,只好试图扭过车头避开他们,然而或许是因为雨水,他怎么都没法让自行车乖乖听话,它不但没有向一旁开去,反而径直冲到了那三人面前。
“我操!”从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一句破口大骂,“你他妈会不会骑车啊!”
“对不起对不起。”连忙把车从地上扶起来站好,“你们没事吧?”
“没事?他妈的这叫没事?”一个秃头男人指着地上的一个纸包,陆成屿看见有白色粉末从里面洒了出来。
“抱歉!我会赔给你们的!”这下糟糕了。
“赔?你,你要怎么赔啊?”光着膀子的矮个子男人走上前来,一把从陆成屿手上抢过单车,把它摔在了地上。
“我会把钱给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陆成屿急忙表明自己的诚意。
“哈哈!我看这,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这小子,就,就他妈欠收拾。”光膀子男人又
', ' ')('是一踏步,站到了陆成屿前面,隔着雨衣,攥住了他的衣领。
完蛋!陆成屿本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男人挥舞起来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在随后的人生中,陆成屿听有人说,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对于声音的记忆更是靠不住,许多遗忘都是从忘掉那个人的声音开始。于是,日后的岁月中,他总是像擦拭珍藏的瓷器一样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个他不想忘记的声音,让它变得清晰,一如他第一次听到时那样。
“在干什么?”是他听到这个声音说的第一句话。他偏过头去,看到黑伞下的年轻男人,五官立体,剑眉深目,左边侧脸上贴了一个创口贴。
“远,远哥。”攥着陆成屿衣领的手松开了,“没事儿,这小子,骑车不,不长眼,我打算,打算教训教训他。”
“教训?这几天就来人检查,你大白天的当街打学生?你是嫌你们老大最近太清闲?”
“远哥这,这不是这小子,把我刚买的,新,新鲜货都,都给撞没了吗?”男人摊手指了指地上已经湿成一团的纸包。
被称作远哥的年轻男人扫了一眼,“去买包新的,打声招呼记在我账上。”
“那,那怎么好意思。”
“行了,快去,别挡着马路。”
三个人连声答应着消失在了小巷里,陆成屿惊魂未定,直到那年轻男人替他扶起了自行车,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多谢。”陆成屿接过自行车,瞥见了男人袖口隐约露出的纹身,他垂着脑袋重新把防水布铺好,跨上车往前骑去。
没骑出多久,他隐约听见雨声中夹杂着什么人叫他名字的声音,但他一心只想着离开是非之地,头也没回地驶离了洋街。
赶到补习班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讲台上的讲师不满地瞪着他在教室后面落座。一上午的课都听得心不在焉,吃午饭的时候,陆成屿倒霉至极地发现,他的午饭几乎全从盒子洒了出来,根本吃不了,万幸的是放在夹层里面的重要资料没被弄脏。
然而这幸运的感觉没能维持多久,陆成屿把书包倒了个个儿,发现了一个比没有午饭更严重的问题。
他的通行证不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