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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这种事情,妙就妙在隐而不发,恼也恼在如鲠在喉,你知道她是个仙女儿,仙女是不会配凡人的。徐世凡啊徐世凡,痴人白日梦罢了,何必自讨没趣。
第两千一百八十一次叹息,徐世凡捧着一缸金鱼,坐在凌烟阁外围的墙角下,盯着外面街头上夜灯烟花,想想街头上七彩缤纷,一年就这一次男女结缘的节日,姑娘家终于能踏出闺阁赏灯祈福,错过这次乞巧节,以后再想见面恐怕就难了。
凌烟阁高家的长女高素梅,是高氏这一代的独苗了,高老爷中年丧妻后不肯续弦,顶着巨大的压力将唯一的女儿当做继承人培养了起来。十四岁的高素梅身着男装跟堂亲家的哥哥一起入学了本地有名的知问书院,与徐世凡同窗了三年。三年里这傻子没看出自己身边这好看的嫩小子原来是个姑娘,跟人家称兄道弟拜把子,游山访水泛舟作诗,推心置腹真跟亲兄弟一般。直到结业那天,高小姐一身女装从轿子里走出来,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向夫子行了跪拜礼,微笑着与同窗道了别,宣布正式回家接手家业去了。
“唉...”又是一声感叹。徐世凡自己也说不来这种感觉,就是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察觉那种平凡的快乐,等分离了有些日子才发觉原来那样不舍。高小姐是名门望族,怎么会看得上自己这种穷小子呢。有时候一想,多希望她不是个姑娘,只是同窗好友能偶尔聚一聚,也好过突然心里空落落的。如今大老远追过来想约她一起赏灯,还只能隔着墙躲在后门偷偷摸摸的,连去正门拜访的勇气都没有。
楼上有弹琴的声音飘下来,悠扬清远,犹诉柔肠。徐世凡的表情一下子温柔起来,深吸了口气侧过了脑袋,想起了和高素梅一起上琴课的日子。
“咚....”老师的指间压在弦丝上滑弦抖音,眯着眼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徐世凡咬着笔头锁着眉,一边听音一边低头记旋律,写完又摇摇头,划掉重写。世俗男子崇尚诗书礼乐,乐是排在最末的,音律课自然也不受重视,席间常有学生嬉笑打闹。身后的学子玩着玩着不慎推了徐世凡一把,他人没事,手里的笔飞出去了,毛笔尖正好砸在先生脸上,在他的鼻下画出了一个圆圈胡子,远远一看仿佛一个ˋOˊ型嘴震惊脸,可爱得有点搞笑。
“徐!徐世凡!你给我滚出去!”先生这回动了怒了,指着徐世凡大声斥道,“把你的琴举起来,站在院门外反省反省,世间何物才不通音律,就是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糟蹋东西...”
徐世凡眉头一耸有点委屈,可他家境贫寒是说不上话的,只好收拾收拾准备领罚。结果一旁的高素梅抢过他手里的稿子举起来对着先生大声说道:“先生才是不通人情不讲道理,徐世凡一直在认真听课,您这明明是要赶走一位知音。”
高小姐家世显赫,乐先生不敢折辱她,但也不愿被学生呛了词,于是把手一背厉声正色道:“好,高佑齐少爷别有看法,那就把他的谱子弹出来大家听一听,有能耐您别弹错,少了一个音您都得把这知音两个字收回去。”
“弹就弹。”高素梅心高气傲,拿起谱子对着就开始弹奏起来。徐世凡心虚极了,他可不觉得自己能聪慧到只听一遍就把谱子完整扒出来,别说错一个,能完整对一段都是侥幸。可是她这一弹,席上可就静下来了,高素梅弹的曲子和刚才先生弹的一模一样,连徐世凡不确定的音都给补全了。徐世凡愣住了,盯着高素梅的侧脸认真看了看,只见她闭着眼回忆音律,并没有完全参照纸上的谱子。
乐先生也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打断,捋了捋胡须点起了头,赞赏着眯起了眼,手里打着节拍,直到高素梅弹完了整首。席间一片安静,都看着老师下不来台了,他老人家却高兴得很,睁开眼淡定地盯着高素梅:“这曲子你练过。”
“您就说错没错吧。”高素梅毫无怯意,也微笑着看着他。
“没错。”乐先生拍了拍手哈哈笑起来,“今年的学生有意思呀...”
他说着摆了摆手让徐世凡坐下来,不再追究了,低头翻了翻乐谱,兴致高昂地弹起了更高难度的曲子。
高素梅把手里的稿子整了整,干干净净递到徐世凡面前,徐世凡满眼的崇拜呀,双手接过来,一抬脸眼露星光,兴奋地双颊通红,对着高素梅低声说道:“你、你好厉害呀!”
高素梅点了点头没有看他,一扭头对着身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徐世凡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直坐在她身后的男子,淡笑着点头回应了一下,一抬眼对上了徐世凡的目光。
那是个很显眼的美男子,入学第一天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他。他站在高素梅身后,拎着箱子做着随从一样的工作,大家都以为他是那个阔少爷带来的陪读,直到自我介绍轮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后侧懒洋洋地,声音轻柔,波澜不惊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稽誉。
容城有名的大才子稽誉,为了照顾自家的亲眷,一起办理了入学。以他的才气,在这知问书院申请做个先生都绰绰有余了,他来这儿读书,将来成名了母校都能沾光,院长当然荣幸之至。
稽誉和高佑齐
', ' ')(',这两个显眼的新生,一个年少成名一个出手阔绰,刚来就太过招摇,无端就会遭人嫉妒。徐世凡因为悄悄捡回了高素梅被人恶意丢弃的课本,下学的时候被人堵在街道上揍了一顿,正巧高素梅和稽誉路过看见了,又是报官扭送又是跟院里申请调换座位,一来二去三人就成了朋友。说是朋友,不过都是高素梅和徐世凡聊得热络,稽誉有点高冷,不大参与。
高素梅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徐世凡对她是无比崇拜,时常读着她的诗册赞叹不已。
“别夸了,再夸我都要飞了。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还得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什么高人?要是还有能比你更强的,那就不是高人,是仙人了吧?你是在哪个山头拜的?我也要去拜拜。”
“噗...”高素梅嗤笑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稽誉,一抬手指着自己得意洋洋的说道,“那你还是拜我吧,我比仙人好说话。”
“不对,是先左手换弦然后右手弹....这很简单啊,为什么会乱...”
徐世凡照着她的指点又弹了一次,还是手忙脚乱,想着左手就顾不上右手,注意了右手,左手就换不及时,光生产噪音了。高素梅算是耗尽了耐心,挠着头苦思冥想了一番,转身望向后面问道:“你不过来帮帮忙吗?这我可是真没辙。”
后座上的男子沉默了一会,放下手中的书卷站了起来,轻声踱步走到徐世凡身后,盯着他的手法看了起来。徐世凡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愈发紧张起来,弹错的更离谱了。此时身后的男子忽然弯身靠上来,静悄悄伏在他背后,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捏着手指按在了正确的弦上,在他耳后轻声说道:“弹。”
徐世凡愣了一下,右手拨动,迅速地,左手被引向了另一根弦。
“弹。”轻柔的男声又响起。
徐世凡咽了口口水,紧张的同时专注地拨起弦来,曲子终于开始正常流动了,左手在身后人的控制下灵活地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原来右手拨弦的频率其实是如此简单,他一下子领悟了一些原理。
一曲弹完,身后人问了句:“记住了吗?”徐世凡赶紧点了点头,管他记住没记住,先应了再说。高素梅在旁边支手撑着脸看了半天,一撇嘴对着稽誉讥笑道:“真偏心,都没这么教过我。”
稽誉放开手直起身,长发尾扫过徐世凡的侧脸,一阵酒香味,他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淡淡回道:“你聪明。”
他在说我笨吗?徐世凡皱起了眉头,缓缓扭过头撇了一眼,那个惊鸿样貌的美男子,正坐回自己的位置捡起书继续看起来,却不知怎的忽然视线移过来,又是一个对视,惊得徐世凡立刻扭回头老老实实继续练琴。
那之后徐世凡终于注意到,在他的左后方一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他不敢回头,一回头就会撞上,那个男人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原先他不知道为什么,现下想想明白了,那是情敌的目光,他与高小姐太过亲近了。
高素梅确实对他太好了,好到徐世凡都有些恍惚。亲自教他诗词绘画,逢假日一定约他出游,大小节日送各种礼物,东西多到他的都塞不下。即使是到了结业前夕,许多人临时回家报知父母学业,连稽誉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抱着杂物跟徐世凡一起为晚上的散伙宴做准备。徐世凡不回去是为了省点路费,高素梅也不回去,难道就只是为了陪他多呆一会么?
“昨天送你的礼物拆了吗?”高素梅捅了捅发呆的徐世凡,一下子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拆了,我太喜欢了,已经挂在卧室里里,将来当做传家宝,告诉所有人,诺诺诺,这可是我的同窗好友的作品,大才子高佑齐,他可是一笔千金,这线条,这笔法,天纵英才,我辈楷模。”
“哈哈,呆子。这话你记得晚上再说一遍,让我誉哥听听你夸人的奇才。”高素梅听得乐开了花,徐世凡害羞地挠了挠头,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
“那画好好看!可是...为什么金鱼在天上飞,不是应该画在池子里吗?”
高素梅的神情忽然一下变得很有深意,她收起眼角的笑意认真的望着徐世凡答道:“因为鸟在天上。”
徐世凡当时是想不明白的,他只是鼻子一动闻到了什么,顺着味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那、那个...醋是不是放多了?”
厨房里,三个灰头土脸的学生,一看见他们走进来,立马慌慌张张开始遮掩。徐世凡愣住了,仔细一看那不是之前常欺负他的三个小混混吗,他发个呆的功夫高素梅冲上去就把人给揪住了。
“大、大、大哥饶命!我们也不想的,我们老大被牢头抓进去了,我们就是临时挪了点钱去打点,都是他,是他说他能行,我寻思着不请大厨也没事,咱们自己顶了这份差...”
“我看你们是想直接进去孝敬你们老大吧?”高素梅捏着他们的耳朵,正一个一个教训起来,徐世凡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放着光对着面前的人喊道:
“高佑齐!我找到我的才能了!”
', ' ')('徐世凡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烹饪也是一种拿得出手的才能,烙大饼,煮鸡汤,炒下酒菜,一个人忙上忙下,一盘盘菜肴被端上来,身边那三个平时趾高气扬的小混混,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崇拜了三分。天色渐晚,告假的结业生们都纷纷赶了回来,一场热闹的宴会在院长大人的发言下开始了,平时的心结都不知为何突然在这一天得到了释放,因为帮了大忙,那三个混混轮流上来握着徐世凡的手发誓以后一定把他当兄弟,绝不会再找他麻烦。往常严厉斥责他平庸的先生,今晚忽然叫住他,送了他一只笔,微笑着告诉他:“你其实一直都挺不错的,以后也要努力啊。”
夜空中星星闪烁,徐世凡靠在宴席桌旁抬眼望着天,忽而心中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情绪,原来要到快分别的时候,才知道从前的日子是那样幸福。鼻头忽然一阵酸楚,朦胧的泪眼间,他看到稽誉拎着箱子站在了门口,就好像第一天来报到的样子,神态淡漠地注视着人群,然后忽然看到了徐世凡,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眼神,而是直直地冲他走了过来。徐世凡有些慌张地低头擦了擦眼角,起身捏着餐盘不知所措地望向他,稽誉停在了他面前,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你来晚了,就剩一个饼了,还要吗?”徐世凡拿起盘子里的饼递上去,算是头一回主动跟他搭上了话。稽誉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饼,缓缓走上来,双眼盯着他越靠越近,靠近他眼前的时候忽然弯腰低头,张嘴直接咬了一口他手里的饼咀嚼起来。徐世凡看得愣住了,只见他一边吃一边伸出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芝麻粒,看了一眼又送入口中,抬眼望向他微笑着轻声说道:“好吃。”
他接过手中的饼,一边咬一边朝高素梅的方向走去了。徐世凡愣在原地半晌,拍了拍胸脯撑着桌子散了散脸上的热气。
好险,差点以为他要亲我...
一场宴席终于散去,等待明日的典礼一过,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徐世凡默默地走在二人身后,看着高素梅与稽誉嬉笑打闹,不由得羡慕他们亲属关系深厚,想见面也随时可以。会思念吗?一定会思念的吧...可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理由再去找他们了。
“徐世凡,你好可爱啊嘻嘻嘻.....”高素梅忽然扑过来,满身的酒气熏天,嬉笑着打断了徐世凡的思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叫高佑齐,我有一个哥哥,供在庙里的那种....长子长孙,供个牌位留个虚名...你懂吧...他叫高佑齐,我啊...我叫高...高...”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从徐世凡怀里夺了过去,稽誉搂着高素梅,望着徐世凡淡淡说道:“他喝醉了,我带他回去。”
“嗯....别拦我!”高素梅挣扎着捶了他两拳,踢脚推开他又冲着徐世凡扑过来,嬉笑着抱住他低声说道,“别理他,稽誉这个家伙,长着一张冷艳漂亮的脸却经常说出白痴的话,他怕影响自己的形象,老在你面前装高冷,他高冷个屁!这家伙早上起床梳头因为头发太茂密一直梳不完气的把梳子摔了,结果弹到自己脸上痛得捂脸.....哈哈哈哈你有种别拉我!我就要说!我还有个秘密!啊啊啊啊.....唔...”
徐世凡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稽誉露出了十分紧张狼狈的神情,只见他一把捂住了高素梅的嘴,拖着他急急就往远处走,两个人打闹着渐行渐远,直到人影没了,墙角边上高素梅忽然跑出来,对着徐世凡大喊道:
“徐世凡!那副画!你想通了,就来找我!”
说着他就扭头跑出了视线,再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高家大小姐了。
“唉....”徐世凡叹着气,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么蠢,他盯着那副画足足看了三个月,也看不出什么由头,直到临近乞巧节,街上挂满了花灯,他忽然想起之前高素梅送他的一盏灯,也点燃了挂上墙头,彩灯上的画跟墙上的画印在了一起,灯上飞鸟和画上飞鱼,那是一对啊!再一细看灯上题词和画上诗,那不是高素梅教他弹的曲子跃水飞天吗。那曲子是说一条水中金鱼因为倾慕天上飞鸟而不断跃出水面,只为了和飞鸟比翼一瞬,即使鸟儿浑然不知...徐世凡啊徐世凡,你这个傻子,这三年里她不一直在对你传情吗?
也就是想到这里,他才冲出家门,冒雨在鱼市买了一缸金鱼,到了门口又不敢敲门,只是傻乎乎地坐在人后院墙角外,盯着焰火烟花陷入了迷茫。楼上的曲子快弹完了,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又扑通扑通的,徐世凡咬了咬牙,把面前的那盏花灯点燃送了上去。
孔明花灯飞上了阁楼,楼上的曲音戛然而止,徐世凡心里小鹿乱撞,不敢抬头,只抱着水缸缩在墙角,听见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身旁的小门吱呀打开了。刚鼓起勇气起身想要告白,却看见稽誉站在那里,正背着手望着他。
稽誉身形高大,把小门都挡住了,就像一直要挡住他的恋情那样,眼里直直注视着他,看得徐世凡心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吾了两下低头说道:
“我找、我找...”
眼前人沉默了一会,轻柔的
', ' ')('声音缓缓飘来:“素梅早上就出去了,跟未婚夫约好了游街,这会还没回来。”
“!”震惊的情绪一下没缓过来,徐世凡愕然抬脸,眼眸晃动着正对上稽誉的眼神。稽誉像是看懂了一般,望着他淡然解释道:“素梅是高家长女,未来要继承家业做一家之主,要尽快招婿入赘,才能安定人心。”
徐世凡都要哭出来了,硬是把情绪忍了下去。是啊,人家是高门之女,当然要择佳婿匹配,怎么会轮得到我...想着想着,一阵自卑又一阵不服气,倒不那么伤心了,转念之下,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在弹琴的是稽誉。原来他也会弹那首曲子,弹得那样流畅,远比我聪慧。是啊,有这等才子日日守在身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我不找她,我找你。”
徐世凡抿着嘴,抬眼认真地看了看稽誉,想把自己卑微的情绪转化成愤恨转嫁在这个美男子身上。别怕,找茬教训他,趾高气扬地教训他一顿,然后趁他反应不过来再装作没事偷偷跑掉,谁也不会知道你今晚的糗事....可恶,这家伙真的长得好帅,怎么看都比我强一大截的那种。不能自卑,不要自卑!徐世凡,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完美的,想想他穿上二丑的戏服,头顶花环的样子,一定超可笑,哈、哈哈哈....徐世凡的眼里,稽誉的造型慢慢变成了他想象中的模样,开胸的长衫挂在身上,胸前结实的肌肉,脖颈修长,一头散发,头戴花环,沉稳的眼神,完全没有半点被愚弄的样子。
草...他变得更帅了!等、等等!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我过于畏惧对手而产生的高估,不要慌...不要慌...不、不、不...我好慌....
稽誉盯着他,疑惑的眨了眨眼,上前靠近了一步低声问道:“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啊...”
徐世凡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一样整个人慌乱地后退了几步,忽然把手里捧着的鱼缸往前一递,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给,给你!”
面前的人似是震惊了一下,犹豫了一阵伸手接了下来。手头空下的一瞬间,徐世凡的心都凉了,拜手行礼,头也不敢抬,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哭的难看,五内复杂,对自己秒怂的行为难以置评。
夜灯渐暗,人影散去,徐世凡蹲在廊桥上盯着河面嘟着嘴,想把满肚子里跑出来的情绪全堵在嘴里,不准它跑出来。老天爷也作弄他,突然下起了大雨,这下想跑回去缩在被窝里哭一晚都不行,冷风嗖嗖的,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忽然头上多了把伞,身边站着一个人。徐世凡扭回头望去,稽誉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低头看着他,轻轻喘着气:“抱歉,我回去安置了一下那个。”
“....”徐世凡轻叹了一声,回过头继续忧伤地看着河面波光,心想你就算不追来也没什么关系。
“要走一下吗?虽然已经没什么人了。”稽誉的伞撑在他头顶上,有一种包容的安全感。想不到还有这种深夜安慰奖,唉,走吧,好歹有人陪着度过了乞巧节,说出去不丢人了。
寂静的夜,湿漉漉的地面反光,映射着两个沉默的人影,一路从东街逛到西巷,没什么景致了就这么干走着,周围都是躲雨的人,躲着躲着人也就稀少了,两个人的视线再也没有可以集中的地方,终于开口聊了起来。
“你...不介意我问个问题吧?”
“你说。”
“你...为什么老盯着我啊,我说上课的时候。”
“....你发现了啊。”
“那我肯定早就察觉了啊!而且还很别扭啊!每天被人从后面盯着,害的我一直以为我穿反衣服了!”
“噗...”稽誉忽然抬手捂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望向徐世凡的脸认真回道,“不是我在盯着你,是你一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徐世凡觉得这答了等于没答,不由得撇了撇嘴。
“我以前就想问,你的头发是天然卷吗?”稽誉的视线落在徐世凡的长发上,他的一头散卷毛从来没梳直过,半包的发髻下长卷发落在肩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感。
“嗯?”徐世凡一歪脑袋露出了单纯疑惑的表情,想了一下回答道:“算是吧...为啥问这个?”
“因为我总是忍不住想...拆掉簪子看看你全落发的样子。”稽誉低着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说的很严肃,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徐世凡眨了眨眼,想不通还有人有这种需求,但对方好歹是自己失恋之夜的守护人,满足一下愿望或许会有福报的吧,于是索性停了下来,低头抬手摸到自己头顶的簪子拔下来,随手顺了顺头顶的散发抬眼望着稽誉嬉笑道:“大概是这种蠢样子。”
稽誉停下来盯着他愣住了,他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摸了过来,揉着发丝压低了声音说道:“好漂亮...像一只芙蓉鸟...”
鸟?徐世凡忽然想起了什么,但还来不及细想,他发觉稽誉在靠近。徐世凡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推开他就要跑,忽然被紧紧地抓住了手腕,回过头,稽誉正用一种炙热的眼神殷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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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跑,我不想再错过了。”
徐世凡愣住了,他眼看着稽誉丢下伞贴过来,温柔的眉眼低下头来,那双唇越来越近,靠近到真的快要亲上了。突然“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稽誉侧着脸,紧闭的双唇,看不清表情,也不敢看,徐世凡逃也似的跑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夜之间经历太多起伏心力交瘁了,那之后徐世凡全身瘫软,一下子病倒在了床上,躲在被窝里缩了好几天,汤药喝了也不见好转。
为什么会这样...当时明明只是想推开他的,为什么顺手就打上去了啊...现在去解释还来得及吗?不、不不...为什么我要去解释啊,明明是他先戏弄的我啊,这算什么?嘲笑我高攀不上高小姐,不如风流一夜来点温暖慰藉,将来再把它写成畸恋诗,成就你的才子佳名么?
红着眼眶盯着墙上的画作,忽然看到了什么,他裹着被子站起来,凑上去仔细一看,禾龙旨...禾龙旨....等、等等...这好像是个稽啊....正犹豫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高素梅抱着那盆鱼缸,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徐世凡先是手足无措的尴尬了一阵,然后就叹着气低下了头暗自诉说起来:“我其实,没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和你们的交情,希望能有个机会再续前缘。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你对我这么好,又写诗留情,又送画谱曲,这些心意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实在没办法把它当做是一场玩笑...可是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你是个呆子吧?”高素梅捧着鱼缸盯着他,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笑意。
“啊、啊?”徐世凡呆愣着抬起头。
“哈...”高素梅叹了口气抬起头盯着天上,自顾自念叨起来,“誉哥花了三年时间借我的人情接近你,你还真的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啊。”
徐世凡的瞳孔抖了一下,他其实猜到了一点,但是真的被点化的时候,心里的震惊依旧令他久久不能平静。
“飞鸟入水,金鱼飞天,鱼鸟同游,禁忌之恋。曲子是他谱的,画是他作的,灯是他送给你的,你不是都很崇拜,很喜欢吗?每次你夸了,他回去都能开心很久,你们二人明明心意相通,却怎么都对不上信号,看得我都急死了。”高素梅说着,捧起手里的鱼缸望着他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你倒是,乞巧节是什么日子,你送他金鱼,不就等于找人家告白,结果又把人家撂在那里还给了个难堪,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不回应都好过玩弄人家呀。”
徐世凡呆住了,他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又想起了那晚稽誉的眼神,心里一下子烧得厉害,他哽咽起来,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觉得...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高素梅沉默了一阵盯着他,淡淡地微笑起来:“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得赶在他遗忘之前好好道歉啊...”
话音未落那小子嗖的一下冲出去了,高素梅回头看了一眼,抬起水缸对着墙上的画比了比,一边看一边小声说道:“这不是挺般配嘛...”
稽誉拿着纸条,对着上面的路线抬眼看去,是一间城隍庙,这都黄昏了,也没什么人,走进去一堆雕像,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又是恶作剧吗...稽誉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纸条落款。徐世凡想见他,他知道,但是忙于公事没能让他进来,听说在外面等了一天,许是心里别扭吧,又搞了这么一出。又等了好一会不见人影,稽誉想了想,回身准备离开,谁知香桌底下突然传来了徐世凡的声音:“别、别走!”
稽誉愣了一下,回过头缓缓靠近香桌,低下身撩起桌帘,只见一个人头上套着个藤编竹筒,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
“你在这儿干什么?”看出来那是徐世凡的身形,稽誉终于松了口气。
“我来给你赔罪。”徐世凡透过竹藤的缝隙里看到稽誉顿了一下,脚步往他面前走了过来,徐世凡赶紧后退了几步闪躲起来:“请、请不要过来。我觉得很丢脸,我没有勇气跟你对视,所以请给我一点点逃避的尊严...”
“你一直在那里吗?...”稽誉试着去抓他出来,可他一直在仓皇躲避,折腾了一会,稽誉停下来望着他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你要赔罪,总要让我看到你吧。”
徐世凡像是思考了一阵,默默地点了点头,双手护着自己的头套,一歪一扭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还是保持着距离,在二尺开外的地方整了整衣服,又再度跪了下来。
“对不起,我是个傻子。”他低着头,望着地板开始默默诉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喜欢你这样的人,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所以,不敢奢侈的我,从来不会妄想与你有任何瓜葛。”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高小姐,不如说,我希望我喜欢的是高小姐。因为如果是她,即使被拒绝了我也能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是我高攀不起。我害怕和你做比较,因为一旦比较我就会发觉你是那样优秀,我却无法讨
', ' ')('厌优秀的你。我不敢揣测那些送到我面前来的善意是来自于你,我害怕一旦开始想象,就会无法停止,我一直逃避...一直在逃避...”
“对不起,我一直在试图忽视你,我不敢看到你的好,害怕那是我自作多情,其实我每一天都很期待看到你,期待有大家的日子,更期待有你在的日子,只要大家不分开,你就不会渐渐离我远去,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自私,我不敢告诉你...我想要留住一点点友情,\t想要靠近你,想着如果我能娶到高小姐,我就一定能经常见到你了...所以...得知高小姐已经许了亲,我只觉得自己邪恶的想法被上天剥开了放在你眼前一样,感觉自己很丑陋,想要逃走,你却叫我不要走...”
他越说声音越抖,哽咽着哽咽着,稽誉的脚步又向他走过来。徐世凡心里又慌乱起来,后退着缩起来低下头。
“我根本没有胆量以为你会对我有好感,所以那天...那天我只觉得你是在戏弄我,我知道我的行为伤了你的心,我的罪孽已经无法挽回,请你骂我吧,打我也可以,我只想挽回一点点,一点点形象就好。只要你还愿意继续跟我做朋友...我只求你不要讨厌我...”
脚步渐渐靠近,徐世凡的心越来越揪紧,他害怕被拒绝,更不敢抬头看,沉默良久,稽誉的双手落在了竹筒上,徐世凡的瞳孔一震立马拉住了缩起来:“不、不...不要拿走我的壳..”
“...”稽誉僵持了一阵停下来,隔着缝隙望着他闪躲的泪眼,凑近过来低声说道:“我喜欢你。”
心里麻了一下,徐世凡怔住了,稽誉也没摘那个硬头套,而是伸手将他就这么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我知道那盆金鱼不是送给我的。我就是想将错就错一回,因为那晚你望着我脸红羞涩的样子,实在是太动人了。”
心里的感情突然一下漫溢出来,徐世凡的眼睛满是雾气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大概哭的很难看,也不想在管那么多,双手抬起紧紧地扣在稽誉背上,抽泣中迎来了自己生命里最为暖意昂扬的春天。
“你真的要一直戴着那个吗,感觉好像抱着一个稻草人啊。”
“我、我还没有勇气面对这种事情...所以....”
“...你在干什么...”
“扭一扭让你感觉我是活的...啊啊啊...我的壳!!唔嗯.....”
“呼...好难啊,终于亲到了...”
“唔...”
暗恋这种事啊,最是青涩懵懂,害怕会错意,害怕用错情,不敢说不能说,就像两个人隔着门互相窥视,明明眼对了眼,却是看见一片黑仁,只有在对方失望转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用情太深,冲出去就是一场豪赌,输了可能会倾家荡产的那种,所以为了得到回应,我已经将我的一切押了上去,只赌一个心有灵犀。
你看,原来命运一直是宠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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