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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停在十字路口,黎语筝渐渐觉着有些闷热,往下拉了拉毛衣领口。碘伏的味道瞬间侵入鼻腔,冷不丁的,黎月筝注意到手背上的创可贴。她垂眼看过去,片刻,瞳孔有些失焦。脑海中晃过不久前贺浔的那句话。“你的敷衍和谁学的。”方才黎月筝心间波澜的原因是,很多年前,这话也曾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那时她成绩好,又性子温和,不少老师都格外喜欢这个看着安安静静的姑娘。有回黎月筝得流感发烧,没舍得花钱去诊所开药,就顶着快40度的高热去学校,只为了在医务室找校医,也好过她用对于她来说不小的一笔钱去治病。这么一来二去,和校医倒是相熟了不少,更是时不时就去校医室帮忙收拾器具药品。可黎月筝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贺浔。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20分钟后基本就是自由活动。黎月筝想起自己前一天把作业本落在了那里,就赶着这会儿去拿。医务室没人,老师应该是去吃午饭了。黎月筝动作迅速,然而刚从医务室的小房间出来,就猝不及防撞见个人。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药柜里翻找着什么,他显然没想到这里有人,听见推门的动静抬眼看过来,眸中有片刻的惊诧。不过瞬间,瞳底便重归平静。自从体育室偶遇之后,黎月筝没再去过,也再没有碰到过贺浔。所以此刻猛然遇到,黎月筝有些错愕。她的双腿扎在原地,沉重的像是灌了铅。迅速躲开视线,黎月筝抬步就往门口的方向走。不过还没踏出两步,就被人开口拦了路。“碘伏在哪。”瞬间,黎月筝步子停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贺浔的话自然是对黎月筝说的。稍顿,她偏头看过去,对上他视线,自然也看清了他的模样。贺浔的校服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手腕处绑着绷带,有明显的血迹渗出来。不知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伤,上一回,那里的皮肤还是完好的。他带着书包,看起来是要离校。犹豫了几秒,黎月筝还是走上前去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拿了药出来递给他。柜门旁边,两个人靠得有些近,黎月筝的头刚好到他肩膀的位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屋子里有些热,风扇没开,潮闷的热浪和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掺杂在一起,空气都变得黏腻。伸过来拿药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不小心碰到指尖,黎月筝被那上面的冰凉冷的瑟缩了下。贺浔看了她一眼,打消了直接拿走药瓶的念头。他三两下拆开绷带,团在一起塞进书包。绷带拿开,黎月筝这才看清贺浔的伤口。像是什么东西的划伤,皮肉开裂,猩红的伤口处还有些异物碎渣。贺浔从兜里摸出几根干净棉签,沾了碘伏就要往上擦。这时,耳边突然传出道沉沉的闷响。贺浔寻声看过去,就见桌角放了瓶生理盐水。“先用生理盐水冲一下吧。”女孩的嗓音低缓,像清澈的凉白开,少了些初次见面时的惧怕,模样也变得清晰起来。皮肤白,眼睛大且亮,脸上没什么肉,有些过分瘦了。说完这话,黎月筝没再停顿,只是在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用完记得放回去。”短促的交集,甚至都没能称得上是对话。体育课后便是午餐时间,同学们大多是直接去食堂或者去校外,教室里没人回来,黎月筝可以放心拿出自己的午餐。仍旧是青菜和半颗馒头。然而这时,从教室前门突然进来个人。黎月筝还没来得及把午餐收好,桌上就突然落了个保温饭盒。碰撞桌面发出的闷响让黎月筝条件反射地按住饭盒,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东西,愣怔了几秒才回神扭头看过去。就见原本应该是打算离校的贺浔不知什么原因又折返了回来,他把书包随意挂在椅背,拉开椅子往桌子上一趴,头枕进臂弯,就没再动过。贺浔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此刻正午的阳光正巧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顶,细细密密铺层日光。他颈后的棘突明显,肩胛骨撑起流畅弧度,到少了几分戾气。黎月筝意外贺浔的举动,更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明确知道,桌上的这东西是给自己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头顶的风扇呼呼转动,驱散了不少热气。犹豫了一下,黎月筝还是好奇地打开了保温饭盒。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黎月筝的脸倏尔涨红。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些窘迫被人看穿的羞赧。两颗饭团,虾仁还有些水果和蔬菜。和她的午餐比起来,实在丰盛了太多。饭菜香气顺着空气钻入黎月筝的鼻腔内,胃部不由地一阵痉挛。她抿了抿唇,偷偷回过头往教室一角看去。贺浔的动作没有变化,像是已经睡沉了。原因其实不难理解,这是贺浔的谢礼。彼此互不过问,进退相宜。
再往后,他们之间好像无端形成了一种默契。贺浔身上总是带伤,大多数时候他自己会拿药包扎,不过时不时也会趁着医务室老师不在的时候过去,黎月筝就是掩护他的同谋。而黎月筝的桌肚里也时不时会出现些有别于课本之类的东西,不仅仅只能用发蔫的青菜和干瘪的馒头果腹。废弃体育室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地方,再次在那里遇到,至少不会有恐惧侵扰。日子一天天过,贺浔仍是独来独往。只是他成绩好又生了那样张脸,难免惹人注意。可仍旧没人知道他和黎月筝的交集,偶尔两人在学校楼梯间碰到,也只是擦肩而过,眼神都不给对方半分。隐瞒在同学和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沉默地保持着联系。十月初开始,贺浔来找黎月筝的次数变少了。他明显状态好了不少,偶尔见他在自
', ' ')('己面前脱了校服,黎月筝会发现他身上的伤痕少了许多。他们很少聊天,除非必要,没人开口。转折发生在高一运动会那天,黎月筝作为校医的学生助手,帮老师去医务室拿绷带。出乎意料的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她的贺浔竟在里面,黎月筝开门的时候差点吓到。“你——”话声卡在喉咙。只因黎月筝注意到贺浔掌心的擦伤,还黑乎乎的,似乎有石子碎块。两人视线对上,黎月筝眉毛微蹙,而后者却神态自若,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刚要说些什么,黎月筝突然听到门外不远处传来迅速的脚步声。或许是习惯了偷摸着来,她瞬间警惕起来,二话没说,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拉着贺浔的手臂就往房间里拖。推人,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连贺浔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也没看到。好在不是老师,只是学生来医务室拿创可贴,自然不会进到房间去。等他们离开后,黎月筝总算放松下来。但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拖拽贺浔的“惊世之举”,总归是有些后悔。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间许久,黎月筝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听着动静,贺浔抬眼一瞬,见是黎月筝,又继续低下头绑纱布。他的手法粗糙,落在黎月筝眼里,不禁有些碍眼。她犹豫片刻,还是淡声提醒道:“你没用生理盐水冲洗。”闻言,贺浔头也没抬,“都一样。”话音落下,房间沉默下来。黎月筝很直接地盯着他,良久,冷不丁来了句,“你的敷衍和谁学的?”似是意外黎月筝的问题,贺浔包扎的动作停下来,转而盯着她看。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死水般毫无波澜和生气,看得黎月筝后颈发毛,她察觉自己的多言,正打算到此为止,可对面坐着的那人又开了口。贺浔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那你过来帮我。”——回忆到此。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贺浔这人都太难捉摸,这短短几个字的重合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只是无论哪种,总是让黎月筝觉得来者不善。今晚还约了岑叙白,但黎月筝清楚,此刻的自己好像并没有剩余的精力去赴一段约会。方才在贺浔面前那一出,到底是佯装的意思更多些。对贺浔,含蓄的方式向来行不通。想要让他明白现在的状况,不做越界的事,就只能直截了当。想了想,还是选择打电话过去。“喂,叙白。”黎月筝按了按眼皮,“我刚结束,问司机师傅借了充电器,你那边怎么样?”车子拐过一个路口,黎月筝静静看着窗外摩天大楼的巨型广告牌上,是贺氏集团旗下璟湖度假村的宣传片。黎月筝身上疲软得厉害,她深呼了一口气,朝着电话那头的岑叙白歉意道:“叙白,今天结束得有点晚,我想先回去休息。”“这样啊,那行,正好我这边也刚完事儿。”刚从t-world酒店出来的岑叙白看了眼黑透的天,“需不需要我过去接你。”“没事,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黎月筝忙道:“明天还有个大早要起呢,你也赶快回家休息,晚上最好不要熬夜,早点睡觉。”“放心吧,这话还是对你说比较重要。”“本来还说看你今天这么辛苦,晚上给你做点你爱吃的,腾讯裙雾耳思救零八以酒二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计划泡汤了。”岑叙白打趣道:“下次不如你做给我吃?”黎月筝笑,“行啊,想吃什么告诉我,只要不是太难。”又闲聊了两句,电话才被挂断。雪夜晚间的车速慢,趁着这会儿时间,黎月筝再次确认了明早的拍摄地点和时间。车窗外模糊的光线透进来,黎月筝眼帘微垂,眼睫遮下淡淡阴影。她打开手机备忘录看拍摄手记。文字末尾是她每回外出都要写的话——[希望明天一切顺利。]和预估的一样,一夜的大雪累积,第二天的京西市被苍茫白色覆盖。考虑到今天的路况,黎月筝比计划还早了十五分钟出门。天光微微亮,雪地把城市映得莹白,看着还亮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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