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他当然记得。他也一瞬间就更加确定了，润玉提它的用意是什么。
他当然不是真的傻子。润玉卧床那么多天，别说破结界，就是几步路都走不了，如今却突然精神佳气色好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当然不是傻子。
昔日那些弥留而耀眼的光芒重现在眼前，点点星光，落进润玉的眼里。
他也分不清那些细小光点正燃烧着的究竟是生命，还是希望。
润玉见他那副隐忍又憋屈的样子，心下了然，探身又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毫不含糊道：“我爱你。”
掷地有声。
他向来沉稳内敛，这是头一次这样大胆的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袒露心声，不禁红了脸。
斩荒愣了愣，强逼着自己也泪眼朦胧的笑了，应道：“我亦爱你。”
润玉“嗯”了一声，心照不宣的跳过去揭露那个过于悲伤的事实的环节，往斩荒怀里更靠了靠，掰着手指道：“你记得，打仗的时候，还有打完之后，一定要少拿人撒气，脾气不可以太大。”
悠悠众口，他那个脾气做个闲散君王还好，真权力滔天了还不知道要被六界怎么念叨，润玉可不放心。
斩荒应了，握住他手：“我们不说这些。”
他的声音低哑而艰涩，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一字一句都像是哽咽。
润玉看他：“我快一点，早说完了，多陪你聊天好不好？”
斩荒不语，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润玉偏着头想了想，接着嘱咐：“少喝一点酒，有什么事不要着急。嗯……等战事了了，不可以乱杀人。”
斩荒笑了：“那么肯定我会赢？”
润玉也笑：“我信你的。”他想了想，又急忙补充道：“不赢也没有关系，不要心里太不好受了。”
都没有关系的，怎样都没有关系的。
他向来对别人与对自己不同，他从不苛求别人。寻常交情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至亲至爱了。
沉默一会儿，斩荒耐心的等着他、看着他，终于道：“完了么？”
润玉又想了想，点头。
斩荒笑笑，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他，道：“不要怕。”
“不很痛的，其实都没有什么感觉，之后也没有什么意识……”他顿了顿，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许久，才终于道：“你等着我就是了，好么？你等着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怎样艰难困苦，无论要过多么久，我一定会找到你。
润玉看着他，笑着点头。稍后，他摇摇斩荒的手，问：“你那时也是这个样子吗？”
斩荒想了想，点点头，又摇头：“不像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我那时……更突然许多。”
没有这些煎熬的、挣扎的过程，他那时候很突然的就死了，后来又莫名的救回来了。这么想想，也许他的经历不够安抚润玉。
润玉又笑了：“那你说的要是不准，我回来之后可要和你算账。”
斩荒也笑，笑着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润玉突然道：“我累了。”
斩荒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一直是站着说话，松了口气又手忙脚乱的扶着润玉去坐。润玉看着，心里一阵心酸。
已算不得虚惊了，斩荒这样松了一口气，又能坚持多久呢？
他这样想着，拽了拽斩荒的袖子，轻声道：“现在你总不怕我瞎想了吧？我们回屋去。”
斩荒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急忙点头答应，火急火燎的要抱他回去，被润玉拦住。
“又没有多么远，走着就到了。”他道：“我不累的，只要同你在一起就好了。”
斩荒又愣一愣，牵住他的手慢慢往回走。
润玉在他身边看着他笑，他看着看着，也笑起来。
从前润玉玩笑似的说他傻他还不服气，现在看一看，他似是真的有些傻。润玉已经吃透了他的脾性，从没有哪一次被他难倒过，可他对着润玉却连一句话都要愣上三愣。
这像什么样子。他这样想着，仍旧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楞头小子一样心如擂鼓的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走回寝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