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明皎理所当然道:“你先回你的丞相府呀,我听说那酒楼附近新开了些店铺,想去逛逛。”
如此好像没什么毛病,燕冢一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行至那附近时,他果然见明皎的马车转了道。
因为加了个要和明皎出去吃饭的行程,是以燕冢在阅览那些文件时又加快了些速度,好容易赶在约定时间前处理完事务,他思索片刻,又去换了身淡青色的锦袍。
到地方时明皎已然坐在包间里等候,见燕冢推门进来,还稍微愣了愣,笑眯眯道:“你还换了身衣服啊?”
燕冢简短道:“先前是官服。”
出来吃饭还穿官服就太过古怪了。
明皎长长地哦了一声,变戏法似地掏出个锦盒来,递给燕冢:“喏,送你的礼物。”
燕冢有些意外:“礼物?”
他都有多久没亲手收过这样不带功利性质的东西了?
明皎认真道:“说了要感谢你,当然不能敷衍,请吃饭和礼物都要准备齐全的啊——我问了陆含章,他说你喜欢收藏砚台,这可是我特意设计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超级尽心意的!”
燕冢隐约记起这附近是有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明皎已经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菜我也点好啦,都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闻到其他桌的菜香,哇,馋死我了……”
燕冢收好了礼盒,略有些僵硬地道:“那天你也没被暗算到,其实不用谢我。”
明皎反问他:“你收了我的礼物是不是应该也礼貌地和我说一声谢谢?”
燕冢:“……谢谢。”
——先前不是明皎说的这是谢谢自己的礼物吗?
他绕得有点晕,明皎却笑开:“不用谢啦。”
她撑着下巴,回答燕冢刚刚的问题:“这不是我有没有被暗算到的问题,当时大家以为被抓走的是我——虽然实际那个倒霉蛋是孟秀媛吧,但你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救我,这份心意,我很感谢。”
燕冢不自觉绷紧脸:“你若真出了事,整个大寿都会跟着受损。”
明皎也不反驳,笑眯眯道:“那我也要感谢你啊。”
“而且燕卿,”她认真道,“我觉得你很不一样,真的。”
燕冢忍不住别开脸:“说了别这么喊。”
明皎想也不想张嘴预备来一连串的“燕卿”让他听个够,声音出口前又还是收住,撇嘴:“算了,今天是我感谢你,就让你一次算啦。”
燕冢:“……”
明皎撑着脸道:“我说你不一样是真的——今天御书房里你怼那个吴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咂嘴:“我可真没想到你会那么说。”
燕冢反问:“怎么说?”
明皎笑嘻嘻道:“就是……让人一听就觉得你是个好人的话啊。”
燕冢脸上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我大寿国力并不输西凉,又缘何要强逼不愿之人做出牺牲’,就这句,”明皎道,“我本来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不自己造反就不错了呢——”
她诡异地戛然而止。
燕冢的目光却已定定地看了过来。
他声音冷淡:“你说什么?”
明皎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我说、说什……”
这时小二却敲响了包间的门,将一道道菜肴呈了上来:“两位客官慢用。”
明皎赶紧地拾起筷子:“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
她这张破嘴怎么就没个把门,这话都能给说出来!
燕冢却是目光沉沉,心中恍若掀起巨浪。
——明皎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明皎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此刻他脑中竟生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眼前这个人,还是明皎吗?
原本的明皎骨子里带着皇族血脉里的自私与高傲,却又蠢笨到从不思考自己是否当得起那个位置。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一脸紧张的女孩子呢?
他深深凝视对方,想要问“你是谁”,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我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嘛!】
燕冢:“……”
管她是谁,这个人绝对有毒。
半晌后燕冢才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明皎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的动作一顿。
随后急忙抬头,极力解释:“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人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害死你呢!”
她后面的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燕冢的眼睫却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极轻声地道:“人、好?”
多新鲜的词啊。
而明皎最后一锤定音:“——我刚刚就是童言无忌!”
燕冢:“……”
明皎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燕冢沉默打量这位自称儿童的人片刻,断然否认:“你听错了。”
他垂眼:“在想一桩公务罢了。”
明皎噢了一声,又真心实意地强调了一遍:“你是个好官,真的。”
“皇帝都没你这么爱岗敬业。”
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凡事要亲眼看过体会过才算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来大寿三个月,这里于她而言早就不是可以用一本叫《青云》的书可以概括的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的故事远不止书中那寥寥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