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之中,沈苏姀被水气熏的恹恹欲睡,脑袋靠在浴桶边上闭了眸子,没一会儿,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她意识朦胧,只当是香词回来了,便道,“这几夜都睡不好,今夜睡意来的倒是快,只怕一躺下又睡不着了,我多泡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
她语声已有些含糊,那意思更是要在这浴桶中小憩一会儿,话音落定她便放任自己睡着,也不在意身后有没有人应声,她闭着眸子,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涌上,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她却忽然一个激灵觉得哪里不对,骤然睁眸,一眼便看到身前水面之上投射出的影子,那身影高大挺拔,哪里是香词?!沈苏姀大惊,一个转身就要出手,电光火石间,微带着凉意的掌心忽然按住了她的肩,沈苏姀动弹不得,那分明的触感却叫她瞬间呆了住!
“听你说要睡才未出声,惊着你了?”
低沉的话语带着疼惜,见她不再动他连忙将凉凉的掌心移了开,直往那热水之中浸去,沈苏姀直愣愣坐着,半晌才深吸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转过身来,来人一身撩黑的墨袍,身上的冷意半消,披风都还未取下,眉宇之间的疲惫明显可见,人也比十日之前清瘦了不少,沈苏姀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见她竟红了眼,嬴纵眸色更为心疼,掌心的凉已经被热水温暖,他连忙甩了甩手捧住了她的脸,弯身低头,先吻住她,半晌才放开她道,“不能叫你一人过年。”
沈苏姀心底软的不成样子,眼看着眼底浮起了雾气,“你怎么能……这个时候你应当留在君临,你要守孝,还要把持朝堂,你就不怕……”
沈苏姀语声发哑,真是感动极了。
嬴纵扬唇又亲了她两下,温柔道,“阿姀,没人知道我来了。”
沈苏姀面上本就被水气熏的微粉,这会儿眼底又湿漉漉的,委实勾人的紧,嬴纵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披风往一旁的屏风之上一扔,抬手抚着她的脸,“我都安顿好了,绝不会出岔子,外面的护卫不知我来了,只有容冽和朱瑞知道,你安心。”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眶又是一红,嬴纵叹口气,“幸而我来了,否则还不知你这几日过的不好,人都瘦了,眼窝也青的厉害,容冽在骗我,我必定狠狠罚他!”
沈苏姀耸耸鼻子,委委屈屈的道,“你要如何罚?”
嬴纵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笑道,“我身边缺个可心的大太监,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一愣,“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你你你……”
可怜容冽这会儿还在外头看门,若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沈苏姀终于笑了嬴纵才呼出口气,摸了摸那水皱眉道,“不够烫了,出来?”
嬴纵来了,她怎会留在这桶中?!
沈苏姀点点头,扬了扬下颌,“拿袍子来。”
嬴纵转身去屏风之上取过她的袍子,转身沈苏姀已站了起来,他眸色一深,又扯过帕子在她身上擦了擦才用袍子将她一裹一把抱了出来,转身走过屏风和隔断,到内室将她放在了床上,沈苏姀面颊微红的系好带子,一把将嬴纵拉下来圈着他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这样的火热让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娇躯无骨般的挂在他身上,待吻够了才退开,气喘吁吁的道,“你赶过来定然还未吃年夜饭,让香词送点吃的来,我陪你。”
这倒是实在话,嬴纵不由点头应了。
沈苏姀欲要下地,嬴纵一把将她按住,“我去。”
说着扯过被子将她一裹,转身走了出去。
她要陪他吃饭,怎能一直在床上,依旧披上一件外袍下了地,吃食是一直备着的,此时来的也快,沈苏姀早前已经用过,这会儿大都再看嬴纵吃,嬴纵极快的用完,便抱着沈苏姀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守岁,“怎么我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人也瘦了。”
他抱着她,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沈苏姀被他弄得直痒,笑着道,“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睡不好,听说许多怀孕的女子都会如此,你别担心。”
嬴纵在她脸上啄一口,“怎能不担心?看来还是我陪着才成……”
沈苏姀闻言忙转过身来,“不能,你走三四日还能瞒住,你走个七八日还能瞒得住吗?明日一早,还是你先走,咱们也就五日之后就能见着了。”
冀州到君临快马要三日的路程,嬴纵一路疾驰也是用了近两日,这一来一去就是四日多,他若是陪着沈苏姀走,那至少得离开君临八日,这如何使得!
“自古就没有帝王在孝中离开君临的,你眼看着就要登基,被朝臣知道如何是好?今夜……今夜你能来我已开心万分,怎能叫你真的不顾大局?”
沈苏姀捧住他的脸,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明日一早便走!”
嬴纵苦笑一下,“当了天下至尊的皇帝,反而不能做最想做的事……”
沈苏姀环住嬴纵的肩头,整个人都倚进他怀中,“都说这位子高处不胜寒,你我是早该知道的,没的到了眼前才觉得不好,嬴纵,我会陪着你。”
嬴纵眸色温柔,抚着她的背脊“嗯”了一声,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更漏声,沈苏姀蓦地从他怀抱之中退出,笑着道,“嬴纵,新年到……”
“了”字未出,嬴纵已将她吻了住,一把将她抱起,一边吻着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压了上去,他双肘撑着床榻,小心的避开他的小腹,一个吻又烫又深,不多时便让沈苏姀喘息不停,眼看着要擦枪走火,嬴纵这才双眸幽深的停了下来,他躺上去,拉过锦被盖上伸手将她一抱,“今夜我来了,我看着你睡。”
沈苏姀呼出口气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嬴纵,你说我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嬴纵低笑了一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沈苏姀蓦地抬起头来,“非得选一个呢?”
嬴纵眯眸想了想,“那我选女孩。”
沈苏姀看着他撇撇嘴,“你不必骗我,天家之中历来都是皇子贵胄,你如此说不过是怕这第一胎是女儿我会受人诟病先给我吃个定心丸罢了。”
嬴纵失笑,“怎么觉得我是骗你,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我必定爱极了!”说着嬴纵神色又是一正,“阿姀,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一样贵胄!”
沈苏姀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亦明白宫闱内外的那些规则,若知我有孕,满朝文武都会希望我这第一胎是男孩儿,如若不是,只怕不得安生。”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抬眸看向他,“不过我才不怕。”
嬴纵眼底便生出深沉之色,宫闱内外的风霜刀剑他比沈苏姀知道的更清楚,是以他知道沈苏姀所言皆是实话,从他接过那份圣旨开始,他和她未来的路便是荆棘满布,就好比他明日不能留下来一样,有许多事,将会变得十分无奈。
他甚至可以想到她会受多少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阿姀,有我在任何魑魅魍魉都到不了你跟前。”
他说的极为艰涩,眼底有几分自责,沈苏姀顿觉心疼,“这是什么话,我爱你为我遮风挡雨,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什么我们自然要共同担当!我连上战场都不怕,还害怕那些朝中的牛鬼蛇神吗?哼,莫非你也小瞧我……”
沈苏姀说的轻松,嬴纵也跟着弯了唇,他当然不能小瞧她,可却绝对不忍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战场之上刀枪剑戟皆是明白的,朝堂宫闱却不然。
嬴纵在她唇上一啄揽紧了她,“不敢小瞧你,只是想护着你。”
沈苏姀张口便在他肩上咬一口,“还有咱们的孩子!”
嬴纵温笑开来,“对对,还有孩子。”
夜色渐深,嬴纵和沈苏姀的说话声亦渐小,不知是谁先睡着,总之这一夜是二人分别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夜,翌日清晨,嬴纵听沈苏姀的话当先走一步!
到了冀州便已经近了君临,虽然又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个人,不过因为嬴纵忽然出现的惊喜接下来几日她的心境都十分之好,心境便好,吃喝也吐得少了,因着回君临心切,还让马车加快了速度,本来要走五日才能到君临,结果他们一行只用了四日。
正月初四的夜晚刚至君临城的城门便打开,数百禁卫军护送着两辆帘幕四合的皇家马车从城门缓缓驶出,国丧期间不得乱行车马,这阵仗一看便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外十里之地,数百禁卫军御马而立,翘首以盼的望向南边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两辆马车前后停着,后面那马车之中探出个脑袋来,正是一身麻衣的嬴湛,“怎么还不来?!探子去探了吗?消息不会有误吧?!”
“行了行了,等着便是,哪有那么多的有误?”
这女声飒然,正是和嬴湛同乘一车的嬴华庭,二人前面的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是嬴纵,他一袭墨袍,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掀帘走下马车直直看着南边的漭漭夜色。
站了一刻,他忽然扬手道,“牵马来,本宫亲自去看!”
侍卫们闻言便要去牵马,恰在这时前面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现起了一星灯火,嬴纵眸光微亮,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果然看到一行墨色的天狼军精卫护着几辆马车朝这边来!
嬴纵唇角微弯,身后嬴湛和嬴华庭也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
嬴湛低呼一声走到嬴纵身侧,众人一点点的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马车尚未停下嬴纵便迎了过去,走至马车边上将车门打开,面上顿时生出笑意来,“还怕路上雪大难行走得慢,来的倒还算快。”
马车之内香词扶着沈苏姀的手让她走到门口,嬴纵一把捞过去,不由分说将沈苏姀抱了起来,后面嬴湛和嬴华庭见状都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齐齐围了过来!
“苏姀!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许久不见嬴华庭,这会儿也是高兴,奈何嬴纵就是不放她,她便只好在嬴纵怀里对嬴华庭笑笑,“华庭……”
嬴湛凑上前一步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肚子,“你路上没事吧?”
沈苏姀温温一笑,“我好的很。”
嬴华庭上前一步似乎还有话想说,嬴纵却一个转身抱着沈苏姀朝第一辆马车而去,口中道,“天色已晚,我先带着她回去,你们也先回宫去吧,有话明儿再说。”
嬴华庭和嬴湛撇撇嘴,嬴华庭又上前两步道,“苏姀,我明儿去府中看你!”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扭转头,“好,我等着你。”
嬴纵也不顾她和别个说话,抱着她就上了马车,嬴湛在后面“啧”一声,“天,七哥这什么势头,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你说咱们跟来是干嘛的?”
嬴华庭在他脑袋敲一下,“回宫吧!”
嬴湛摸摸脑袋不再多说,那边厢嬴纵的马车已经调转车头朝城中而去,香词还留在原来的马车之中,那一行队伍也跟在嬴纵的马车之后进了城。
“怎地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
沈苏姀被嬴纵抱在怀里,哭笑不得的问,嬴纵眉头微皱的道,“聒噪。”
沈苏姀越发失笑,转身掀帘去看外头的城池,一瞬之后问,“眼下这是……”
“先回秦王府,登基大典并立后大殿在二月去了,等到时候再搬进宫中去,你刚回来就进宫住着我怕你不适应,何况这几日宫中在做丧事动静不小,惊着孩子怎么好?”
倒不是沈苏姀急着搬进宫,实在是她知道眼下嬴纵已经是大秦的主子,她想着这次回来按照礼制恐怕是逃不了进宫的命运了,却不想嬴纵这样为她着想,嬴渊的国丧除了头七的之外整个祭奠要持续一月,昨日才过了头七日,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得消停,她虽说不多在意,可到底不是那么舒服,留在秦王府就不同了,环境不陌生,人也自在!
嬴纵说着是怕惊着了孩子,其实是担心她。
沈苏姀心中感念,回身将嬴纵腰身搂了住,“是,殿下英明,臣妾遵命。”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一把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好一阵唇舌缠绵他才将她放开,眼底火星四溅,沈苏姀唇角亮晶晶一片,此刻却眨了眨眼,“国丧期间不得宣淫!”
嬴纵眯眸,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腿上来,“无碍,欠着的都攒着就是了,等能宣淫之时,我一次次的补回来不就好了?”
沈苏姀撇撇嘴,嬴纵已抬手落在了她小腹之上。
“可有动静了?”
眼下已经两个多月,还未至三月,是以沈苏姀的肚子还是十分平静,她摇了摇头,“安静的很,似乎到了五六月才有动静。”
嬴纵转头亲她一下,“也好,你少受些罪。”
沈苏姀低头去抚自己小腹,面容一时甜蜜,“只要他乖乖落地,我怎么都好。”
嬴纵眸色微深,只将她在自己怀中搂紧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秦王府之前,嬴纵依旧是用抱的,这奢贵的府邸有一种久别的亲切,甫一入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辛夷木香,一场雪落下,辛夷树只剩下乌木,可饶是如此沈苏姀也不觉得单调,反倒是觉得十分的合心意。
嬴纵抱着她大步走在府中回廊之上,沈苏姀长长的呼出口气,“啊,果然还是回来了好。”
说着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忙得很?”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啄一口,“不忙,明日陪你。”
沈苏姀哼一声,“别哄我!你现在是大秦的天,每日多少事等着你呢,我回了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只去做你的事就好了。”
微微一顿,又低声问,“你偷偷跑的事都有谁知道?”
他们身边只有容冽跟着,香词和容飒、朱瑞、宋薪他们都落后一步还没赶上来,可沈苏姀偏生压低了声音,直让嬴纵看的好笑。
嬴纵摇了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天流和何统领知道,旁的都不知。”
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眸便见正殿到了,此刻正殿门前正站着两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清远和明生,两人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来见礼,“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沈苏姀上下打量二人,笑道,“瞧着又长高了!”
清远和明生都笑意朗朗,因着嬴纵在并不敢放肆,嬴纵便吩咐道,“后面还有人,你们去照顾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看着了。”
清远和明生齐齐点头,清远眼底更是闪出了促狭
沈苏姀“啧”一声,“嘿,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话间清远已经跑远,沈苏姀失笑不已,“跑的比兔子还快!”
嬴纵见她心情大好心底也跟着松快下来,直抱着她大步入了殿门,容冽在外十分知趣的将殿门为他们关上,沈苏姀笑意愈发明快的环住了嬴纵的脖颈!
这里头每一样东西沈苏姀都熟悉至极,此刻看哪里都觉得顺心,嬴纵将沈苏姀放在床榻之上,弯身就要为她褪去鞋袜,沈苏姀一把将他抓住,“做什么?”
嬴纵已蹲下了身子,抬头看着她,“先躺下,舒服些。”
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起来,“不躺,在马车上躺了这么多日了,我想站着,我们说说话?”
回了秦王府,嬴纵一切都想由着她,闻言欣然允了,拉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他落座,沈苏姀便站在他身前,她先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而后才道,“太后娘娘好吗?”
嬴纵点着头,“神识还是不清,好像只记得从前的事,不过这样也好。”
沈苏姀有些明白,眸光一转又问,“大葬是什么时候?要我做些什么?”
嬴纵捏捏她的手,“你就在王府便好,有礼制的。”
大秦皇家有规矩,行丧礼之时宗室之中有孕的女子需得回避,沈苏姀想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也说不上是不是轻松,只有些心疼嬴纵一人承担。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了,你不必想这些,近来杂事颇多,你莫要劳心,只管每日里睡好吃好好好地生下孩子便是了。”
沈苏姀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问,“朝中如何安排的?”
这说起来十分繁杂,但嬴纵还是十分耐心的将最近的安排与她细细讲来,讲着讲着便发现怀中之人没了动静,低头一看,见沈苏姀竟然闭着眸子趴在他怀中睡着了,嬴纵一时之间又心疼又哭笑不得,明明才说了不躺着,这会儿却是困成了这般模样!
嬴纵小心翼翼的将沈苏姀抱去床上放下,又替她脱了衣裳简单的擦了擦才让她睡去,沈苏姀这一觉一睡未醒,待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近午时!
刚出了点响动床帐便被人掀了开,边上站着的不是嬴纵是谁,沈苏姀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他这人,苦笑起来,“你当真不进宫吗?我要成罪人了!”
嬴纵笑着将她抱起来穿衣裳,“谁敢治你的罪?瞧你睡着未醒,想叫你又怕扰了你,只是这一早上可是连药也未喝,宋薪在外等着的,起来先用膳再请脉。”
沈苏姀被他摆弄着,笑意愈发无奈,“香词在哪里?我眼下才三月不到,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你起开,我自己来,用完午膳你便进宫去!”
沈苏姀推开嬴纵自己穿衣,只把嬴纵晾在了一边,嬴纵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受伤,语声沉沉道,“今日之事昨夜你睡下之后我已安排妥当,并无耽误,难道我是那般胡来之人?”
沈苏姀一边穿衣一边转身看他,叹口气,“难不成你打算往后每次我睡下之后你再看折子处理事情?再者说,朝堂之上多少眼睛盯着呢……”
嬴纵还皱着眉,沉定道,“我安排的滴水不漏,御史台无话可说!”
沈苏姀不由失笑,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难道我还不喜欢你陪着我吗?只是到了这一步,我自然要为你着想,你是要成为千古圣君的,可不能给史官胡写的机会!”
嬴纵心气儿不顺,“谁说我要成千古圣君?!”
沈苏姀抬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坐上这个位子,自然是要名留青史才好,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必定会全然支持你呀。”
察觉出他不高兴,沈苏姀语声放软了些,然而她这话似乎还是没多大用处,嬴纵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心气儿似乎愈发不顺了,沈苏姀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在她心中他才是唯一配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她爱他,自然希望最好的都是他的,从前是对手,她和他争锋相对,眼下她是他的妻子,可她心底那股子军人的情怀还在,她是他的妻子,亦愿成为他的臣子,闺房之中她与他琴瑟和鸣,朝堂之上她亦知道大局为重,她忠诚与他仰望与他,理解他支持他,他难道不喜欢她这样?
沈苏姀洞察人心,从前亦和男人为伍,她自诩对大男人的心思还有有几分明白的,而他又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九五之尊,沈苏姀觉得她这样是没错的啊……
难道是她表现的太大度了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爱他?
沈苏姀想到这里不由得失笑,圈着他的脖颈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嬴纵,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我怎觉得我身边已经有了个孩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最知道你这一路多么不易,所以才不愿让你因小失大,这条路不好走,可我会陪你。”
嬴纵听着这话只咬了咬牙,看着她诚恳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低头将她唇擭了住,描绘她的唇形感受她的香甜,又咬她一口以示惩罚之后才放开她,沈苏姀双颊微红,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两分不解,嬴纵深深呼出口气,一把将她拉去了耳房洗漱!
沈苏姀看看嬴纵,再看看嬴纵,又看看嬴纵,只等午膳都吃完了也没想明白嬴纵这一身的低气压是从何处而来,待宋薪请完了脉她也没想出什么缘故。
“你当真不进宫看看了?”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的眉头便紧皱一分,沈苏姀叹口气不敢再问。
因着这般,当嬴华庭和嬴湛并着宁天流一起入王府的时候便见嬴纵面色不甚好看,嬴华庭被留在了暖阁,嬴纵则和宁天流并着嬴湛去了水榭!
“这瞧着不对啊,明明昨日才回来今天该是浓情蜜意的什么,怎么看七哥心气那么不顺呢?难道是……欲求不满?啊,沈苏姀有孕,难怪呢……”
嬴湛和宁天流跟在后面,小小声的和宁天流说话,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深,目光在前面的背影之上一扫道,“这不顺呢自然是因为苏姀,不过呢,应该不会是欲求不满。”
嬴湛“啧”一声,“那还能因为别的什么不成?”
宁天流摇摇头,“看这气势,怕是问不出什么的。”
嬴纵只当没听见身后二人之语,进了水榭便问朝中之事,嬴湛近来被嬴纵吩咐了差事,本是抱着来王府看看沈苏姀稍微松快一下的心思才成行的,却不想一坐下就被嬴纵问的满头大汗,于是心底气哼哼将沈苏姀数落了两句……
嬴纵几人一走,这边厢嬴华庭也拉着沈苏姀的手疑惑的问,“七哥怎么了?”
沈苏姀苦笑,“我也不知,我不过说让他午后去宫中看看,他便有些不对劲了,都说怀孕会叫女人变傻,难道我已经看不懂他了?”
嬴华庭听得直笑,“这世上你不懂七哥还有谁懂?我看啊,他现在是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再加上你有了身子,他更是一万个不愿走了,你看重朝政,他吃醋了!”
沈苏姀叹为观止,“吃醋吃到朝政上去了?再说我是为了他!”
嬴华庭眸光促狭,“七哥的心在你身上就这么一丁点,你自己想吧……”
嬴华庭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尖,沈苏姀愕然一瞬叹口气,眸光一闪转了话题,“这次师兄要回宗门才没和我们一起来,等过一阵他会入君临。”
嬴华庭闻言微微一默,“奥”了一声。
沈苏姀见状眼底一亮意味深长道,“他只怕会入仕……”
嬴华庭粉拳一攥,面上竟然生出了两丝微红,沈苏姀看的大笑不止,直呼道,“不错不错,看来国丧之后君临又会有喜事了……”
毕竟还在国丧中,嬴华庭等人并不好多留,没有多久就和嬴湛匆匆离去,倒是宁天流可多留一会儿,见嬴纵阴沉着脸,他便笑问,“莫非真的是欲求不满?”
嬴纵抬眸扫了他一眼,未曾言语。
宁天流“啧”一声,“眼下大势已定,苏姀又有了身子,你马上要做父亲了,这都是开心的事儿,你这么沉着脸做什么?”
嬴纵眉头微皱,依旧是垂眸未言。
宁天流十分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的私事我不多问,七日之后便是大丧,这两日两位王爷也要回来了,还有各处的藩镇将军,你觉得如何行事为上?”
嬴纵摇摇头,“暂时不动。”
宁天流挑眉,“这次先皇大丧是最好的机会。”
嬴纵眯眸,“大秦刚刚才经了战乱,内部以安为主。”
宁天流点头,“也罢,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是你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我以为你会趁着这次就将外头肃清了,既然如此,倒是省事许多。”
嬴纵颔首,似乎在想什么眸色一时深幽。
宁天流看的直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这般?好不容易成了大事,你反倒不乐意了?苏姀那边怎么说的?难道是因为朝政起了分歧?”
心知沈苏姀非常人,而嬴纵又必定不会瞒着她任何事,因此宁天流才有这么一问,谁知嬴纵眉头一皱面色更为奇怪了,“她怎会和我有分歧?她支持我还来不及!”
宁天流失笑,“那你这真是……”
嬴纵也不理会宁天流的取笑,半晌之后忽然问,“你觉得我当初起多位之心是为什么?”
宁天流闻言一愕,“这还需要为什么,你本来就是那个位子上的人!”
这话和沈苏姀如出一辙,嬴纵唇角一抿站起身来走出了水榭,“自己出府吧,宫中朝中紧盯着点,明日我才会进宫理政。”
宁天流苦笑,就这么赶他走了?!
嬴纵出了水榭直回正殿,到了殿门之前香词和容冽守着,香词行完礼便道,“殿下,娘娘这会儿正在午睡,药已经喝过了。”
嬴纵点点头,抬步进了屋子直入内室,床帐四垂,榻上的人果然睡得正好,这一路上紧赶慢赶也是一个月,沈苏姀中间又起了孕吐等反应,疲惫可想而知,嬴纵走到床前站定,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躺了上去,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熟门熟路的趴在他胸前搂住了他的腰,人却是未醒,嬴纵见此心底软成一片,哪能再气她,低头在她发顶吻了又吻才罢了。
沈苏姀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便发现自己睡在嬴纵怀里,抬眸一看,便见嬴纵正睁眸瞧着她,沈苏姀心头一动,顿时乐了,身子往上一探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怎么不气了?怎么躺到床上来了?怎么不继续黑着脸了?”
嬴纵按住她往下缩的身子,低头便将她还要说话的唇堵了住,磨挲含弄半晌方才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开,“我没生气,只是不爱你赶我走……”
沈苏姀心头一烫,笑意深深地将他抱了住,“我赶都赶不走你,那我要是粘着你岂非真的成了误国之人?!言官们不知会说什么……”
嬴纵低笑一声,“天上地下你最重要,谁敢说什么!”
好听的情话谁都喜欢,沈苏姀笑意渐大却并不拿他这任性的话当真,两人又说了些话今日这篇便揭了过去,第二日一大早嬴纵便按照正常的时间入了宫。
一月的大丧还未完,王府之间一切东西都换上了素色,再加上前夜里下了雪,整个府院便是一派银装素裹,嬴纵入宫少说也要等天黑时候才能回来,沈苏姀白日里赏赏雪看看书,其他时间都在睡觉,回了王府她的孕吐又见好,只是嗜睡愈发重,一来是宋薪的药二来则是她自己的心境,宋薪直呼这样极好,嬴纵又命御膳房的人入王府照着宋薪开出来的单子给沈苏姀做吃的,连着几日皆是如此,等大丧那日的时候沈苏姀整个人已圆润了一圈。
“所有的臣工命妇都跪在宫门之外三跪九叩的哭丧,咱们殿下亲自押灵在前,还有公主他们也都跟着的,这次负责跟着梓宫行灵去皇陵的是从外头回来的谦王,咱们殿下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整个君临都是一片白,看起来真是壮观,老百姓们都跪在街上,好多人都在说先皇的好,咱们殿下的声望也很高呢,特别是这回北魏和南煜的战事……”
清远叽叽喳喳将外头的大丧情形大概的给沈苏姀讲了一遍,听闻老百姓都说昭武帝的好沈苏姀倒是怔神了一下,百姓不知政治博弈权力倾轧的阴暗,只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若这个皇帝在位时过的安顺那人便是个好皇帝,而若过的十分惨淡,那皇帝即便真性子多好在百姓眼底也不过是庸碌无能罢了,这么一想,昭武帝的确做得够好!
沈苏姀眼底滑过叹息,可惜她到底不是寻常百姓。
“娘娘,我听殿下说过几日可能就得进宫了!”
容飒受伤之后以疗养为主,短期内不好使用武功,嬴纵便让他留在府中管起了内务,免得给他派些危险的任务,他手边没了趁手的人,就将清远调了过去,清远和明生虽说最开始是沈苏姀教的,后来却全都跟在嬴纵身边,这么几年过去,嬴纵倒也看重这二人,将清远调过去,又将沉稳的明生留在了沈苏姀这边,二人身边便都是一个沉稳一个活泼的搭配,今日里嬴纵扶灵出君临,清远便留在了府中,而这进宫的事情他不说沈苏姀也是懂的。
早前嬴纵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就应该入东宫了,可嬴纵体谅她便未曾麻烦,而今他身份已经不同寻常,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去,沈苏姀点点头,“进宫是应该的,明日起就开始收拾府中物件,用的趁手的都带进宫去吧,再过些日子我这身子也重了走动反而不方便。”
清远应下,“好,待会儿我就去找容飒哥哥。”
沈苏姀点点头,外头香词忽然入了暖阁道,“主子,忠亲王妃和七小姐来了。”
沈苏姀眼眸微亮,赶忙道,“快请!”
清远一笑做退,外头门帘儿一掀进来两道窈窕倩影。
傅凝和沈鸢芙相携而来,款款对着沈苏姀行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笑着上前扶起二人,“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快坐……”
傅凝本就娇美秀雅,如今做了母亲,眉目之间更是存着一股子温润和气,整个人便愈发雍容贵气,一旁的沈鸢芙却似乎没多少变化,眉宇之间还笼着轻愁。
傅凝见沈苏姀弯身抚她们吓得赶忙一把将她扶了住,“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当心些,娘娘快坐下吧,您这样我们怎么敢做,本是早就要来的,可前些日子大丧还未完不好走动,今日大丧完了,我早上去观礼的时候又遇见了鸢芙妹妹,就同她说好一起过来了。”
傅凝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扶着沈苏姀坐下,而后又转身朝外头道,“将渥丹带进来!”
说话间外头帘子又是一掀一落,一个嬷嬷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上的前来,沈苏姀“哎呀”一声,忙不迭就站了起来,“这就是渥丹?!我早听嬴纵说过,快来给我抱抱!”
因是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就格外的喜欢孩子,简直不由分说的将小渥丹抱了过去,这么一抱更是喜欢,忙对香词道,“快去拿了我的珠钗来,算是给渥丹的见面礼。”
傅凝掩唇一笑,“那就让娘娘破费了!”
沈苏姀扬唇,“这算什么破费,我喜欢她。”
小娃娃一出现,沈鸢芙也坐不住了,也站在旁逗弄,虽然傅凝已有了孩子沈苏姀又有了身孕,可说到底三人年岁都不大,和小渥丹逗了半晌才让嬷嬷抱了下去小睡,小娃娃一走,三人才能好好说话,沈苏姀便问沈鸢芙,“辅国将军呢?”
沈鸢芙眼梢微垂,“将军要护送先皇灵柩去皇陵,半月之后才回来。”
皇陵距离君临有些距离,灵柩在路上又走得慢,来去委实要费些时间,沈苏姀点点头又看向傅凝,“这一阵子大家都劳累了,不过也就这两日了,我一人在府中也是闲得很,往后你们可多来坐坐,过几日等进宫了,你们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二人忙应下,傅凝看着沈苏姀的面色道,“娘娘气色甚好,只是这个季节切勿着凉了,我来时命人寻了我那时候用的几个药膳方子,娘娘看看能不能用。”
傅凝是过来人,沈苏姀一时打开了话匣子问她许多,一旁的沈鸢芙见二人说起孩子的话题一时也插不上话,便只淡笑着听,待沈苏姀和傅凝说完她才又参与进来,没多时,早前那嬷嬷来报说渥丹睡醒了,傅凝便起身出去一边的偏殿看,屋内就只剩下了姐妹二人。
沈苏姀看着沈鸢芙,语声沉沉,“你老实告诉我,眼下你和辅国将军如何了?”
沈鸢芙面色平静,“将军待我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摇摇头,“我们如今各自嫁了人,可到底还是一个姓,我没有探问你私事的意思,只是你这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你当我看不出吗?”
沈鸢芙垂眸,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袖口,片刻之后抬眸,面色还是平静,“娘娘关心鸢芙鸢芙自然知道,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何况将军也当真待我很好,娘娘不用替我忧心,怀孕之人最不能忧思过重,若鸢芙来惹娘娘烦忧倒是鸢芙的过错。”
微微一顿,沈鸢芙又道,“眼下正是年关,底下的生意都来交账了,有个掌柜从南疆得了一味千年老参,鸢芙给娘娘送来了,娘娘寻常用那老参入药必定事半功倍。”
沈鸢芙眼底有落寞,却并不幽怨,说起底下的生意眼底更有微光,沈苏姀心底一叹放弃了问下去的打算,只笑着道,“你是个让人放心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便来寻我。”
沈鸢芙应下此话,又和沈苏姀说起旁的不提。
将先皇灵柩送走之后虽然国丧还在继续,可对朝堂而言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不出沈苏姀所料,没过几日朝中便有人上折子请嬴纵入主天寰宫,这本来是礼制,何况沈苏姀也早吩咐人做了准备,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钦天监算了一算,上元节正是个吉利日子。
由此,嬴纵便于这一日搬进了天寰宫中。
天寰宫乃是大秦历代皇帝寝宫,占地极大,又分为东西两侧,昭武帝从前主西,嬴纵入天寰宫便主东面,两边的殿阁大同小异,恢弘巍峨景致极佳,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一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个时候,大秦历代帝后没有同住一宫的,到了嬴纵这里,他却是想都没想便带着沈苏姀住进了天寰宫,而这件事三日之后朝臣们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朝堂之上波澜骤起!
国丧期间不得喜乐,因此哪怕是上元节整个君临也没谁敢放花灯听小曲儿,整个宫闱也是寂静的,起初沈苏姀入天寰宫之时外人都以为只是暂住,连着三日都未出之时朝臣们才回过神,各式折子纷至沓来,皆被嬴纵留中不发,而朝臣们暂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准备,便也未曾死磕到底,这更重要的事便是那二月十三的登基大典,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二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登基大典的安排上,嬴纵要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一并举行!
这在大秦历史之上也是没有的……
短短一时间为了一个女子连开两个先河,要说明什么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虽然沈苏姀出身门阀身份贵胄还于大秦有功又是结发妻子,可一个皇帝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人觉得心惊,嬴纵还未正式登基,还以“本宫”自居,此两事由他定下之后再无更改余地,而所有反对的奏折都被他留中不发,他未反驳,也未打压,更没有听从朝臣谏言,一时间却叫底下人摸不到重点,而朝内朝外关键地方的臣子都是亲新皇派,只要嬴纵说的,哪怕反对的折子一百份一千份,总之事儿是一定能办成的!
九五之尊不动声色,底下人却是急的团团转!
那些本来义正言辞的也逐渐被那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架势给吓得退了三分。
天寰宫中,沈苏姀听着嬴湛绘声绘色的描述失笑不已,“所以那老头儿今日未继续再上折子?都说文臣硬骨,他才坚持了四日,骨头未免不够硬!”
嬴湛冷笑一声,“算他识相!你都不知道他那折子里头的话写的多难听!”
沈苏姀挑眉,摘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一边道,“无非就是红颜祸水妖妃祸国之类的话,文官靠的就是笔杆子和那一张嘴,若是写的普普通通才叫我失望。”
嬴湛“嘿嘿”一笑,也去拿葡萄吃,“再厉害也没用,七哥随便一招高深莫测就叫他们毫无招架之力,我猜那老头儿估计要称病不上朝了,他要再闹,七哥革了他的职。”
沈苏姀将一盘葡萄推到嬴湛面前,叹口气道,“可是武能定国文能安邦,这些文臣钻牛角尖起来要人命,朝中却不能缺了他们,那老头儿是三朝元老了,先供着。”
“谁说要供着的?!”
低沉的话语响起,沈苏姀和嬴湛抬眸便看向正走进来的嬴纵。
沈苏姀笑着道,“不供着做什么?咱们不能失了风度!”
嬴纵走至沈苏姀身边落座,一抬眸便看到了那盘被嬴湛抱在怀中的葡萄,顿时眉头一皱,“你整日里腻在这里做什么?差事没做完只顾着抢葡萄吃?”
沈苏姀“噗嗤”一声笑出来,嬴湛已经愤愤放下那盘葡萄告退!
“不就是一盘葡萄,用得着抢吗?”
嬴湛一边走一边哼哼,还没走出去便听嬴纵温柔的问沈苏姀,“今日里睡了多久?药喝了吗?宋薪午间过来请脉怎么说的?这葡萄金贵,你要多吃点儿……”
嬴湛一身恶寒,简直不忍回头看,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这边厢沈苏姀摘了颗葡萄喂给嬴纵,笑着道,“今日再没折子了?倒是回来的早!”
嬴纵便皱眉,“往后少让小十给你讲朝中之事。”
沈苏姀“啧”一声,“这宫里像有什么事瞒着一个人也实在是难,我早晚要知道,还不如让我原原本本的知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折子伤颓不成?”
嬴纵便抱沈苏姀入怀,“今日都消停了,你安心。”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给嬴纵喂葡萄,这会儿嬴纵说完话却是不吃了,抬了抬下颌目光扫过她的红唇,压低了语声道,“用这里喂……”
沈苏姀面色微红的朝外看了一眼,将那紫红的葡萄往自己唇间一放仰了脖颈,嬴纵本是逗逗她,没想到她真的照做了,樱红的唇微张,雪白的贝齿之间咬着一抹紫红,嬴纵喉头一滚,眼底惊喜闪过,随即呼吸一簇的吻了上去!
他只想尝尝她的唇舌,那葡萄倒是被忽视,二人唇舌磨挲之间紫红的汁液流出,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往下,唇舌相抵,葡萄味的香甜别有趣味,果肉破碎,也不知是谁吃了,嬴纵狠狠在她口中一卷,顺着那紫红汁液的路线一劲儿的往下吸吻。
“唔……你轻着点……”
沈苏姀喘着气,颈侧的吻又麻又痒,直让她有些情动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想到自己有了身子,这会儿哪能由着他来,还没推嬴纵呢,他也想到了这些抬起了头来,他唇边还有一丝紫红的汁水,忽的倾近她,抵着她鼻尖问,“你猜世上什么最好吃?”
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他这问题的答案不会美妙,果然下一瞬他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又吻了下来,顶开她的唇齿,一路攻城略地的去卷她的丁香……
世上什么最好吃……她明白了……
嬴纵不愿让沈苏姀为朝内朝外的事情费心思,而她实际上也没有为此费什么心思,每日里只听听外头的局面,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成,而后便是吃吃睡睡安心养胎,因着嬴纵决定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放在一块,是以再为嬴纵准备各种登基要用之物的时候沈苏姀也一并得准备起来,冠冕袍服,各种各样的印碟,沈苏姀全都不管,只按照礼制来便是!
这位未来的皇后如此好说话,整个宫闱都松了口气!
沈苏姀身怀有孕的消息还未散出去,只有些亲近的人知道,临近登基大典,朝中的各种反对声逐渐消弭,大典前夜,嬴纵搂着沈苏姀道,“而因为尚在国丧,明日的大殿都是一切从简,当真委屈你了,可我还是想让你和我一起。”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睡着,闻言往他怀中缩了缩,“又不是咱们的大婚,要那么大的排场做什么,我这几日困得很,明日要花多少时辰啊?”
沈苏姀不仅嗜睡愈发严重,连记性都不太好,这时辰嬴纵已经和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却还是记不太清,嬴纵又听她问起不由得低笑,“明日的安排你不用知道,到时候你一直同我在一起的,我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了。”
沈苏姀似有些满意了,咂了砸嘴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嬴纵好笑的看着她这贪睡的模样,只觉得她也似个孩子……
即便一整夜好眠,可沈苏姀第二日还是未曾睡醒就被嬴纵给捞了起来,嬴纵先喂她用了些粥品,而后又喂了些药方才让下人为她更衣,沈苏姀精神恹恹的,只看得嬴纵心疼万分,她那的冕服十分华贵繁复,里里外外比她大婚的喜服还要多,再加上冠冕和手上脖颈上的首饰,简直是仍然受罪,嬴纵在旁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这些、这些,都不带了,还有底下的裙摆,想法子收一收,太长了摔着了怎么好?”
一旁的宫人又惊又怕哪里敢说话,仍然留在天寰宫当管事太监的全福上前笑道,“皇上,这些都是按照礼制来的,若是都去掉恐怕不吉利……”
听到“不吉利”这三字嬴纵便有些犹豫,沈苏姀睁开眸子摇头,“没事,带着吧。”
嬴纵抿了抿唇,只好让她继续带着,全福在旁抬手一请,“皇上,您也要去更衣了!”
嬴纵还未登基,除了他自己还是称“本宫”之外朝臣都以圣上相称,连全福也改了口,嬴纵握了握沈苏姀的手,“我马上回来,你等着。”
沈苏姀和嬴纵更衣之地不在一处,沈苏姀点点头,“去吧!”
嬴纵便转身而走,屋子里便只留下了一室的宫人和沈苏姀,香词扶着沈苏姀的背脊,安慰道,“主子忍着点,今日的大典只有小半日功夫就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放心,这点儿事我受得住!”
不多时沈苏姀已穿戴完毕,有宫人要上前来为她上妆,沈苏姀看着那颜色不一的胭脂水粉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必了,本宫闻着这味道难受。”
香词闻言赶忙上前,“都撤了撤了!娘娘不必上妆已经极美!”
毕竟是立后大典,几个宫人年纪颇长,重要场合都是给主子们上妆的,这给新皇后上妆的机会都不愿错过,闻言犹豫一瞬似乎是想劝,便是这片刻的功夫沈苏姀已背过了身去不愿闻那水粉味儿,香词见这几人磨蹭着眉头一皱,“不是说娘娘不上妆了吗?还不退下?!”
香词在沈苏姀面前低眉顺眼,可本身却是极其冷漠利落的人,这话一出,实在有几分气势,那几人面色微变,忽视一眼有些不甘的准备行礼做退,便是这么一眼的功夫,换了一身冕服的嬴纵已大步而入,目光直至看着沈苏姀问,“怎么回事?”
沈苏姀背着身子,显然是在躲什么,嬴纵扫了一眼那几个嬷嬷提着的水粉盒子有些明白,香词见状立刻道,“娘娘闻着这味儿难受不愿上妆,这几位嬷嬷却似乎有话说!”
见嬴纵出现,那还有些不甘的几个嬷嬷瞬间面色微骇冷汗溢出,嬴纵看都未看这几人一眼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去,抚了抚她的背脊温声问,“如何?”
沈苏姀捂着口鼻似在平复不适,未说话只摇了摇头。
嬴纵眼底闪过狠色,倾身便将她抱了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咱们登辇。”
沈苏姀抱住他肩颈点点头,嬴纵便转身往外走。
路过那几个嬷嬷之时,嬴纵波澜不惊的落下四字,“充入掖庭。”
这淡淡的四字瞬间将室内所有宫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那几个嬷嬷面无人色的跪倒在地,欲要求饶,可语声还未发出便被全福指使着几个小太监捂住了嘴!
全福站在门口看着满室的宫人冷冷开口,“都看到了?皇后娘娘性子温婉,可这宫中没有人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充入掖庭还是轻的,下一次再有人敢犯便得掉脑袋!”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应下,那几个嬷嬷被拖了出去!
外面嬴纵正抱着沈苏姀走出正殿的大门,外头一片冷意,沈苏姀却松开口鼻深吸了几口气,有些后怕的道,“幸而没吐出来,否则这冕服就糟蹋了。”
嬴纵没接话,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全福,全福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沈苏姀瞧见这一幕失笑,“好了,这事翻篇,往后也不敢有人乱来。”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保不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沈苏姀懒懒的由他抱着,道,“哎,过两日我亲自看看这宫中的人,整个皇宫无所谓,咱们住的地方却不能有不干净的人进来,住在自己家里还要提心吊胆太没意思。”
从进宫到现在,沈苏姀优哉游哉还从未过问一件正事……
嬴纵闻言笑意微深,“可以看看,但是不能费神。”
沈苏姀自然应了,不多时便被嬴纵抱着登上了御辇,今日当先去的是宫中皇家宗庙!
嬴纵和沈苏姀的名碟早在其中,只是今日二人身份都有所不同,便还要再上香祷告一番,到了宗庙之前,外头已站着礼官无数,这下嬴纵不能再抱着沈苏姀了,便牵着她的手出了御辇,便是这牵手也立刻引来无数的目光,皑皑白雪之间,嬴纵和沈苏姀都着一身玄醺相见的冕服,嬴纵素来着黑,今日加了醺色,身上的煞气被淡化了两分,帝王之气震慑山河,而沈苏姀素来爱着素色,今日这红黑交加的冕服更叫她美艳之余贵州天成!
帝后相携而来的画面实在太过迷人,哪怕那牵手有些不合规矩此刻也被礼官们忽视了,二人齐步进殿,跪与软垫之上,钦天监的礼官便念起了长长的祝祷之文!
殿中高高悬挂着历代大秦王室的名牌灵位和画像,因为成年进贡着香火,是以里头的味道亦十分刺鼻,嬴纵有些担心,低声问她,“可还受得住?”
沈苏姀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虔诚。
嬴纵放下心来,便也郑重的听那祷文,两刻钟之后,那冗长晦涩的祷文才结束,礼官递上两柱香来,嬴纵和沈苏姀一起进香之后便算礼成!
出了宗庙下一处要去往宫中祭坛,御辇在宫中慢行两柱香的时辰便到了,那祭坛设在宫闱以北,沈苏姀和嬴纵到的时候祭坛之下已经站满了人,所有五品以上的臣工都位列与祭坛之下的广场之上,见御辇来,臣工们齐齐跪倒,宁天流和嬴珞、嬴湛等都在其中!
嬴纵当先下辇车,又回身去牵了沈苏姀下来,一时间,场中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在场许多都是在朝中浸淫多年的老臣,当年秦王大婚他们都知道,而穿着皇后冠服的沈苏姀他们也知道,这位沈家的五小姐,后来的洛阳候,接着的秦王妃,后来的太子妃到现在的皇后,当年跟在太后身边的小姑娘眼下已经风华绝代,是能和他们的帝王并肩之人!
没有人敢小觑沈苏姀,当年一掷万金解大秦困局,而现在,在北疆和南境的军中消息早已经传回了君临,要知道在军中,这位亦是能和他们的皇上并肩之人!
通向祭坛的路十分的漫长,沈苏姀接受着众人的瞩目,穿着厚重繁复的袍服,头顶还有沉甸甸的冠饰,一步步走的委实有些费劲,而那许多目光之中已经透着别样的信息,沈苏姀挣扎着想让嬴纵放开她,却是越挣扎被他攥的越紧。
“莫动,我牵着你。”
嬴纵不得不低声制止她的动作,沈苏姀挣扎无果只好放弃。
二人从整个广场的最左边一路走到了设立着祭坛的高台之上,高台正中放着一尊方鼎,传言此物乃是真龙天子的象征,大秦开国先皇便是凭借此物才得了天下,方鼎周围是树立的藩符,其上瑞兽鬼神皆有,皆是黑白之色,无端给人肃穆之感,九个穿着黑色祭服拿着法器的祭师带着鬼面正站在那方鼎的周围,高台一侧的低洼处站着钦天监的礼官,而高台之下,则是跪满了臣工,嬴纵牵着沈苏姀走到那方鼎之前,在早前放好的软垫上跪了下去!
“天命神授,永德永昌,祭天,起……”
礼官高高的唱诵落定,那九个祭师立刻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围着那方鼎挑起了祭祀之舞来,一边还在口中唱诵着不知名的古调,在肃肃的寒风之中尤其显得古朴而庄严,沈苏姀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嬴纵亦屏着呼吸定下神思来。
这段舞蹈过了许久才停下,停下之时,那随风烈烈的藩符也猛地停了,九位祭师各自念着什么咒语,朝那方鼎一指,那鼎中竟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火焰拔地而起,吞吐着掠上了高空,九位祭师一喜,齐齐仰着身子摇动法器发出呜呜呜的欢呼声,一旁的礼官见状适时的上前唱诵祭文,无非就是说嬴纵乃是天命真龙诸位臣工应当竭力辅佐以让大秦国运昌隆,待那长长的祭文唱诵完,又有礼官上前宣读先皇遗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话语落定,九位祭师和钦天监的礼官当先朝着嬴纵和沈苏姀一拜,待嬴纵和沈苏姀起身,其下臣工皆拜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纵受了众臣之礼,却并未让众人起身,只看了一眼那礼官,其人立刻又拿出一封圣旨来,上前一步道,“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妻沈氏,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此。”
这竟是一道册后圣旨!
底下臣工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沈苏姀也愣了一愣,转身欲行跪拜之礼,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他转身取过那圣旨,转手便交在了沈苏姀手中,而后抬了抬下颌,“册后之礼已成。”
底下诸位臣工微微一默,即刻响起了齐天的呼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二人站在高台之上,如此方才是成了大礼,然而这还不是最后一步,嬴纵和沈苏姀还要登辇去崇政殿,嬴纵要升御座接受臣工三跪九叩,而后大赦天下建年改元!
“皇上、皇后移驾崇政殿……”
礼官唱和一声,嬴纵便又牵着沈苏姀朝御辇而去,诸臣皆跪,只等御辇开始走动了方才起身跟着朝崇政殿去,宫中不能见红,这样的喜庆之事未免显得冷清,然而今次嬴纵这一遭却叫臣子们久久不能平静,哪有接旨不行跪礼的?!
“三哥,你说七哥这是想怎样?”
嬴湛跟在嬴珞身边,瞅着那前头的御辇发问。
嬴珞微微眯眸,“有些事,他要从一开始就表明立场。”
嬴湛浅吸口气皱起了眉头,“可外头那些人不是好对付的……”
嬴湛稍有这样语气发愁的时候,嬴珞却微微一笑,“那也要看在那位子上的是谁。”
嬴湛听得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眸光一转,嬴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眯眸看着嬴珞一问,“三哥,说实在话,你后悔吗?”
嬴珞双眸微眯,又朝那御辇扫了一眼,“后悔没有坐上那个麻烦万千的位子吗?”
嬴湛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乖觉不语了。
前头御辇之中,嬴纵正在给沈苏姀暖手。
沈苏姀有些发愁的看着他,“你这样可不行。”
顿了顿,“至少当着外人的面咱们要做出一副样子来……”
嬴纵将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掌心,双手合十的揉搓着,闻言在她指尖咬了一口,“你别管这些,听我的便是,刚才跪的太久了,你有不舒服吗?”
沈苏姀摇摇头,“就是昏沉沉的,困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马上就完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苏姀朝外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崇政殿?”
嬴纵“嗯”一声,“你与我同去,一同受礼。”
沈苏姀倏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这怎么可以?你可以专宠,却没有人能容忍女子站在宝座之上,你要满堂臣子作何感想?今日是你登基第一日!”
嬴纵眯眸,又将她的手握了回来,“正因为是第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的心在谁那里。”
沈苏姀哭笑不得,嬴纵便又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帝后同德同心难道不好吗?此乃我大秦吉瑞,我不会给他们口诛笔伐的机会。”
沈苏姀是信他的,见他不容反驳的架势只好点头应了。
不多时便到了崇政殿前,四品以上的臣工入了正殿,其余人则是跪在了殿外,御辇缓缓停驻,嬴纵后一步下了车辇,众臣们本是等着嬴纵入殿升御座的,一回头,只见新帝王带着他的新皇后一起走了过来,朝臣们一时惊讶,嬴纵却全然不顾的带着沈苏姀入了大殿!
这明光可鉴的大殿一刹那之间让沈苏姀想到了从前自西境回来述职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跪在堂下,而今日,她却是和嬴纵一起站在了宝座之下!
神思一飘,再回神之时沈苏姀忽然觉得脑袋的昏沉更厉害了。
嬴纵仍然牵着她的手,一旁的全福在高声宣读改元圣旨。
“帝号圣武,改昭武帝三十八年为圣武元年,即日起行新年号,逐令各州各郡……”
沈苏姀一时恍惚,便有些未曾听清,只觉得全福的声音落定之后嬴纵又开了口,他语声低寒的道,“朕新即位,值国丧,又值与北魏、南煜止战,大秦连年征战,国艰民苦,除却大赦天下之外朕还欲减民赋清宫闱,并与皇后清戒肃身求大秦安康,从明日起,各州郡逐一减免税赋,内府各局各司处,当值三年以上者宫人皆可自行外放。”
此言一落,沈苏姀神色一醒,底下的臣子们更是瞬时色变,稍稍一默,已有一人问道,“皇上请三思,宫人外放实乃天恩,只是三年为期求外放者只怕太多,将来若有选秀又当如何差遣?与其将来再行采选,不如此刻以七年为期实行外放。”
寻常宫女有的七八岁入宫有的十二三岁入宫,本是要二十五岁之后才外放的,而今三年便可外放,求去之人必定良多,微臣以为七年为限倒是较为合理!
嬴纵闻言八风不动,只理所当然道,“朕既然打算与皇后清修戒欲以求天恩,又怎会再行选秀?内宫有皇后足以,此事不必再提,朕意已决,明日起照办便是。”
不!会!再!选!秀!
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一颤,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嬴纵看似漫不经心道出的话如平地一声雷,重臣醒悟,才知这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堂中一默,许多文臣相视一眼便欲上前奏请!
可下一瞬,全福忽然递上来数封奏折。
嬴纵一把接过,抬手便甩在了重臣跪着的地砖之上,道,“先皇病久,朕亦征战在外,朝中许多事耽误甚多,这些是朕拿到的折子,诸位传阅看看。”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折子,跪在最前的嬴珞捡起折子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身后的臣子不知到底何意,嬴珞已双手抱拳义正言辞的道,“结党营私,贪腐舞弊,大秦朝堂竟有这等恶事,皇上新登基,臣恳切皇上彻查以清朝堂……”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明白那折子是什么了,嬴珞如此配合,嬴纵岂能落了下风,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忽然觉得身边之人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沈苏姀额角的薄汗。
嬴纵心中一紧,忙唤一声,“阿姀……”
话音刚落,沈苏姀腿弯便是一软,嬴纵眉头大皱,将她拦腰一抱就要朝外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重臣一惊,然而今日的礼还未完,新皇这就走了?!
早前谏言的那老臣见此连忙膝行几步上得前来,竟然是拦住了嬴纵的去路,“皇上,正殿之上不得如此不守礼法!且今日礼数还未成,皇上怎可先行一步?!”
嬴纵气急,见满殿诸人都看着自己眸色顿时一寒!
“皇后身怀龙脉,朕的妻儿可比礼法重要得多,来人,宣太医……”
嬴纵骤然下令,一晃眼便已抱着沈苏姀消失在了门口,朝内众人一愣,一时不知是喜是忧,适才那一瞬,多少人见新皇这架势动过在子嗣上做文章的主意?可是皇后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且新皇句句都是为了大秦,如此一来谁还能反驳新皇之语?!
全福急急忙忙跟着嬴纵离开,朝臣们便被晾了下来,众人起身,面面相觑一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国公跪在右边第一位,此刻许多人都将目光落向了他!
“国公爷,您说如何是好?”
宁国公地位不凡,俨然已经是朝中文臣之首,何况他属于老臣之列,得先皇倚重,应当不会站在新皇那边,这么一来,老臣一列的都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宁默。
宁默却只是洒然一笑,“帝后相合的确是大秦祥瑞之兆,大秦连年征战杀伐太重损耗太大,眼下正缺祥瑞之气,眼下皇后身怀龙脉,我大秦帝业亦有传承,诸位都是两朝为臣了,眼下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也莫想着争抢什么了,宁某不日便会告老还乡,大秦未来几十年的繁盛,交给年轻人去操心吧,咱们不能不服老啊……”
满含期待的众人一愣,宁默拱了拱手当先走了出去!
有些事无可转圜,譬如立后选秀这一件。
宁天流摸摸鼻子还留在殿中,一边的嬴珞和嬴湛靠过来,“宁老当真要告老还乡?”
宁天流叹了口气,“是,父亲早有这个打算了,他准备回族地,照顾阿倾。”
嬴珞和嬴湛对视一眼,便都不再多言!
崇政殿之中暂时得了平静,天寰宫里头却是一派压抑,只叫人觉得暴风雨要来了!
“怎么样?在朝堂之上站着站着就不对了!”
嬴纵着急的问宋薪,宋薪眯眸一阵摇了摇头,“无碍,是吸了佛香了,并不严重,小人在方子里加一味药便可,眼下娘娘是睡着了,孩子很好,皇上不必担心!”
嬴纵皱眉看着沈苏姀苍白的脸,“你肯定?!”
宋薪一笑,“皇上不信小人吗?”
嬴纵看着宋薪微微松了口气,他自然是信的。
“好了,你去开方子,我在这里瞧着。”
宋薪拱手做退,又不忘拱手一拜,“小人恭喜皇上荣登大宝。”
嬴纵苦笑,“得了,快去开方子!”
宋薪这才转身离开,嬴纵瞧着床上的人只觉得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回过神,又立刻吩咐让人撤了宫中所有的香,沈苏姀有孕之事已宣布,她在堂上昏倒瞧着也有些危险,不多时嬴华庭和嬴湛便齐齐的到了天寰宫,得知沈苏姀无大碍之后才放了心。
沈苏姀这一睡又睡到了夜间才醒来,一醒来便见嬴纵靠坐在床边守着她,许是等的太久了,嬴纵也闭着眸子在养神,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又想起了他在朝堂之上说的话,心底温暖一片,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嬴纵的腰,这一抱,嬴纵立时醒来。
“阿姀,感觉怎么样?”
沈苏姀此时再没什么不适,只是双眸含水一般的柔柔看着嬴纵,“怎么在朝堂之上说那样的话?太着急了些,前几日的引子还在,接下来你必定累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些你不必操心,我得让你安心,也要让他们瞧见我的决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人敢多言。”
嬴纵语声放软,又倾身去吻她,“朝堂政治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不能保证,可这些我定然要为你做到,不止是这天寰宫这块小地方,整个宫闱都该是咱们两人的,嗯?”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角一时湿漉漉的。
嬴纵拂了拂她的面颊,“别急着感动,往后有你感动的时候,宋薪为你换了新的方子,我给你去端药来,你睡到了这会儿,等下怕是又睡不着了。”
说着便放开她走出了内室,不多时回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放着药碗和蜜饯,沈苏姀靠坐起来,乖乖喝了药又吃了蜜饯,而后一双眸子就钉在了嬴纵身上。
嬴纵一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沈苏姀伸出双手,嬴纵便靠了过来,她伏进他怀中去搂住他的腰道,“今日你那样说的时候真是让我觉得很震撼,我以为走到那一步要很难,要对付许多人,要酝酿很长时间,中间会有波折无数,可是没想到你登基第一日便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
历代皇帝,谁只有一个皇后的?!
沈苏姀从来都信嬴纵,可是宫闱斗争她看的太清楚,她的姑姑曾经便是皇后,后来回了君临时常走动在宫闱,更是明白这宫闱之间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沈苏姀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更想着实在不行就选两个放着便是了,可今次,她真真是没想到。
或许是她想的太难了,又或许是她低估了他的爱!
嬴纵听着他这话低笑一下,“我登上这皇位却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事,那还有什么意思?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无愧与民无愧于大秦的疆土,更应无愧于你!”
沈苏姀心底一烫,忽然就明白回君临第二日的小小插曲是为何,在他心中朝事是排在第二位的,而她故作主张以为是为她好,其实是未全然懂他的心思,反而辜负了他的深情,沈苏姀抬起头来亲在他下颌上,语声微颤,“嬴纵,我明白了……”
嬴纵呼吸一簇,反身直吻了过去,沈苏姀心中情动,回应的格外热情,嬴纵的吻越发火热,一路向下而去,沈苏姀扯开他的衣裳,喘着道,“可以吗?”
嬴纵苦笑一下按住她的手,顿时停了所有动作。
“我问过宋薪了,要三月之后才可以。”
沈苏姀眼底闪过分明的失望,顿时更为逗乐了嬴纵,一瞬之后她忽的面色涨红,万分懊恼的道,“你刚才是在说……你拿这件事去问宋薪?!”
嬴纵朗笑出声,径直又亲了下去!
事实证明朝内朝外的反响并没有什么预想的那样大,因为就在重臣反对新皇不纳妃的决定之时,新皇展开来史无前例的朝堂肃清工作,贪腐舞弊,结党营私,渎职贿赂,天策府积攒多年的朝臣罪行都在嬴纵有条不紊的安排之下一点点的曝光!
或是杀头,或是充军,或是戴罪立功,或者是小惩大诫,臣子们越来越见识到了新帝的手段,当他们意识到新帝的作风比先皇更为狠辣果决之时,再没有人敢质疑新皇的决定!
此番的罪责大都是老臣世家一派,因为累世的尊荣和过大的权利从前少有人能动,这些昭武帝早前亦知情,只是帝王之术素来是权衡掣肘,为了皇权的稳固,有罪之人可以活着,有功之人也可以死去,而到了这里,第一是新皇登基朝堂需要小范围的洗牌,第二嬴纵需要这个机会来肃清朝堂蛀虫,第三则是给寒门士子机会。
短短一月之间,两位三品以上权贵被查,数十位地方大员被革职,嬴纵还没有开始收买人心民间对于他的崇拜已经到了顶峰,百姓们知道是他守卫了大秦的疆土,学子们更为他正直贤德果敢的魄力折服,圣武元年刚开始,圣武之治已颇具景象!
朝外如此气象,宫内的宫人们外放之后亦清静许多,沈苏姀在这般的氛围之下想找点忧心的事儿也不找不到,三月过半,她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
瞧着日日渐大的肚子沈苏姀有几分忧心,拉着嬴纵的手道,“傅凝说她是四个月才开始显怀,怎么我才三个月多点儿就开始了?你摸摸……”
嬴纵抬手摸上去,想到自己抚摸的是将来喊自己“父皇”的孩子他眉梢眼角便更为温柔,“我问过宋薪了,三个多月显怀也是有的,只怕是个壮实的小皇子。”
沈苏姀松出口气,“如此便好,他要真是个壮实的我才放心,刚怀着他的时候遭了难,我这身子底子又差,我还真怕他出世之后身子弱。”
“怎会,有宋薪为你调理,绝不会的。”
嬴纵一边安慰着一边递上一碗汤来,“来,快喝了。”
沈苏姀过了三月便吃的多起来,御膳房整日里都得备着吃食,有时候夜里还要再吃,她眼下身子已胖了一圈儿,因是原本就瘦倒也不显,因是睡得好孕吐又消了,气色看着竟然好了许多,嬴纵简直爱不释手,看着沈苏姀喝汤,嬴纵便道,“今夜早点歇下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苏姀瞬间脸红,她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真的真的可以吗?可是昨天晚上你不是临了又不愿了,倒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嬴纵轻咳一声,两人本是心心念念到了三月就可以亲热了,奈何沈苏姀的肚子鼓得快,昨夜好不容易做到了最后一步,可嬴纵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怎么都下不去手,沈苏姀的肚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易碎之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她们母子……
“我看了书,可以的。”
嬴纵答的淡然,沈苏姀正喝汤,闻言差点呛到,“看书?什么书?”
嬴纵抿了抿唇,“医书。”
沈苏姀扬眉,“医书会说这个?”
嬴纵点头,“会,里头讲和平日里姿势不同。”
沈苏姀双颊红红,稍微丰润了两分面颊看起来就好像苹果似得惹人怜爱。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好,今夜早些歇下。”
既然有了这么个约定,到了夜间两人当真就早早的安置了,从沐浴开始两人便怀了目的,待出了浴房到了床上更是热火朝天,可临了了却是沈苏姀反悔了!
“天,会不会顶到?!”
“会不会压到……”
“会不会颠着他……”
“他会不会有感觉?”
“呜呜……真的不来了不来了。”
沈苏姀娇声软语不断,态度却是十分明确,没一会儿,床帐一掀嬴纵面色难看的下了床径直去了浴房,一阵水声哗哗作响,没多时他换了件衣裳又回了来,掀开床帐躺上去,咬牙切齿道,“沈苏姀,你好得很,敢对我言而无信了?!”
“真的生气了?白日里我没想到……”
“昨夜那会儿也没想到。”
“好了是我错,不如明晚?还是后晚?”
“要不然我现在帮你……唔……”
沈苏姀话语一断,没多时又听嬴纵道,“再说话我可不管了,睡觉!”
沈苏姀哼哼两声,一阵窸窣声后床帐之内果然没了声息。
虽然口中说了“明晚”“后晚”的,可第二日一早起来沈苏姀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这话,虽然宋薪说没事,可沈苏姀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肚子不寻常,更觉得自己肚里的孩子不寻常,想着自己当着孩子的面……
算了算了算了,就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朝堂之上因为嬴纵的铁血手腕一片肃杀,宫内便更显得平静安宁,这一日沈苏姀小睡刚起容冽便拿着两张拜帖出现在了暖阁,兴高采烈道,“娘娘,您瞧瞧这是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扬,接过那帖子一看顿时一喜,“算起来立后大殿那会儿距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倒是正好,送的礼物都在何处呢?”
容飒笑道,“送礼的队伍还没入君临呢,只怕是准备的不少,楼兰和琅琊来君临都用不到一月,慕公子和苏姑娘必定都准备了很多东西,眼下来的都是他们派来的人。”
沈苏姀手中拿着的帖子正是来自沈苏慕和苏瑾两人的,沈苏慕人在琅琊,因是老凤王病重一时离不开,苏瑾则是在楼兰,楼兰局面初定,她眼下已是楼兰部落的首领夫人!
亲人之间的关怀自是暖心,沈苏姀心底开心,便道,“大哥和四姐姐都说要来君临,你先备下住处,虽说还有两月才来,不过早些备下是没错了,也叫我有个念想!”
容飒连忙应下,沈苏姀便抱着那两张拜帖乐了许久!
两日之后两处的礼物送来,果然是满满当当几大车,沈苏姀亲自去挑拣了几样放在身边用着,也算全了他们的心意,嬴纵白日里要处理政事,却还是要回来天寰宫好几趟,夜中亦是时时陪着,整个人倒是有些清减,他又让嬴华庭和傅凝常来陪沈苏姀,沈苏姀心宽之下肚子一日一日的渐大,等到了四月的时候,她走路都有些沉重!
“这小家伙委实是太壮实了些,这才不到五个月我都腰酸了。”
沈苏姀说着,嬴纵便来为她按腰,早前还觉得孩子壮实些好,现在看见沈苏姀受罪却觉得心疼,“听闻有些人显怀的早,到后面就不怎么变了,他若是后面还不听话,等他出来我定然好好地罚他,让母后吃了这么多苦,罚他去虎贲营好了!”
沈苏姀听得直笑,“不成不成,我舍不得!”
眼见得肚子这么大,两人已经下意识的将孩子当成了小皇子,连日来也都是在孩子将来要学什么武功要学什么兵法上做设想,嬴纵眼下是什么都顺着沈苏姀,此刻闻言却是一叹,“你我都是虎贲营出来的,他将来是要坐上这位子的,怎能示弱?”
沈苏姀亦知道对男孩子不能娇养,可看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委实不一样,想到小小年纪就要去虎贲营,眼下孩子还未出世她便开始心疼,这么一心疼,鼻头顿时发酸,语气也低幽下来,“瞧瞧你,再想想咱们的孩子,我真是宁愿他荣华富足就好了。”
嬴纵这一路多不易沈苏姀知道的太清楚,要历练成一个有手段的圣君岂是那么简单的?!这中间吃苦受罪不知多少,她心疼,心疼的很……
嬴纵叹口气,“咱们的孩子怎能和我一样,我们亲自教,他吃苦也都是值得的苦。”
沈苏姀怀孕之后性子变得无拘无束许多,到了这时候又愈发温柔,听着这话更是心疼嬴纵,嬴纵按着她的腰倾身吻她一下,“咱们的孩儿也要顶天立地,谁让他托生在了皇家呢,我知你心疼,往后厉害的让我来,你只需好好爱护他们便好了。”
这已经是无法转圜的局面,沈苏姀自然不会纠结这个,却是又想到了另外一茬,“嬴纵,咱们只生另个就好了吧,做个伴便是,免得生出争端来。”
嬴纵轻抚她的肚皮,“生一个我也愿意,免得你遭罪。”
沈苏姀哼一声,“那这个若是小公主呢?”
嬴纵低笑,“若是小公主,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公主,不是非要咱们的孩子继承皇位的,忠亲王会有孩子,小十也会有,嬴氏不断便可。”
沈苏姀摇了摇头,“你又哄我,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危险。”
嬴纵扬眉,“我何时哄你了,我能对你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话音落下,他欲再为她揉揉腰,可手刚要离开之时却又猛地一顿,他眉头一皱,又覆在她肚皮之上,片刻之后眸光猛地一亮,“阿姀,他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沈苏姀是觉得适才有点不对,可那感觉只是一刹那,被她忽略了过去,听嬴纵之言她忙也覆在了肚子上,没多时,掌心之下的肚皮某处忽的一跳!
沈苏姀一愣,眼圈瞬时红了,“他这是在踢我吗?”
嬴纵也在惊喜之中,转身便朝外吩咐,“来人,去叫宋薪来……”
门外容冽应声而去,嬴纵又在沈苏姀肚皮上轻轻抚摸着,这会儿却是没什么动静了,他一笑,“会动了,瞧着劲头必定是个练武的好手!”
才这会儿哪能看出什么来,沈苏姀直笑着和嬴纵说话,没多时宋薪就出现在了门外,进的屋子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嬴纵兴高采烈道,“适才动了动,我和阿姀都感觉到了,怎么样?这会子动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多吃些补补?挺有劲儿的!”
宋薪面上带着薄笑,闻言道,“娘娘可否让小人请脉?”
这是自然可以的,到了这会儿宋薪早晚都来请脉,今天早上是才请过的,不知这会儿请脉又是什么用意,沈苏姀挽起袖子,宋薪便搭脉在她腕间。
宋薪一手捋着下巴的那一撮小白胡子一边皱着眉,不多时便松开了手,而后朝着沈苏姀二人一拱手,“没有大碍,这个时候也是正常的,补的话还是照原来的便好,也不宜大补,方子上小人这就回去开一个新方子,娘娘从现在开始要稍微走动着了,再往后只怕走动起来辛苦,现在就得蓄些力气练练身子,这是头次胎动,往后还会有很多次,劲儿也会更大,娘娘到时候莫要惊慌就是了,小皇子越健康才越精神。”
沈苏姀才不怕,听着小家伙精神健康她便开心,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小腹,却是没发现身后抱着他的嬴纵忽然沉了眸子,宋薪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退下去写方子,沈苏姀还沉浸在这头次胎动的激动之中,嬴纵便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儿才看着她歇下。
等她睡熟,嬴纵独自到了内书房,一推开门,宋薪正在门内站着,转身拱手行礼,嬴纵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主位坐着,开口便问,“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不过我,阿姀的身子到底如何?那胎动有什么不对不成?我问话,你不得瞒我!”
宋薪摇摇头,“皇上多虑了,娘娘的身子眼下并无大碍,那胎动也的确是小皇子健康的表现,只是,只是……只是小人心中一直不确定的忧虑今次确定了!”
嬴纵眉头紧皱,“什么忧虑?!”
宋薪又一拱手,“皇上和娘娘想必发现了,娘娘比正常的孕妇显怀的早,且肚子也更大些,起初小人只以为是娘娘的体质比较特殊,可近一个月的观察之后小人却发现有些不妥,直到今晨请脉之时小人才隐隐确定了,本想再观察两日,可下午的那次请脉小人又确定了一次,皇上这会儿要问,小人自然不敢瞒着……”
停了一瞬,宋薪沉声道,“若小人未曾探错,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闻言豁然坐直了身子,随即眼底大亮,“双生子?!你说阿姀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的喜悦显而易见,宋薪只是苦笑的点了点头。
嬴纵眼底的光彩瞬间散去,冷声问,“此事是好事,何来忧虑?”
宋薪叹口气,“皇上是知道的,娘娘身子底子并不好,且这头里又劳顿忧思,本来若娘娘只是怀了一个小人可以用药调理倒也没什么大碍,可眼下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却委实有些麻烦了,眼下四个多月还不严重,等到了后面娘娘的肚子会越来越大,走不动路翻不了身,胎动之时也会生疼,最危险却是生产之时,不知娘娘是否能坚持下来!”
嬴纵面上残存的一点喜色全然消退,他唇角紧抿的坐着,“那现在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宋薪看着嬴纵,残忍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调理着将孩子生下来,等生产的时候多做些准备,到了后面,娘娘自己只怕也能看出是双生子……”
宋薪到底是老人,话也说的透,嬴纵牙关紧咬半晌才问,“到时候,哪方比较危险?”
宋薪抬起头来,话语仍然让嬴纵心惊。
“母亲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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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觉得什么忘记写了,可是又想不起来……最近智商真是被折磨惨了,字数太多步步只大概改了一遍,实在改不动了,有虫子的话大家留言告诉步步!另外,大家快来帮小包子们取名字,帮你们家作者叫人着急的智商分担一点吧~o(>_<)o~!
最后一个【大结局下篇在11号更新】,11号啊!我本来想努力争取在10号完结的,可是发现最后要写的内容和角色好多,所以要晚一天了,请大家多多担待,不要担心阿姀,会是圆满落幕滴!
另外,《暴君如此多娇》10号早上更新,大家别忘记留言,还没收藏的马上去收藏个,求安慰下你们家作者被大结局折磨的稀碎一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