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了华鸢听,然后在他若有所思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当年,我为何要离开你?”
他为她所讲的故事里,一直缺了最重要的那件事,也就是他们两人分别的理由。
若是真的曾经有情,又没有门第高低的阻挠,那他们为何会分开?她想不通。
对于这个问题,华鸢用了她自己的话来回答她,“若是突然发现有些事与自己最初想要的不同,那么不如放手。”
说起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向她,引商无从分辨他目光中流露出的真与假,却无端的相信了他的话。
这是最模糊不清的理由,却也是最真实的。
“既然如此,如今又何必强求。”其实她很想对他说,既然当初已经放了手,那今时今日,他也不会变成她真正想要的,何必呢……
“有些事你明知希望渺茫,难道就不去做了吗?何况,我从未求过什么……圆满。”
他不像她因为懵懂所以想弄清一切,她想与他说清的事情,正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
引商忽然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对方将能说的话已经对她说尽了,再多谈,只是徒增不快。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直到又走了一段路,引商甫一抬眸,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混在人群中渐渐走向远方。
“那不是……”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那不是谢必安吗?”
在这上元佳节,谢必安和岳吱吱又来了人间,也像许多凡尘男女一样上街赏灯。
可在这时候见了他的引商却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是不在长安?既然他回来了,范无救呢?”
话音未落,华鸢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一样,也没去看谢必安的背影,只是突然问她,“你现在最想见谁?”
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总有一个最急切想要见的。
引商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考虑了片刻,坚定道,“花渡。”
只有他,她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而意外的是,华鸢听了这个回答后却未显不悦也并未逃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沉声答道,“他就在长安城。”
“什么意思?”因为有些不可思议,引商听了之后反倒笑了,“你是说,他下落不明这么久,不是在阴司,而是在长安城?一直在长安城?”
华鸢没有说话。
正月十五这一夜,引商第一次发现,原来长安城竟有这么大。
永阳坊在长安西南边最偏僻的地方,即使是在上元灯节这一日,坊间的一些街道也是静悄悄的。
在东街有一户人家姓冯,不算是大户人家,但是家中也有仆役。引商来到这里的时候,花渡正撑着伞坐在冯家的院墙上,他背对着街道,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没一会儿,那院门便开了,似乎是家中的小孩子想看看外面的焰火,而仆役们不知该不该打开大门,直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做了主,叫仆从们开了这门。
那是个貌美的妇人,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幼子身上时,院墙边,花渡的目光也会落在她的身上。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钟馗(7)
因着花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年轻女子的身上,哪怕又过了片刻,他也没能察觉华鸢他们两人的到来。
引商从一开始的荒谬再到如今的不解,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花渡时常会有不见踪影的时候,这一次更是久到足有半年,她本以为是阴间有什么事绊住了他,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真如华鸢所说,这几个月根本没有离开过长安城。
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子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引商就觉得一股寒意窜遍全身……她好像知道花渡一直想对她说,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那件事是什么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那女子拉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烟花,就关了院门进屋去了,花渡也终于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这边。只是在目光瞥见引商的同时,他也倏地瞪大了眼睛,“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从引商身旁闪过,幸好华鸢还在不远处,及时拉了她一把。
变故实在突然,引商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条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熟悉的阴寒之感让她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这是怎么了?”
下面乱,她不是不知道,可却不知道乱到了这个地步。本该身处冥司的恶鬼们,竟然敢这样公然聚集在长安城里?
“走。”对这样的场景,华鸢似乎并未觉得奇怪,只是淡淡说了这一句,便要拉着她离开。
“那他怎么办?”引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将目光投向了还在街上的花渡。他仍站在冯家的院墙上,撑着伞居高临下的望着街上的场景,眸色中突然多了一丝常人看不懂的了然。
而这边,引商一直站在华鸢身边,似是被后者护在了身前的原因,一时之间竟没能将那些厉鬼们吸引过来。它们茫然四顾,最后纷纷将目光落在了花渡的身上。
“这里是长安城,他是长安城的阴差,我将他从枉死城里放出来,不是为了让他回阳间逍遥自在的。”见她仍在担心,华鸢只能回答她这句话。
一直以来,他从未在她面前如此直白的说过花渡什么,直到这一次回来,似是一点也不想掩藏什么,心中想了些什么就直言出口。
虽说这一字一句都是实话也不出意料,引商听到后还是难免有些惊讶,她蹙着眉看向身后的人,有些好奇他为何突然如此。
上元节的焰火还没有放完,灯光交相辉映之下,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欢声笑语,真是一片祥和之景。可在这条街上,那些从阴间逃出的厉鬼们正在对着花渡步步紧逼。
眼前这个撑着红伞的年轻人是阴差啊,是这长安城的阴差,也是他们这些恶鬼最先想要撕碎的那个人。
在冥司,众多阴帅鬼王最看低的就是这些枉死城里出来的阴差,而众多小鬼眼里,最看不起的恰恰也是这些为阴差生生世世卖命的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