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宜乐这回说不出话来。
“我和你的账可以一笔勾销,我也要为我的愚昧无知与心思不纯付出代价。但是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没有识破李赤鸾的诡计,害得他不知所踪。我也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不后悔被你哄骗着生下他,但是我后悔把他送去康国公府。”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裴宜乐才沉声道:“不是你错,而是我。”
“回去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焕娘的语调就像在说吃饭睡觉这些稀松平常的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只不过是需要换一个妻子来娶,相信你能找到比李赤鸾更合适的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若不是我后娘的鬼迷心窍,我们根本不可能遇到。”
“再也没有机会了吗?”裴宜乐听到自己艰难问道。
“趁这几天你可以多抱一抱他,今后怕是没多少机会了。”
“你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儿女,到那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宁儿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但是他对于我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焕娘坐起了身来。
“宁儿......”裴宜乐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你忘了吗,这是他刚出生时我们给他起的小名。”焕娘苦笑道。
裴宜乐这才渐渐回忆起来,那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他和焕娘的孩子才刚出生,焕娘因为年纪小所以生产有些不顺利,疼了两天两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差一点就要难产。
所以他们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做宁儿,希望他一直平平安安。
可是到头来他们丢了宁儿,宁儿丢了“宁”。
李赤鸾把她的孩子当作宁儿抱回康国公府——无论如何,康国公府也没有人再用这个小名叫那个孩子,而是千挑万选了一个名字出来。
他便也丢弃了“宁儿”这个名字,就像斩断过往一切一样。
他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万劫难赎。
裴宜乐丢了魂魄一般走到了床边,漆黑一片的屋内他只能看到个大概。
他先是看向床上那一团小小的身子,又看了看抱膝坐在旁边的焕娘。
大概是屋内门窗紧闭,宁儿睡得出了汗,一只小脚蹬到了外面。
裴宜乐凑过去给他盖好被子,又摸了摸他额头上被汗沾着的细碎绒发。
“宁儿还没有乳母吧,等回去之后我就找两个过来,再买两个......”
“裴宜乐,我说了不需要。”即使是在黑暗中,裴宜乐也能感受到焕娘一双明眸正在凝视着自己。
他不得不停止自己的打算。
长夜漫漫,何以为继。
——————————————————————————————————————————
离东边不远的村北处,这晚也罕见地亮起了微弱的光,从傍晚时分起一直到现在。
正当此时,烛火摇曳中伴随着少女的啜泣声。
洞房花烛夜本该夫妻相伴至天明,秋儿的婶娘却等在外头,直到成事之后又让新郎出来,自己钻进了洞房。
王大婶看着秋儿坐在床上哭,便也坐了过去,道:“女人都有这一遭。”
大概是木已成舟,她这会儿倒不像白日里对秋儿那般凶神恶煞,声气都柔和得很。
该软的时候就要软。
秋儿只自顾自掉泪,并不理她。
这回王大婶也不生气,继续道:“婶娘也知道你年纪小,一时不想嫁人也是正常的,但是婶娘也是为你好。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和婶娘说,娘家给你撑腰。”
秋儿擦了擦眼泪,硬生生憋住了将要出口的一声嗤笑。
见她安静下来,王大婶以为有了成效,又接着劝道:“你说你那时跑能跑哪儿去?别说你不认识出花岙村的路,就是你认识也难跑!来了几个外乡人你就求上去,人家会比你亲人对你好?买了你都不要你!婶娘也不是光心疼彩礼钱,他们不带你走,你又退了婚事,留在这里村里人能指指点点死你。这婚事还能成可全靠我了!”
“婶娘说的对。”秋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王大婶脸上有了得意之色,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心里觉得还是得再关她一段日子。
谁知秋儿竟问:“那几个人还在吗?”
王大婶的眼神狐疑起来,她看了秋儿一样,说:“在是还在,你别再起什么心思,人家找到了孩子,最多明日就走的。”
“婶娘这是什么话,”秋儿笑了一下,又皱起了眉,“村里就这样放他们走?”
王大婶是无知村妇,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不如秋儿年轻机灵,,只答道:“他们给了王家好一笔钱!”
秋儿终于克制不住唇边讥笑,问道:“婶娘想不想再多拿些钱?”
一听到钱,王大婶眼睛都亮了亮,她有几分猜出来秋儿的同意了,但是还是问:“这是怎么说的?”
“不如杀了他们再拿了他们的钱。”
王大婶对秋儿心是很狠的,但是让她杀人她是万万不敢的,更何况当中那个公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货色。
“杀人不行,想也不敢想的,给其他人知道可怎么好。”王大婶摆摆手,往外面走。
“婶娘,”秋儿连忙下了床拦住她,道,“不是让你杀,也不是我杀,婶娘只是分些钱的事。带我去见村长,我一定能说服他。”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