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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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穿透过堂,庭院没被扫净的落叶随着风飞起又落下,宁心堂的窗户没关,深青色的窗纱也被吹得一飘飘的。

这样好的天气,教人不忍辜负光阴。

羽睫微颤,挣扎了数下,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眸。

时容有些怔忪,他呆呆地睁着眼,带着青草气味的风拂过脸颊,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脱胎换骨之后的放松。

他侧过身,用被子裹紧自己,脑子里是凌乱的前尘旧事,霎时间有点头疼,“嗯…”

不适地把头埋进被子里,良久,才又悄悄从被窝里探出一张大病初愈的小脸。

这个房间陌生又熟悉,不是长宁宫的内敛奢华,也不是王府小院的精致。太熟悉了,他一定在这里住过的,也许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一个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时容想坐起来,床边没有备袍子,空气中又有冷冽的寒意,无法,只好裹着被单,赤脚走下床榻。

房间里有一张紫檀的书桌,上面有一个笔架,几只狼毫中间,还挂着一根米白色的骨笛。

他想起来了,这是闫府。

时容拿过那根骨笛,走到半掩的门前,伸手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被冷风一吹,神志愈加清醒,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他知道府里的每个花园,每条小路。

起先只是慢慢地走,但不知怎地,心里被另一种欢喜占据,逐渐就小跑起来,差点还被身上裹的被子绊倒。

时容一路小跑到主院,连脚心被碎石划伤都不自知。

果然,慢慢地听得人声,时容蓦地停下脚步,心跳得很快,主院外堂似有人在说话。

“…郡主已经应允了和闫旸的婚事,闫大人,这下你不用忧心了。”

“不劳洛大人担忧,洛大人还是尽早和小郡主生下一儿半女,好教陛下安心。”

“闫大人这就不知道了,楚怀婧在宫里跪了大半天,让陛下恩准她带着时迁去南郡洛家。”

“我今早进言,时迁早就被公布了死信,这样一来,让时迁过继到洛家,充当洛大人你和小郡主的孩子,这样再好不过了。”

洛珽正要讥讽回去,突然对着门外喝到,“谁在那里?”

闫珉也皱起眉,府里的下人都在外院不会打扰,怎么会有人。

门被一双白皙细瘦的手推开了,时容长发散着,只穿着寝衣,外边裹了层被单,正愣愣地看着他们。

洛珽喃喃道,“小殿下?”

“嗯——我醒来,没见到人”,时容小声地道,眼里淬着点点微光,“所以,我才出来找…”

话没说完,就被一双灼热手臂搂住了,洛珽抱了他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道,“殿下刚刚都听到了?闫大人真是假正经,其实满肚子坏水。”

时容看着闫珉,眼眶开始发红,朝他伸出手,“我还以为你会在房里,一直陪着我的。”

闫珉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他走上前,拉住那只薄薄的手掌,眉头拧起又舒展,终还是展颜一笑,胜过十里春色。

时容这一觉睡得太久了,久得都已经过了18岁生辰,为此,在对着楚怀风和洛珽时还好,唯独在闫珉跟前,越发的扭手扭脚,总是习惯性地想黏上去,但一想到自己不再是小小少年了,又硬生生地把亲近的渴望都忍回去。

晚上,闫珉说要带他去洛府,时容便乖乖地戴上面纱,跟着兄长出了府,在轿上,虽然不敢再直接坐到哥哥腿上,但依旧寻求安全感地紧紧挨在闫珉身边,心里打鼓,不知为何突然要去洛府。

他在洛府待过一段时日,还是在地牢密室里,回忆算不上好。洛珽如今不会再玩那些强暴囚禁的把戏,但床上的花样总是叫他吃不消。

时容有些困倦地靠在闫珉肩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嘴里嘟哝着问道,“怎么还没到?”

“洛府还是很远的。”,闫珉笑着搂过他腰身,另一手掀开面纱,低头亲吻他的鼻尖。

时容面上微热,主动地抬头,张嘴含住闫珉的下唇,他素来面薄,作出这种主动态势实是不易。

闫珉情动地按住他后脑,加深这个吻。

算起来,他们之间也只是做过一次而已,那日在营帐里的欢爱叫人难以忘怀,但之后为着时容的身体,他就一直没再动他,只想着把人喂得圆润一点,身体大好了才再想那事。

洛珽知道后,每次在床上都拉住时容说大公子假正经,要么就是不行,要不怎么天天对着美人,还能坐怀不乱,一定是不行。

此等充满酸气的诽谤时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也不是不想要的。一边想着,手指攥紧闫珉的衣领,小嘴微张,怯怯地把舌尖伸到人家嘴里。

闫珉被他撩拨得身上发热,干脆把人抱起,坐到自己腿上,时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手脚长了不少,窝在他身上看着还是小小的一团,依赖地往他怀里缩。

闫珉离开他的嘴唇,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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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游离到脸庞,颈侧,呼吸他身上幽兰似的气息。

时容脸色越来越红,眼泛水光,突然小声说道,“哥哥,其实我身体已经大好了。”

闫珉马上就明白他暗藏的含义,声音发哑,“好。只是眼下快到了,我们回去再…”,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把接下来的话说清,眸色更深,两情缱绻间,何用多言。

“大人,到了。”

闫珉帮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把鬓边的发丝拨好,弄整齐了,才说道,“走吧。”

两人走到外堂,只见楚怀风坐于上位,厅间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孩子在玩笑,怀珍半蹲在地,拉着那孩子的手说笑,洛珽和闫旸站在一旁看着。

“时迁?”,时容呆住了,他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这唯一的血亲,时迁还不到6岁,一团稚气,长在深宫的他比较早熟,早就知晓自己处境,此刻见到兄长,满腔委屈恐惧就要爆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时迁两条短腿哒哒的往时容跑去,一把抱紧皇兄的小腿,哭得直打嗝。

闫珉简单地向楚怀风行礼,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不可能对楚王行大礼。

时容把弟弟抱起来,眼眶微红,他与时迁见过的次数不多,他怕张贵妃害死自己,张贵妃也怕他害死自己儿子,只是时迁很喜欢这个唯一的兄长,每次见到,都要攥紧时容的头发不放。

楚怀风见他难过,语气软了下来,“容儿,时迁不能留在这里,二公子和怀珍会带他去楚镶王府,从今以后没有时迁,只有薛王妃的远亲薛谦。”

“我明白。”,时容垂着眼睑,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还能再见,心里更加不舍。

意识到自己要被送走,时迁反倒慢慢止住了哭泣,边打嗝,用奶奶的声音说道,“哥哥以后一定要来看我。”

时容看了楚怀风一眼,见他颔首允许,方欣喜道,“好,一言为定。”

北上路途遥远,楚怀风耽误了闫旸和怀珍的时间,就是想让时容见他弟弟一面,见时辰到了,楚怀珍抱过时迁,和闫旸一道向众人辞行。

楚怀珍最后看了一眼闫珉,见他一双眼睛只看着时容,心下释然,再没说话。

闫旸临走前,突然对时容说道,“殿下,当日之事,闫旸很抱歉。”

“啊,没事的。”,时容摆摆手,“你也没有错。”

见人都走远了,时容黯然无话,任由闫珉把他拉回外堂,心里千般滋味。

气氛十分古怪,洛珽蓦地说道,“夜色深重,殿下今晚不如就留在洛府歇息。”

楚怀风冷笑,“是啊,夜色深重,孤回宫也不便,洛大人朝堂浸淫多年,总该知道待君之道吧。”

洛珽假笑着朝他拱手,“陛下原来是看重洛珽这小小府邸了,也行,若是陛下不介意,洛珽马上就命人打理好内堂,陛下今晚只好委屈一点了。”

楚怀风看向时容,问道,“那容儿的意思呢,今夜是留在洛府,还是随我回宫。”

时容这才察觉到外堂里露骨的气氛,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手里还拉着闫珉的衣袖。

洛珽生怕他把“回闫府”三个字说出来,转而向闫珉道,“闫大人,殿下身体虚弱,这个时辰再颠半个时辰回闫府,怕是不妥吧。”

“可——”,时容想起轿里说的话,眼尾发红地看着闫珉,不知如何是好。

“那今夜就有劳洛大人了。”,闫珉看着洛珽眼里的得意,嘴角笑意加深,“陛下自然是要安排在外堂的,我与洛大人可以在书房一处,西厢就给容儿,还有陛下与我的数十个轿夫和侍卫,都有劳大人安排了。”

楚怀风嘲讽道,“孤准了。”

洛珽无法,只得黑着脸安排下去,今晚居然要和闫珉待在一起,明早恐怕只有一人能活着出来。

时容逐渐琢磨懂了他们之间的争锋,两颊通红,又暗自唾弃自己淫荡,竟然就这么和他们一起过下去了,真是愧对时家祖宗。

楚怀风从上座走下,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时容手掌心,说,“这是你的东西,还给属于他的人吧。”

时容哦的一声,解开荷包的系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是一块镶了金边的白玉佩,玉上有几处大裂,上面刻着他的名谓。

这是时容回宫前给闫珉的令牌,可以用此向宫里递物件,闫珉便一直带着,直到在北漭山一战里遗失。

时容默默地看了玉牌半饷,然后把它绑回闫珉的腰带上,“可不要再不见了,我也没有第二只玉牌了。”,他低声细语地说道。

楚怀风带了随身伺候的人,就是云珠和王喜,两人看见时容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洛珽很快就安排好了所有人的落脚地,楚怀风身份在这里,先等云珠和王喜伺候主子去了内堂,其他人才能接着歇息。

时容被一个人安排在西厢,只觉四肢寒冷,但眼下这情景,他若还要找人陪的话,那就太不要脸了,只得暗自忍了,把自己团成一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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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天公就像在与他开玩笑一般,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雨越下越大,隐隐有雷声。

他其实是很怕黑的,窗纱上是影影倬倬的树影,雷声一阵比一阵大,时容在被窝里捂住耳朵,半分睡意也无。

门吱呀一声,时容忍受不了地坐起来,之间门半掩着,一个黑影站在那里。

“啊——”

王喜终于打着了火折子,急匆匆地关门进来,“殿下,是我,是奴才啊。”,别喊了,要让楚怀风知道自己把人吓着了,那还有命在。

“你,”,时容从床脚探出身来,惊魂甫定,“怎么是你,陛下那边可有人伺候?”

“有的有的,云珠在那里。”,王喜忙道。

当下就有些不是滋味,“云珠啊。”

王喜继续道,“陛下知道贵人——呸呸,殿下怕行雷,才命奴才过来守着的。”

时容点头,重新躺下,但再也睡不着了。

书房里,洛珽和闫珉也是无眠,两人都无法在对方身边安睡,心中满是警惕。可长夜漫漫,总不能就这么睁着眼,于是洛珽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黑白玉棋,放于桌上。

闫珉哂笑,这也不错,也就一道坐到矮榻上,手执白子,与洛珽下起了围棋。

洛珽哪里是闫珉的对手,很快就被围死了,暗自咬牙,又开一局。

“大公子不愧是国手,真是厉害。”,洛珽冷笑道。

闫珉微笑,落下一子,把边上的一片黑子都围死了,“承让。”

雷声越来越大,闫珉皱眉,望向窗外。

“放心得了,那位陛下肯定派人过去看着,大公子还是乖乖在这下棋吧。”,洛珽托着头,慵懒笑道。

“你不懂,一到雷雨天,容儿就睡不着,他自小就怕这个。”

洛珽也想起当年做伴读的时候,小殿下确实一到雷雨天就难以入眠,就算服了安神药,也会整夜梦魇。

棋下的越来越歪,闫珉集中不了精力,竟被洛珽赢了一局。

“大公子,承让了。”

时容虽是躺在床上,但眼睛睁得很大,他很怕这种天气,据说是因为母后死时正是这样一个天气,那些事情太过久远,他都不记得了,也许是的吧。

“隆——”

他坐了起来,打地铺的王喜也一个激灵地醒了,“殿下,有什么吩咐,要点热茶吗?”

“我——我想出去走走。”

外边雨虽然大,但洛府连通各房的走廊都是廊桥,有足够宽的雨檐,因此也不怕会被淋湿。

王喜不能违背他,只好服侍这人穿好外袍,以防万一还备了伞,跟在时容身后出去了。

时容走到廊桥,见得内堂那边习了灯,想到陛下身边有云珠伺候,不由得有点泛酸,本来还想去找楚怀风说会话的,这下也不想去了,转身往书房走去。

王喜察言观色,这点发现还是要回禀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与殿下生疏,当下有了计较。

书房的烛火是燃着的,闫珉和洛珽都没睡,时容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天上又是一个响雷,身体顿了顿,还是往书房去了。

“王喜,你回去伺候吧,要是陛下问起来,就说我到书房了。”

“这——好的好的,小的马上就去回。”,王喜陪着笑,转身一溜烟跑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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