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外面孙校尉等人候了了半天,见太平侯没再接着摔东西,轻手轻脚地进来,将碎片收拾了,又把花都再装了个花盆——太平侯可喜欢这些花了,平时还拿着布擦叶子呢。打是疼骂是爱,现在就是摔了,明天还是会浇水的!

孙刚气闷半日,心中埋怨父母当初想起一招是一招的决定,好么呀地临阵换将,要改什么子孙素质!这下倒好了!龚氏两个孩子,一个糊涂,一个恶毒,孙氏去祸祸安国侯他就不管了!可孙承泰怎么办?孙家这棵大树长出来这么大一个病杈子:这是孙家的长房长子,日后要承爵的!万一勇王……自己现在都六十来岁了,还能干什么?

他真想将几个庶子叫来看看,尤其是最小的庶子孙承功。也许人常说的对,老人就喜幺儿,孙刚表面没露出来,他心中对这个儿子其实多了几分偏爱。孙承功的母亲过去是个丫鬟,平时少言寡语,为人懦弱,可偏生出的这个孙承功,大喊大叫,不管不顾,完全随了孙刚。这个儿子是几个儿子里唯一喜武的,孙刚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许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孙承功的性子不如自己急躁,孙刚认为这是优点!只是,也是因为他母亲,孙承功的脑子也有些简单!这可不是优点啦!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叫——孙承泰是唯一的嫡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其他庶子都比他小许多,只有一个有个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孙承功,母亲卑微,到了该娶媳妇的岁数,可孙刚想给他在稍微高的门户里找个嫡女都没找着……现在再折腾这些还有什么用?何况看起来,太子是会登基的,勇王日后去封地,该不会找孙家麻烦。

孙刚叹气,只能祈祷自己没伸腿前,孙承泰别真惹出什么事来。

从此京城中就没什么关于凌大小姐的流言了,哪怕云山寨的一帮土人乌央乌央地住入了勇王府,也没什么人敢嚼舌头。

贺府里,自然更没有人公开谈论有关凌大小姐的话题,当然,关起门来,那就说得如火如荼一般。连贺云鸿身边的大丫鬟绿茗,一向稳重体贴可靠……讲起这位凌大小姐的事,也忍不住眉飞色舞,笑得前仰后合。

姚氏再次躺了半个多月,起来后不哭也不闹了,反而开始亲自指点府中亲事的准备,从婚房的布置,到婚礼的程序,都要她来做主。姚氏是相府后宅的老夫人,平时只是因心疾不管事而已,可她若是开了口,后宅中上上下下哪有敢不听她的?

婚礼定在腊月,很快就要到了。

第31章 送礼

吏部,贺云鸿正在书案上翻阅批示着一摞官吏的评审报告,他的助手宋源,中等个子,二十多岁,单眼皮,厚嘴唇,站在他身边,一本本接着他批完的文书。

贺云鸿看得很快,几眼一扫就翻页,写几个字,有时会对宋源说几句,宋源一一答应。

门外有人大声笑起来:“什么?!勇王出手揍了孙世子?还砸了安国侯夫人的车马?!为凌大小姐出头?”

另一人忙说:“我可没说我可没说呀!”

前面的人说道:“没说,不也等于说了?除了他,谁敢这么干?”

另一个人辩解:“也许,也许是别人哪!你莫乱猜呀!”

又是笑声,然后是轻蔑的一声呸:“敢做就别怕人说呀!她当初没砍人?没踹人?没不敬长辈?哼!现在打人封口算什么本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脚步声和谈话声远去。宋源紧张地看贺云鸿,这几个月,这种事真是层出不穷。开始是人们大声谈论什么山大王该是什么样子,后来就变得具体了。上次同僚聚会,在餐饮楼上,邻桌就有人在大谈凌大小姐在安国侯府刀劈仆人,脚踹陪房,向主母扔椅子的事,人们拍案大笑,同桌的人都看贺云鸿。贺云鸿虽然没动声色,可那一晚上,只喝了些酒,没吃一口东西……

宋源正想着,贺云鸿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文书问道:“那是郑主事郑兴吧?”

宋源一愣,问道:“方才……方才门外说话的那个?”

贺云鸿嗯了一声,宋源点头:“听着像……”他见贺云鸿微撩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门口,才了然,忙到门口,打开虚掩的门看出去,又走回来说道:“是郑主事,和……”

贺云鸿说:“李司务李连德。”

宋源又点头,心想,贺侍郎这耳朵可够灵光的。这个郑兴,可是皇后郑氏长房那边的,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嘴里说话特别难听不说,干事也是丢三落四,这么多年在户部,一直是个六品官,算是混事的官吏之一。

贺云鸿还是看着手中的文书,说道:“年终评审,你给他一个极优……”

宋源愣住,往后看了看,弯腰低声说:“侍郎,郑主事这个人……”

贺云鸿没抬眼睛地说道:“再加评语,可向上品擢升……”

宋源一下明白过来了:郑兴得了极优,又有这么多年的资历,加评升官,自然可行。如果不升官,极优有何用?俸禄什么的都不会随长。可他上面的职位,只有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

现任员外郎尚华荣是吏部一大干将,年近五十,为人精明,处事迅速。他的官阶比贺云鸿低一级,真是很看不起贺云鸿,常常说贺云鸿是仰仗了贺相才得了官位。这话倒是不错,但是谁也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

贺云鸿边读文书边轻声说:“……郑主事可是一直想升官呢,他该高兴才是吧?”

宋源点头说:“该是……很高兴……”然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贺云鸿初到吏部,可是被那位尚华荣好好地整治了一通!种种为难,种种不满,也就是贺云鸿凭着才能和坚韧,见招拆招,遇事做事,总算稳住了阵脚,不然会出大丑。就是现在贺云鸿立住了,也没动尚华荣,这个人是个干事的,对吏部知根知底,动了他谁去干那些事情呀?

要给郑兴升官这个风声一放出去,尚华荣就是知道用郑兴这么个庸才来替换他是不可能的事,也不会让郑兴好过。他年纪大了,曾说他也不想换地方了,肯定要坚守着这个职位,怎能容人觊觎?何况郑兴这个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吃多少碗干饭,一见这评语,许是就昏了头,真以为自己能取尚华荣而代之呢,他要是一折腾……嘿嘿。

贺云鸿在一本文书上写了评语,递给宋源,随意地说道:“来年,别忘了记下他种种过失,年底给个差评,若有大过,贬两三级就行了,要是罢了官,那边一定会闹。”

宋源忙答了“是”——还“就行了”?这中间薪俸不同就不说了,脸面上也难堪哪!他看着贺云鸿年轻俊秀的侧脸,深感自己比贺云鸿年长的几年白饭全白吃了。话说这还是贺云鸿头一次计较这些事,大概是因为对方提及了勇王。可是勇王干的这事,也太……宋源暗叹。

宋源家境贫寒,可天资聪颖,家中就竭力供他读书。多年对先生老师的奉养,加上他上京来赶考的费用,已经用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勉强得中三甲同进士,然后需要跑官——就是找工作。

一般来说,榜上有名,会被派任官职,只是如果没有门路和背景,大约只能得个九品县簿八品县丞之类的,离县令还差着好长一段路,而且,弄不好还在偏远山区,怕是路上就能要人半条命。就是万幸到了那里,薪俸微薄,只能靠贪污枉法过日……

来科考的,没几个出自寒门。相形之下,他真是种种捉襟见肘。有一次他在街上,恰好有无赖被人怀疑偷盗,见宋源衣衫破旧,竟指认他是小偷。这可是个大事!要毁身份的!

宋源气急和那个无赖争吵起来,他操着外地口音,又无人为他作证,几个百姓不信他的话,上来一起揍他。宋源虽然是个书生,读够了各种“之道”,但长在贫寒村户,也是帮着挑水干活的,就拼命撕打,完全回到了儿童时代。

对方人多,打得他头破血流,可是宋源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无论别人怎么打他,他就抓着那个污陷他的人玩命地往地上撞头。打到最后,他披头散发,衣碎襟开,满头满脸的血,那个被掐着脖子人告饶认了撒谎,宋源才放了手。

他站起身,看到自己的狼狈,又气又囧,只想赶快离开,可发现自己的鞋子都丢了。他在人们的指点和讥笑里四处找鞋,直找到了一个站在街边的贵公子脚边。

那个公子一身锦缎白衣,玉带束腰,面容俊美非常,如无尘仙人,宋源自惭形秽,弯腰在他身边捡起了自己的鞋。

公子开口道:“有何事,值得如此?”平和而漠然。

宋源直起身来气愤地说:“大事!他指我为贼!我十年寒窗,得中红榜,不是让人说我是贼的!我不是!”他忍不住哭了:“我若是认了,别人会怎么想我?!我父母卖了田供我读书,我做不上什么官也就罢了,可怎么能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这是死都不能认的……”

公子侧目问道:“你得中了?是何名姓?”

宋源擦着眼泪说:“在下姓宋名源。”这个公子语气居高临下,他没问对方的名姓,穿上鞋走了。

结果过了几日,他就被通知进吏部,得了个从九品的司务之职。虽然官阶小,可是这是在京城啊!在吏部啊!是管别的官员啊!这是好差事啊!

他兴冲冲地到了吏部,才发现人说上任才一个月的贺侍郎,正是那日他在街边对着哭诉的公子……

虽然只是个小官位,但是宋源还是觉得这是知遇之恩!他虽然比贺云鸿大了六七岁,可是充当了贺云鸿小弟。……

贺云鸿将最后一本文书递给了他,做了个手势。宋源低头行了个礼,捧着一摞文书离开了。看来贺云鸿没理那个李司务,也是,一个小官,贺云鸿何必为难他?说这件婚事闲话的人真是太多了,贺云鸿若是谁都计较,那吏部可剩不下几个人了……

赐婚之后,他既没敢恭喜贺云鸿,也没敢表示任何惋惜:他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性子——谁若敢对他表示同情,那就是看不起他。他也许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日后,你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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