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氏自别了魏夫人,揣着那童子结,来至祝融峰顶南嶽正殿内,入了宫,在那神像之前,焚上香烛,烧了纸马,奉上些祭祀果品,便双膝跪倒神像前诚心祷告曰:
“嶽君在上;民女马氏,乃长沙人,夫家姓陶,名‘仁义’表字‘善知’。我夫妻二人俱是老实本份之人,虔诚善良之辈,民资虽不丰富,却于心足矣。只为一事忧愁,多年未能如愿,我与夫家自妙龄结发,已历二十多载,并无所出,尝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女这番拜上月嶽君,端的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天赐我陶家一男半女,好做得我夫妻坟前扫墓之人,于心足矣!想我嶽君配位五岳,乃奉人神之道,是以立像祝融,坐镇南方,以法眼观贤良,惩恶扬善,有求必应。今望南嶽大王殿下,怜我夫妻正直贤良,赐交一男半女与我陶家愚夫蠢妇。大王果怜善有意,不绝我陶家后嗣,便交我解开此童子结,承我之志。若大王不识真善贤良,绝我陶家后嗣,民女也就识得神圣是谎这个关窍,再也不诚心奉道,一头撞死目下这尊石像之前。”
马氏祷祝已毕,插烛也拜拜了,才摸出那个童子结,要来拆开。事偏作怪,那结也不是什么死结,怎料解开一半就怎么也解不开来,马氏慌的一头大汗,却越解越乱。心道:“莫非真个注定我陶家无后?”便扑地又叩头三下,道声:“天可怜见!天可怜见!”依旧来拆,仍是丝乱如麻,再理不出个头绪。马氏禁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心若死灰,哭道:“嶽君在上,民女问你;世人为善,只积福果。但凡作恶;方才孽根。只为我陶家半世仁义,广积善缘。当合‘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我夫妻潦倒半世,却绝了我陶家后嗣?此乃天不佑善之举,怎叫世人信服因果之说?惟神裁之!”
又是三拜;去拆时;依然如此,还是拆不开来。马氏心慌了,一把捽下结索,果就去那神像座前一头撞来。时有在庙判官见得马氏如此,急撒手一把扯住道:“这位娘子,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这里寻短怎地?看开些罢!”马氏一心只要寻死,亏得判官舍命扯住道:“不知何事不顺你意,有此志短的念道?不如说与我听,或也解得你之烦恼!”
马氏哭哭啼啼道:“连嶽君都不佑我,何况是你?”判官问道:“你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马氏道:“外地怎么?本地又怎么?”判官道:“不瞒你说,你是本地时,求这尊嶽君,有些为难。”马氏道:“民女乃是长沙人!”判官道:“你还元来不知!这南嶽山的菩萨,显远不显近。何谓之显远不显近?这近时;东不出江西,西不出湘西,南不过永州,北不过潭州。这些范围都是在二百五十里之内,谓之近。但此范围之人朝拜嶽君,是不灵应的,越过二百五十里谓之远,你那长沙远在三百里外,你要求时,应是灵显,须是你诚心不彀?”
马氏道:“我都有求死之心,如何心还不诚?”判官道:“或又是你没有孝敬。”马氏见说,把手指那香案道:“多则没有,只此果品点心,不成敬意。”判官哈哈笑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这祝融属‘火’,乃是一员武将,就是周左这些护法神将,都是该荤不该素的,你这些果子糕点,算什么孝敬?你看外头那些个赶猪牵羊之辈,都是拿来宰杀做人事的。活该嶽君他不应你也!”
马氏恍然大悟道:“元来这般作怪。恁地时,便怎处?我家就头毛驴也送与回先生了,哪里还有什么孝敬?”遂向判官讨刀。判官急道:“你这娘子甚不变通,俺都这般与你分说,此时还讨刀何为?”马氏道:“先生差了,小女子我人穷志不短,你都这般说了我为何不醒悟,作什么要死。你只管拿来,我自有道理。”
判官无奈,把刀一把。马氏谢了,握住刀,忍着疼,去那手腕上只一割,鲜血顿时在神座前洒落一片。马氏依然跪了,说道:“嶽君在上,怜悯则个,民女家道颇贫,实无三牲礼品做孝敬,只得割腕滴血,聊表诚心,望神莫怪!”判官见马氏果然心诚,即拿纱布替其包扎。说道:“娘子如此诚心,嶽君必须佑你,你所求甚事,尽管倾诉,本官告退。”马氏谢了,判官去了。马氏遂拿起童子结再行来拆。
咦!正是:
功夫容易药非遥,道破人须失笑。
马氏这番来拆,果不比前番。只得片时,将那结索绒绳理得舒畅,只好两尺来长。自己欢欢喜喜,道声:“这血原来没有白流的。”遂依魏夫人之言,将那红绒绳捆于祝融氏左足之上。复又拜了拜嶽君,许下宏愿道:“嶽爷这番应民女之求,他朝果然得男或女,务必在孩儿周岁之日,亲携孩儿前来衡山还愿,拜谢天恩。”马氏许愿已毕,可谓了却心头一桩大事,觉道心头豁然开朗,遂下衡山回长沙而去。
且说马氏回到长沙,夫妻相见,倍言求嗣之事,夫妻各自欢喜。果然三个月后,只见马氏眉低眼慢,乳胀腹高,便觉身中有孕。着郎中一看,果是怀孕。夫妇二人如何不喜?怎见得喜:当是三月不知肉味之喜。夫妇二人亦日日拈香望南朝拜,拜谢嶽君恩赐。
自打马氏怀孕,仁义更是勤劳,屋里屋外诸事一概亲为,就连烧汤洗面,倒净桶之类细小活儿,也不让马氏做,只怕她动了胎气。马氏见丈夫这般体贴,怎不欢喜,真个安心待产。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这一屈指间已经九个来月,正是次年八月十五,马氏高龄生产,却颇为顺利,产下一男。夫妇大喜,因上衡山求赐而孕,遂名‘天赐’。着他夫妇二人细心培植,不觉又至来年中秋,亦是天赐周岁之期。
因马氏许下天赐周岁去衡山还愿之事,怎敢怠慢,偏偏仁义旧疾发作,行动不得,怎能与马氏同去。亏得马氏是个贤妇,安排下仁义几日生活,便打点行装,用个背篓把天赐放在篓中,投水路去了衡山。
马氏到了衡山县,弃舟登岸,胡乱吃了些午餐。到了衡山脚下,但见了些:
丹桂香木村,枫杨渐显红,烟霞长虹远,依稀雁排空。
马氏携了贡品,背了天赐,便拽步登山。可怜马氏毕竟是个妇人,又上了年纪,衡山路陡,况又背上天赐,上来半山亭已然步履为艰,满头大汗,莫想再行动半分。只是叫苦道:“若背得我儿上山,可怜的,我便要断送了这条贱命,怎地好!”没奈何,马氏看看两头无人。把天赐连篓卸了,藏在路边,扒些柴草遮密的盖将起来,乍一看好似一丛茂盛的植被。她觉道妥当了,又想:“天赐虽不能面圣,却也来了衡山,足显了我之诚心。想那嶽君也不会怪我。”
便独携了贡品,迳去祝融峰顶来还愿,少不得虔诚谢恩一番。还愿已毕,终是心系天赐,哪敢久停?匆匆下来半山亭,扒开柴草一看,叫声苦!只剩空空的一只背篓,哪得有天赐的影子?马氏大惊,止不住腮边落泪,一路哭哭啼啼四下来寻,端寻不见。马氏哭喊声不觉引来众多登山游人,一时询问,得知马氏失子,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孩儿方才周岁,想也走不远?我等帮你来寻他!”也都热起心肠,替马氏来寻天赐。顿时鼎沸了衡山上下。看看夕阳西下,玉兔东升,众人寻了这许多工夫,天赐仍无信息,好似他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渐渐议论起来,有说是拐子顺便带了去的,又有说是着豺狼叼了去的,断然寻不来了。马氏听说,一头哭倒在地,不肯起身。内中少不得有**式的人物,将马氏好言劝慰一番,问清马氏住址,送至衡山渡口,自掏钱财,替其雇了小舟,叫船家好生照看,连夜送返长沙。只是黑夜行船甚是不便,直至次日中午才至长沙。
马氏只因丢了天赐,哪敢回家,便有投江之念,终因撇不下丈夫而作罢。回来家中,却是这日仁义身子好转,下得床来,正值他在家清清扫扫的做些闲事。见妻子独自归来,观不尽愁容满面,纸般苍白,又不见背上天赐。遂问:“娘子怎生这等憔悴,未知孩子在哪?”
马氏见问,不觉挥泪如雨,心中凄惨,呜呜咽咽的不敢做声。戚惨甚久,方才把失子一事告知仁义。仁义听说,犹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半空倾下雪水来,顿时身子寒了半截。夫妇抱头痛哭,因想夫妻半世潦倒,只得此子,眼下失落,岂有放得下的?真个终日以泪洗面,戚戚惨惨。不觉过了几日,却才消停,马氏只得怨自家大意,不该将天赐放下路边,故有失子这般恨撼。仁义则怨自家身子不争气,去不得衡山做照应。二人各自埋怨一回,又各自劝说一回,总是说自家没福,活该没有后人。
且喜他夫妻看得开,生活渐落得往昔之平淡。不觉又过去四个年头,他夫妇二人俱是年近半百,依旧默默无闻,暂且不表。
单说这年初春时节,南嶽祝融君自天宫赴玉帝生宴归来,一时兴起,立于祝融峰顶,遥观潇湘山色,只见七十二峰重重迭迭,一漂湘水弯弯曲曲,果然美哉。正观看至那峰足嶽麓山处,见其山势有若凤举,或似龙盘。正然贪看,忽一股紫气冲天而起,继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九条龙腾云远去。
祝融氏见此,吃了一惊,说道:“吾自南方立极,何曾见得这等异象,未知何故也?待我去探个虚实来。”正说间,早到嶽麓山顶,半空中拨开云雾,来看紫气现处有何古怪。只见那麓山脚开着一庄好梅,争相斗艳。那祝融氏原来喜爱梅花,当时一见了,不觉的情乐开怀,心道:“量这园梅花,开的再好,终是不足为异,何来紫气腾空?”正说间,忽见庄园中一对夫妇,正在开设祭坛。把两条长凳高架着一张八仙桌,供着一炉香,旁边幌亮的焚起两支火烛,下边又一张矮桌,列着三杯清茶,并些果品肉类什物,前面供着尊彩纸做的神座,神座前摆列着几束梅花。仔细看那神座上写着;‘南嶽衡山司天昭圣大帝’。
祝融不觉笑道:“我道世人不敬神明,原来差矣!”遂按下云头,摇身一变,化个老者,启开庄门,直至坛前,向那夫妇二人唱喏道:“二位处士,老朽这厢有礼了!”那夫妇见无故进来这个老者,慌忙还礼道:“吾辈何能,敢劳尊翁行此大礼?”祝融笑道:“老朽向来喜爱梅花,偶经贵园,见了这庄好梅开得妖冶,清香袭人,不知二位可否容老朽在此赏玩片刻?”夫妇道:“还请老先生随意赏玩,只是我夫妇脱不开,无瑕陪同。”
祝融道:“老朽自玩便是。”夫妇又道:“老先生看便随意,只莫将花攀折了,今日乃是花祭祝融之日,你若折了,只恐神明降罪于我!”祝融笑道:“老朽在世这许多年,其实不知阅人多少,实不曾听来花祭祝融君之说?”
那丈夫便道:“老人家,你怎晓得这个中原委?这事还说来话长哩。不瞒你说,汉子姓陶;名仁义,这是我浑家马氏,向来供奉三教,分毫不敢怠慢。只是我夫妻结发多年,不曾生育,早在五年前,曾受一回道人指点,去衡山求嗣,却是我妻子只身去的。蒙天赐大恩,生下一男,养至周岁之际,因许下孩儿周岁去衡山还愿之事,却是我身子不济旧病发作,又是我夫人只身去的。我夫人是个妇道人家,又携带孩儿,如何上去那南岳高山?行至半山亭,再无半分力气。无奈就把孩儿藏于路边草丛。待得还愿下来时,那里还有孩儿踪影,寻也没寻处。只因此失了孩儿,我夫妇如何舍得,几乎不曾寻死。却是我夫人夜做一梦,梦见观音老母他老人家了,老母说;‘叫我夫妇每逢正月初九,须在这梅园设坛祭祀祝融君,祝融君神明鉴照,无不体察民情,将来必赐我陶家文武二将!’故此我夫妇二人打消那下世的念头,年年今日在此祭祀,不觉已经是五个年头了。”
祝融听完笑道:“原来如此,也亏得你夫妇这般至诚,年年如此,二位既有事业,还请自便,待老夫自玩便是。”仁义夫妇遂做己事。不意那祝融一转身,就跳起脚来折下一支梅花,这一折不打紧,却扯带满树梅花撒做一地。仁义见了跺脚道:“哎呀!你这老头,这许大年纪,怎这般不晓事?我都这般与你分说了,交你莫折,你偏要折它怎地?一时神明降罪,却不害苦了我么?”
祝融笑道:“我见这树梅花开得最好,忍不住就折下一支,想你满园梅花在此,还少它一支怎的?想那嶽君也不会这般小器,胡乱降什么罪?”仁义道:“你也不是嶽君,怎晓得神仙思想?倘若降下罪来,岂有你分说的余地?”祝融道:“折也折了,又接不上去,你要如何?”仁义一把揪住祝融来嶽君神位前道:“花是你折的,还由你到嶽君前来自行分说,只莫责我便了!”
祝融笑道:“老夫这般年纪,怎好轻易屈膝?还是罢了。你夫妇年年在此祭祀,不也是想图个后生,我便赐你夫妇二子做赔偿罢。”那马氏见祝融说出这番话来,说道:“你老人家敢情说梦哩,我夫妇二人诚心求拜这么多年,没甚影响,如今岂是你一席话赔得来的?”祝融笑道:“这众生忒多,求东怨西者不计其数,又是贪婪;骑着骡子思骏马,官封宰相望封侯。他要求你时,嘴舌儿好不利害,真个做成了他的好事,那里还记得你的恩惠?又有几个是诚心的?就是神仙也难辨这其中真伪,难得分剖也。”
正是:
白雾迷空枉波深,舟与竹叶难辨真。白雾迷空终须散,三江归海任舟通。
马氏道:“老先生毕竟是过来人,故此说得这般透彻。你还说说,怎么就赔得我二子来?”祝融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二物来,咦!世间奇物原来巧,他日文武二将到。仁义一看,当时打了两个呵呵,不以为意道:“老先生呵,我们今年四十九了,也不是那三岁小孩,只把这花生红枣二物来哄我们何为?”
祝融呵呵笑道:“交你夫人吃了,保你生下双生子。”仁义那里肯信?祝融恼道:“你这夫妻二人怎的这般愚昧,老夫偌大年纪,哄你们做什么?吃便吃,不吃便休!”说毕转身就要离去,却得那马氏一把叫住道:“老先生留步,我信你说的话,我便吃了!”祝融将那花生红枣二物递与马氏道:“花生留壳,枣莫去核。”马氏果将那二物吃了,不去壳,不弃核,就似吃药丸一般。
祝融见了,倒背着手,
笑呵呵叩开庄园门,走出来,口占一绝云:
“心空道亦空,求神未必真。风收云影散,沧海任浮沉。
善心与恶心,泾渭两分明。怜善天有意,作恶在迷津。”
说毕唿喇一声,脚下一朵红云起在云霄,现出祝融真身来。但见:
头戴紫金皇冠,舄踏两朵红云。滚龙黄袍耀乾坤,玉带连环相衬。
条条仙气护体,片片祥云盈空。三宝巍巍道可尊,南嶽衡山显圣。
你看那仁义他两个村夫,见了祝融显圣,好似做梦一般,抬着头,张着嘴,呆做一堆,抖成一团,半晌,却才醒悟,齐齐拜倒,插烛也似拜个不住,口中道:“大王慈悲,大王慈悲,小民眼拙,识不得南岳衡山大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祝融说道:“念汝夫妻诚心祭祀,交我衡山道场五年梅香不断,其心可嘉,今特亲临,洞察秋毫,知汝夫妻乃真善也。上天怎缺好生之德,如何叫真善无后,怎交世人虔诚奉神?今且神赐汝夫妻‘文武二将’以全仁义之德,马氏之忠。”
说毕,拨转祥云早去。那仁义夫妻历来只知奉神,那里晓得今日亲眼见了神仙,聆神话语,蒙神恩赐,两个如何不惊,跪在那厢,索落落的发抖。嶽爷说些什么话语,也都忘了,可可记住文武二将一句。他两个直跪至日没西山,明月高升,但觉了一丝寒意,方敢抬头。但见那明月当空,春寒依旧,也不见了祝融神影,两个方才敢起身收拾一番,回家休息。
过了月余,就出了一件怪事,传遍了整个长沙,各家各户传为美谈。咦!你道是甚事?原来恁般稀奇,那马氏自打梅园神遇祝融,却五十而怀孕了。众人自知马氏乃是梅园神遇祝融而孕,平日里清冷的闲庭门户,不觉探望之人,逐日里你来我往好似流水一般络绎不绝,也有送鸡的,也有提蛋的,就那小器的,也还送盒糕饼,携篮果子之类,纷纷前来道贺。一时间把仁义家三间草堂,活活垒做个仓库。
自此长沙城里,都奉仁义夫妻做个榜样,真个是:人人奉圣帝,个个拜嶽君。
这正是:
心诚道亦诚,求神也显灵。
不觉的光阴迅速,马氏怀胎,已经十月,正是这年隆冬时节,却又北风呼啸,瑞雪飘飘,好不寒冷。怎见得这雪:
严冬天道,瑞雪交飞。江山万里尽昏迷。梅岭斗艳,琼玉争辉。江上群鸳翻覆,空中鸥鹭纷飞。长空六出满天垂。野外鹅毛乱舞,檐前铅粉齐堆;不是贫穷之辈,怎知寒冷之时?正是:尽道逢年瑞,丰年瑞若何。长沙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这雪纷纷洋洋下了几日不见停歇:正是那:
杨柳垂霜惢,苍松结玉莹。彤云随风势,池水似镜明。
地寒衾帐冷,帷幕抖书生。王孙懒叙坐,围炉把炭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