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忘了,他面对的人是陈怀瑜,连皇帝私下都叫他小狐狸的。而他所在的地方,可是东宫,陈怀瑜可以横行无阻的所在......
“啧啧啧,刘太医!”陈怀瑜此时反客为主,不以为意地安抚他坐下,又似是十分熟稔地拍了拍刘协的肩膀。只是,刘协一股子窝囊气尤未消去,十分不配合地别过了身去。
☆、安伊
陈怀瑜又拎起水壶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方才好言开解道:“刘太医,你也不想想,若你没有今日的用处,又怎能安然在东宫之中待这么长时间还没被撵走?”
刘协接过水杯,并不喝,只是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那水都有些溅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道:“哼,辅国公扣着我的家人相要挟,逼我到东宫来为他们做事,而你们......我就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早就将我查清楚,只是在等着今日用我!”
陈怀瑜自顾自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嘴角轻扬,笑道:“刘太医应该庆幸,你尚且有可用之处,否则......东宫是什么地方?你既然为安氏所用,难道以为自己可以活着出去?”
“可是!”刘协有些震惊!
他的确被陈怀瑜这句话,尤其是他说这句话时轻飘飘的样子震慑到了......虽然他知道朝堂争斗波云诡谲,却没想到,如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一条命竟然这么脆弱和随意!
“可是,我本无意卷入其中!”刘协有些懊恼,也有些无奈地叹道。他明明憎恶陈怀瑜得紧,却又忍不住对他说出这样的真心话来。放眼身边,似乎他也就只能对陈怀瑜说起这些话。
陈怀瑜没好气地说道:“若是都能由人选择,太子,我,乃至于我姑姑......你以为有谁愿意?”谁还不是被命运、被时势所裹挟着,一步一步往前蹚出一条路的呢?
刘协听他这语气中,如自己一般无奈,却多了几分淡然和果决,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他这才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叹气道:“我入杏林,又有机会到太医院当值,原本只是存了一丝悬壶济世的心罢了。”
陈怀瑜早看不惯刘协这一幅与人无害的无辜样子,讥讽道:“安耀扬扣押了你的家人,其实你并非不能反抗。可是你却仍然为他所用,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自己的心甘情愿?你对安伊......”。
刘协对安伊一往情深的心思被陈怀瑜点破了,他方才从自己的懊恼和无奈之中暂时走了出来。眼神中是痛苦、失落的情绪,连说话的语调也低沉了下去。
喃喃道:“是......我原本真的以为,她会成为钦定的太子妃......”,所以,即便不能拥有,哪怕在东宫中作为一名值守太医,能够默默守护着她,刘协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他才努力在安皇后和安耀扬面前表现,博得了他们的信任;所以,当他们提出希望他到东宫潜伏的时候,刘协表面上装得为难,但其实内心已经盘算好了一切!
刘协继续说道:“安伊是跋扈了些......,其实如她这样敢爱敢恨的率性女子,在世家大族之中也的确少见。”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陈怀瑜听他这句“在世家大族之中少见”的评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浮现出了乌媛菲的身影!如她那般敢背着家里开银楼,还给自己攒下不少嫁妆的世家女子,岂不是更加少见?
待反应过来时,陈怀瑜才被自己方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面上故作镇定,回过神来,不欲再与刘协在安伊一事上纠缠,聊到现在方才切入正题,道:“所以......刘太医,若是你真的在意安伊,乖乖配合,听我的话,或许,我还可以让太子手下留情,留安伊一条性命。”
刘协也从儿女情长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心里一紧,只觉得连背上都凉飕飕的,沉着脸道:“你们,准备动手了?”
既然刘协现在已经收为己用,陈怀瑜在他面前倒也不避讳,他微微颔首,胸有成竹地笑道:“陛下一向称太子是小狼崽子,更何况,蓄势已久,君心,如今在我们这边。刘太医觉得,太子和我,我们还要再隐忍多久?”
他对太子有实力扳倒安氏丝毫没有怀疑,但是对陈怀瑜的承诺,却心里打鼓,追问道:“你敢打包票,不伤安伊性命?”
刘协虽然在太医院当值,但是凭他对安耀扬的了解,以及冷眼旁观,听着大家私下议论,他也知道辅国公府犯下的事可是连篇累牍的,而太子殿下的手腕,也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这次,就已经领教了。
“不敢。”陈怀瑜没有半分犹豫地答道。
“那你!”看着陈怀瑜这副无赖的样子,刘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陈怀瑜不以为意,站起身来,绕到刘协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刘太医,如果你答应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不必问太子,就是在我这儿,你自己,和安伊,都不会有活路。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呢?”
“小人!”陈怀瑜说得对......刘协此时,也只能拍着桌子,嘴上骂他一句而已。
“啧啧啧”,陈怀瑜见他这样,得意笑道:“比起安氏,我陈怀瑜已经够正人君子的了。我不是个好人,可是,也绝不是小人。”
“你!”刘协又被他呛了一句,除了瞪他,别无他法,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
总之,自从那日之后,太子每日都宣召东宫之中的宫女们到书房之中侍寝,有时只唤一人,有时数人。而侍寝次日,柳姨便会到梧桐苑中传旨,告知秦媚儿新人给与的封号和相应的封赏,不过十日,东宫之中便有了姬妾十数人。
只是,这些人秦媚儿都逐一亲自盘问了,还专门叫宫中的老嬷嬷验了,竟然都与太子殿下并无夫妻之实!随着太子名下的女人越来越多,秦媚儿心中的担忧也跟着越来越多了。
梧桐苑里,秦媚儿正独自扶着额头担忧伤神,小桃迈着轻快的进来通报道:“太子妃,夫人来了。”
“娘?”秦媚儿赶紧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待要出去迎时,秦夫人已经到了门口。
毕竟是在东宫之中,秦夫人见媚儿出来,先依着命妇觐见的礼仪行礼道:“臣妇参加太子妃。”
秦媚儿会意,稍稍侧过身去表示虚受了母亲的礼,给小桃一个眼神示意,将秦夫人扶了起来道:“娘,快进来坐吧。”
母女二人携手坐了,秦夫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媚儿脸上端倪,见她已经屏退左右,只留了陪嫁的小桃在里面伺候,直言不讳地问道:“太子妃怎么眼睛都有些肿了?你哭过了?”
秦媚儿说话也不再避讳,吸了吸鼻子,又想垂泪,靠到秦夫人怀里哭诉道:“娘,我就是一个被供奉在太子妃之位上的工具而已!这段时间我在想,我将来真的要像皇后娘娘那样吗?”
“傻丫头,你怎么会和她一样呢?!”秦夫人替她拭去了眼泪,安慰了一句,转脸道:“今后,太子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织锦那丫头,我原本想着,她与你从小一起长大,让她陪嫁进来,将来也有让你身边有个可靠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起了这种心思!”
自从上次回门之后,秦端之有意无意地老在秦夫人面前提起,如今媚儿是太子妃,让她为了女儿考虑,想想怎么选边站队。她本来也想找机会来跟媚儿当面商量一番。可是,媚儿不能轻易出去,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进来,因为,这些天也已经犹豫好久了。
好在,东宫之中的消息虽然密不透风,但是织锦被封为庶妃也要跟内务府报备的。秦夫人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一遭,自以为是织锦野心勃勃想要往上爬,这才找了一个由头到东宫里来看看媚儿,也好给她出出主意。
秦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娘,此事,您还真是冤枉了织锦了。”
东宫之中多了这么多姬妾,也难怪,连太子岳家都以为太子纳妃之后成了好色之徒,更不要说其他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太子这样做的目的达到了。
媚儿脸上一红,即便此时只有母女二人,她也忍不住附到秦夫人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将事情原委和来龙去脉细细说了。听得秦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秦夫人在心里快速掂量着利弊轻重,半露不露地对媚儿说道:“这么说来,太子殿下他......这几日,你爹竟然破天荒的,有意无意跟我说起了一些朝堂上的事......”。
要知道,秦端之从来都是一个缩头乌龟,得过且过的,似乎对朝政和争储并不上心。她与他夫妻十几年了,竟然不知道他何时对朝堂之事看得这么通透。
秦夫人心里,想到了那个后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女人,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骄傲的嫡姐......她虽然想要攀求富贵,之前也不得不掩饰自己,一味示弱地依附辅国公府和安皇后,可是,她也十分清楚,安皇后之所以愿意推媚儿上位,那背后又有怎样的私心。
她又怎么会甘心,甘心自己和女儿一直只是安皇后手中的棋子,被她控制?更何况,媚儿如今是太子妃,如果她坚定地站到太子阵营,对媚儿、对她梦寐以求的那个高位,反而是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