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叫来了一个卷发的女佣人,让她扶着安吉莉娜离开了。
待到两人离开这间会客室,管家收起那副油盐不进的神态,从口袋里抽出一方手帕,半蹲下来,一面给慵懒趴下的殿下擦拭毛下巴和毛爪子,一面轻声地抱怨。
“瞧您这副样子,这可是新的西服,我真该换上园丁的工装再来见您。”
“弗吉亚家族统共就一个安东尼算得上体面人,您该看看菲克斯夫妇那副样子,谚语常说,授子以财不如授子以智,在他们家倒很灵验呢。“
白虎半睐着眼睛,粗长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完全是一副不通人言的野兽模样。
小老头烦死了。
管家拎起一只毛爪,擦拭爪缝那点尚未凝固的血,好半天,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白虎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办呢?殿下。”
回答他的是白虎的一个哈欠。
***
这几日的弗吉亚宅安静得可怕,与前几日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佣人们蹑手蹑脚,主人们不见踪影。
兰瑟有些担忧。
之前明明听嚼舌根的女佣们说有个大喜事,安吉莉娜和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订了婚约,前几日的气氛也非常好,可是自从那天安吉莉娜探望未婚夫回来之后,她便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兰瑟偶然撞见叔父母,那神情说一句阴沉也不为过。
麻烦的事情非常多,兰瑟起了几天的大早,在首都星图书馆精神体研究区泡了几天,愣是没有获得一点有关斐蕊的信息。
那天母亲的影像完全震惊了兰瑟的世界观,斐蕊的能力和外观,简直像是幻想作品中的事物,如果不是参加了军校的检查,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兰瑟照常拎着几本借来的大部头从小后门回家,才翻了几页,门就被敲响了。
是安吉莉娜的一个侍女,她低着头说:“兰瑟少爷,夫人请您到安吉莉娜小姐房间一趟。”
兰瑟拧了下眉头,问道:“我记得夫人说过我不能单独见安吉莉娜,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侍女抬起头,兰瑟注意到她眼角有一丝血痕,她有些紧张地答道:“夫人也在,请您快些吧。”
兰瑟无意为难她,便跟着她去了。
一团糟,这是兰瑟走进去的第一感受,原本装饰华丽精致的房间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地上乱七八糟地摊着书和花瓶碎片,仔细看还有些不明的红色液体,床上的纱幔被扯得稀烂,上面正蜷缩着一团被子,叔母坐在床边,叔父靠在窗边,两人一言不发。
见他进来,两个人都是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肉的鬣狗。
原谅兰瑟只能使用这种形容。
先开口的是叔父,他似乎找不到什么寒暄的话题,只能尴尬地说:“兰瑟来了啊,都长得这么高了。”
没有搞错的话,我应该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吧。
说的好像几年不见的亲戚小孩一样。
饶是兰瑟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
叔父平时对他可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兰瑟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叔父叔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叔父犹豫了一下,说道:“安吉莉娜的婚事,你知道了吧。”
兰瑟不明所以,拘谨地笑了笑:“嗯,我知道。”
叔父做出为难的姿态:“是这样的,那边要求让安吉莉娜留下进行未婚妻考察,可是这完全不合礼数,我们也不是什么利欲熏心的小门小户,商量之后,对方允许安吉莉娜的兄弟姐妹替代,我们只有安吉莉娜一个孩子,所以你看…”
未婚妻考察,看来这一次叔父叔母攀上的是一流的大人物啊,如今还具备这种糟粕的家族,应当只剩下皇室和其他几个纯血贵族了。
可是这关他什么事。
兰瑟后退一步,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抗拒:“我记得旁支那里也有几个堂姐妹,我一个男人,想必更不合礼数吧。”
叔父愁容更深:“正因为是男人才合适啊,那几个旁支女孩送过去像什么样子,叔父知道平时苛待了你,但是弗吉亚家好歹养了你十八年,只是几个月的事情,你帮这一次,叔父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兰瑟本能感觉不对劲,他还要上军校,怎么可能在某个地方呆几个月,他不假思索地拒绝:“叔父叔母的养育之恩我当然不会忘记,但是旁支应该也有几个堂兄弟可以问问,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打扰叔父叔母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离开后,这个乱糟糟的房间显得更寂寞了,一直沉默着的女人冷笑一声,尖锐地说道:“我就说,翅膀硬了,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光劝有什么用,不如照我说的。”
男人一扫愁容,面无表情地打开智脑,输入了什么,好半天,从松弛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就那样办吧。”
第9章
兰瑟睡着了。
反常的睡眠,混沌的头脑和沉重的身体,像是在泥沼里苦苦挣扎却无法得救。
昨晚发生的一切事他都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他已经不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了,鼻腔充斥着一股毛毯的气味,拆新的工业品气息和阳光晒过的味道混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清明起来,力量渐渐回笼身体,兰瑟慢慢撑开眼皮,缓慢而空茫地望着眼前,虚软的手臂尽力将身体撑起,形成了一个不大舒服的跪坐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