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终究没忘自己是在外面,没多久就止住了眼泪,从斩荒怀里脱了身,却仍是垂着头,不看他。
斩荒便去握他的手,温声在他耳边哄道:“没事的,我们回家再说。”
他的手是颤抖着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
他的心也同样颤抖着。
他在润玉面前一向是一副本事通天、顶天立地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能担负的起、什么事都能经受得住。可此刻,他竟好似有些脆弱。
润玉察觉到,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一双红了的眼睛。
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抑或是两者兼有之。
润玉的眼眶也红着。他抬起手,轻轻的去抚斩荒的眼角,静默半晌,才勉强挤出句话来。
他道:“不要不开心。”
斩荒便很温柔的道了声好,喊了逆云要他把润玉护好,转了身往太微的方向走。
他走的近了些,看了一眼太微,面色竟不很难看,而是十分平静。
他便那样站了一会,抬了手指着太微,静默许久,吐出个字来。
他道:“打。”
多少年来,他心中积攒了多少的愤懑,他对太微、对天界有多么的深恶痛绝、不屑一顾,到了如今,他竟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天界与妖界交恶多年,争斗不断,无辜枉死的生灵数都数不清。他见惯了尸山血海,只默默将那些账一笔一笔全都记下,却没想过会有今日这样一笔血海深仇。
事已至此,唯有你死我活。
他说完便不再管太微,转向了荼姚的方向。他走过去,伸手把她从地上拽到面前,依然是面无表情:“本座没记错的话,你儿子这次下界不够圆满,损了仙基根本吧。”他顿了顿,道:“只可惜,本座要打,他就算伤的快要死了,也得出来应战。”
他看着荼姚的眼睛,竟突然笑了笑。
他道:“你不是喜欢母债子偿吗?好,就母债子偿。”
他又道:“不过,光他一个可还不完你的债。”
他松了手,任由荼姚重重摔在地上,又忽的抬起手,轻轻巧巧的一落。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又太随意,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殿内已然响起了一声可堪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声惊的那些本就已经惨白了一张脸的仙娥仙侍们纷纷扔了手上东西,一时间满堂惊叫,混乱非常。
润玉被逆云护着落了座,眉心微蹙,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斩荒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使了莲火。
太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与丹朱面面相觑坐在堂上。
他们心里清楚,拦不住。若真的要拦,便一定要同斩荒动起手来,而看他现在这个疯劲儿,当然是不会有人愿意主动往上撞的。
于是他们终究没有拦。
斩荒顿了顿动作,漠然的道了个一,抬手,又是一下。
“二。”
他又顿了顿,扯着荼姚的头发让她抬头,道:“你从前不是装模作样的跟本座说想领教领教莲火吗?如今你如愿以偿了。”
他勾了勾唇,再一次抬手,道:“你还能再领教很多下呢。”
润玉皱眉看着,终究动了恻隐之心。他看了看逆云,问:“可拦的住他么?”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斩荒又站的离他并不算近,照理说是不应该听得见他的话的。可没等逆云回答,斩荒便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自责道:“吓到你了吧?”
润玉愣了片刻,忽的白了面色。
他太不对劲了。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考虑后果,凭着一腔意气便做了此事。他也曾设想过斩荒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却不曾想到此般局面。
他想过斩荒也许会生他的气,却从未想过他会觉得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