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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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气滋润下长得繁盛的树木在风中摇摆婆娑,发出阵阵沙响,热烈的日光也毫不吝啬自头顶洒落,映照得那一口小小的池塘水光粼粼,泛着璀璨的金。庭院里的景象依旧如往常一样,宁静而祥和。

然而,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之外,树高的怪物,肉瘤一般的坐骑,生着伸长蛇信的鹰犬,沾满了细碎皮肉的巨大铜球——乌泱泱的魔族大军就守在那里,等待着最后一层用以守护的结界崩毁,就一拥而上,生啖两个躲在里面的人的血肉。

白璟的额角渗出冷汗,之后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加冲鼻的腐败气息更是让他的脸色煞白。

陆泽也被那股污浊之气熏得微微蹙起了眉,他不动声色地牵住白璟的手,捏了捏对方的掌心,带到身后护着。

想来是当前魔神正值闭关,那巫昃担心亲自出手会再次引发神魔之战,这一回来的,确实都是些个体实力不强的魔物。

——能应付。

又一次在心里确认了这一点,陆泽根本懒得去和对方进行那无意义的场面交谈,发顶的鹿角一显,就招出藤蔓朝那踏入结界范围的魔物攻了过去。

知道要一对一交手,这里没有人能敌得过陆泽,那些魔物每一回都是数十个人一同欺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从陆泽的手里占得到什么好处。

一开始,陆泽还有点担心白璟,但身后的人严守防线,遇到漏网之鱼便纵身跃起,提剑直刺双目,专心攻击以自己这微弱的灵力也能破开防御的地方,非但没有碍手碍脚,反倒为自己制造出了不少绞杀的间隙——看到自己的徒弟一副忍着即将呕吐的欲望的表情,甩开剑上沾染的脓水和蠕虫,陆泽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渐渐地放下心来,更多地将心神放到了交手的魔军身上。

而他一旦集中起来,魔军方面的伤亡顿时变得更加惨烈,原本拦在他面前的大军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那领头之人见状,不由愤恨地骂了句“废物”,一脚踩烂了一具尸体,也朝着陆泽冲了过来。

当然,他并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一个人加入,就能改变战局的程度。他只是在借着身旁的人制造出的空隙逼近陆泽时,忽地掏出那瓶由巫昃的魔气浸透的涎水,一股脑儿地泼在了挡在陆泽身前的藤枝上。登时,那之前无论怎么攻击也无法伤到分毫的枝条胡乱地扭动挣扎,硬生生地被腐蚀出一大块凹坑来。

藤蔓是陆泽的本命法器,陡然受到这样的重创,他克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来,却又不得不动用体内大半的灵力,死死地压制那股在几次三番的刺激之下,变得活跃肆虐的魔气。

他蓦地抬剑,砍出数道剑气,直将那些借机靠近的魔物逼退了四五步,一双淡色的眸子泛出些微的血色。

“师父!”白璟看见这幕,撤剑匆匆跑到陆泽身边,明显慌了神,“你……有没有事?伤到哪了?”

他抬手想要去扶陆泽,却又害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伤处,悬着的手要落不落的,看着很是无措。

陆泽咽下涌上喉咙的血水,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被逼退的魔军又涌了上来。他抬手将白璟推离,匆匆举剑抗住那直击而来的狼牙铁锤,一时之间竟被纠缠得脱不开身,无暇再去分神看顾被推开的白璟。

而这显然正是这些魔物的目的。

感受到自己先前留给白璟的保命法器接连传来的剧烈震荡,陆泽心里焦急,不顾体内的魔气窜得更加厉害,硬是调转了所有的灵力想要破开重围,手中的凌霜剑愈发锋利,点滴血色的花朵也更加密集地在他素白的衣袍上绽放。

然而,察觉到陆泽即将从包围中挣离,那魔军的首领竟一发狠,就那样不躲不避地挨了白璟手中法器的正面一击——然后趁机接近,一把折断他手中的长剑,攥住他的喉咙提到了半空。

白璟的眼中浮现出绝望,窒息与疼痛让他浑身发软,眼前发花——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对上了正拼出重围的陆泽的双眼。平素清冷的眸带着厮杀的灼热,烫得他眼眶止不住地泛酸。死亡的恐惧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安的、将他的心脏吊起似的惶惑。

“真人何不猜猜,是你的剑诀快,”那捏住白璟咽喉的魔人扯开嘴角,狞笑出声,“——还是我的手指更快?”

直到这时候,陆泽才想起,他是见过这个魔族的。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当中,对方就跟在巫昃的身后,收割着侥幸从巫昃手中逃过一劫的人的性命。

“……吕枭。”哑着嗓子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陆泽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任由这把跟了他千年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放了他吧,”他说,“是你赢了。”

白璟是他的劫……原来如此。

陆泽忽然有些想笑。

他是天地孕育的灵兽,顺应天道而生,自然对天命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

当初见到白璟时,陆泽便隐隐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联系——万物流转,阴阳更迭,即便是仙人,也并非能够永存于世。

白璟是他的继任者,是他仅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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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的机缘,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天道平衡万物,不夹杂丝毫生灵该有的感情。

陆泽从不违抗天命。

所以他收了白璟作为自己千年以来的第一个弟子,正如四百年前他参加那场本与自己无关的神魔大战一样。

即便自己失败,陆泽也一定要助白璟登仙。

这是从一开始就由自己定下的事情。

他不可能让这个人折在这里。

周围负伤倒地的魔物攥住陆泽的腿,禁锢住他的双促,贴着他的身体往上攀爬——像古书里描绘的炼狱。

“不……不行!”终于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白璟慌忙出声,从被掐住的咽喉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我只是一个凡人……不值得的,师父……师尊……”他喃喃地叫着这个独属于自己的称呼,“待我嘶吼,你像当年为我父母报仇那样,杀光这些魔族,就已经是我永生难忘之恩了。”

白璟说完,张口就要咬舌自尽,却被吕枭“咔擦”一声卸了下巴,只能徒劳地张着嘴,看着陆泽被一群令人作呕的怪物拽拉牵扯得倒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在那白色的衣袍上印上大片碎肉与血浆,连嘴角都被染上脏污。

白璟想要咒骂,想要嘶喊,想要用最尖利的声音让那个人快逃,但他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任由眼眶里的泪水划过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当年的回忆里。

“我会护你一生顺遂。”

那是荒村前,乱尸中,白璟拜入陆泽门下时,这个人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我会助你仙途无忧,不为人欺。”

“我会让你平安喜乐,受尽宠爱,赏遍世间繁盛的美景,所求皆可得,所爱皆如愿。”

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当年之诺,一生践行。”

白璟看着那双望过来的眼。那里依旧是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的温和。

如果他能够更强大——

本该因窒息而无力的手紧紧地攥起,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里,殷红的鲜血从关节处滴下,白璟甚至不敢表现出太过痛苦的模样,只怕为了自己而承受一切的师尊会因此露出忧心的神色。

然而,没有漏过双方之间的互动,吕枭瞥了一眼白璟不久前还与陆泽相扣的手,互动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恶劣的笑容。

陆泽的长相精致,周身都环绕着一股冷淡疏离的气息,光是在那儿站着,就自带一股遥遥在上不可侵犯的氛围——而如今这个清冷孤高的仙人,正披散着一头银发,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地蜷在地上。

那些脓水和血污蹭满了他衣袍和脸颊,连嘴角都溅上了一点不知道是哪个魔物分泌出来的秽物,原本远在云端的圣洁之物狠狠地扯下,摔进腐烂的污泥当中,却依旧不掩那自身的高洁与纯白。太过分明的对比甚至生出几分旖旎艳色来——令人想要狠狠蹂躏玷污。

吕枭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自己的下腹无端地生出几分燥热来。

魔族行事不比其他,向来肆意妄为。只要能够按照收到的命令,上交完整的活人,在这之前无论他如何对其欺辱折磨,都不会招致责罚。

不,恰好与之相反,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事后巫昃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高兴地赞赏他的作为。

扎根于他人痛苦之上的欢乐,是魔族的食量,甚至比那能够令实力增长的修行还要更令人着迷。

吕枭掏出一颗药丸,扔到了陆泽的面前。

这种东西,他们魔族每个人都会随身带上不少。毕竟,谁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不是?

看着已经跌落尘埃里的仙人默不作声地拾起滚落的药丸,吕枭忍不住哼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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