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来客骤增,酒馆生意翻倍,连大白天也坐满了人。
用完午膳的秦茉,本想寻魏紫,见内里人员混杂,不愿露面,在后堂帘子后偷望了几眼,倾听江湖客谈及去哪个山头掘宝。其中,角落里一身材魁梧青年引起她注意。
那人不到三十,身穿短褐,脚踏马靴,双目炯然,独自端坐于角落。
之所以让秦茉留心,是因他有着不俗的仪表风范,点了主食和下酒菜,要了半壶淡酒又没喝,跟上回那个只吃面吃菜、不喝酒的外地男人甚为相似。
与魏紫闲聊时得悉,这两位在酒馆用膳却几乎不沾酒的客人,每日都来,但从不曾一同出现。秦茉怀疑,他们是一伙的,极有可能在轮流盯梢。
他们真把目光锁定在秦家?秦茉胆寒,唯有藏身暗处观察。
那魁梧青年吃了几块面饼,酱骨和滑鳅半点不剩,小饮两口淡酒,放下筷子,环顾四周,到魏紫的柜台前结帐,不发一语,大步出门。
看上去……又好像没什么异常。
秦茉正想离开,忽听一粗犷声音念叨了一句:“这下麻烦大了!”
此言一出,热闹气氛有些微凝滞,众人纷纷侧目而视。
那人浑然不知,自顾自话:“不单明威将军要到江南,连杜指挥使也授命前来核查!”
“什么?朝廷的人来了!咱们还有戏么?”另一小伙子嚷嚷。
一虬髯大汉惊呼:“杜指挥使?青脊指挥使司的?杜庄主亲临?”
“不不不,是他的长女。”
“噢……”
余人发出意味深长且暧昧的笑声。
秦茉虽不问朝堂与江湖事,但“青脊”二字,教她心肝儿乱颤。
“青脊”乃当今圣上扶植的密探组织,最初负责秘密探听消息、隐秘铲除祸患,在秦茉出生那一年,正式由暗转明,成立青脊指挥使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要务,并直接向皇帝复命。
青脊的指挥使分为天地玄黄四等,分别持有玉、金、银、铜四种不同材质的令牌。而目下酒馆客人提及的杜指挥使,乃青脊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地”字金牌指挥使,是名十五岁的小姑娘。
其出身江湖名门杜家庄,年纪轻轻,集两大门派武学所长,办事雷厉风行,短短一年内,立功无数,连升三级,名动天下,可谓前途无量。
秦茉之所以恐慌,并非因小杜指挥使威名显赫,而是因为,她隐藏的最大秘密,与青脊有关。
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好唬弄,这位小杜指挥使则不好办,外加明威将军,万一他们真要来,只怕长宁镇从今往后不再长宁。
“唉!朝廷的人分成两拨,咱们赶紧撤吧!省得惹事。”不少江湖人开始打起退堂鼓。
“你说……这宝藏威力如此之大,连今上也惊动了?”
“未必是冲‘风影手’来的,”一老者捋着胡须,笑容神秘,“江南最近还出了另一桩事。”
“说说说,还有啥消息?”人们见他一副秘而不宣的神情,催促道。
“衢州府的越王,多日不露面,外界相传,他失踪了!”
“啊?”
“说不定,孟将军和小杜指挥使,是找王爷的。”老者低声解释。
听到这一消息,秦茉如窥探到一丝亮光,她默默祈求,两方势力千里离京到江南,与她父亲无任何干系。至于那位不知跑哪儿去的皇亲国戚,请老天爷保佑他速速回归衢州府吧!
见众人吃饱喝足,大摇大摆离去,秦茉心下忐忑之意略减,转而回主院。
午后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四处薄雾缭绕,连院落里挺立的青竹也蒙了层乳色。她从书斋窗口向外望,东苑阁子门窗紧闭,无烛无火。
秦茉暗忖,容非那家伙,出门了?
记起昨日在巷内的偶遇,她不由自主笑了。
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着实好玩。他不像怀有恶意,可她总觉得他不对劲。
说什么来着?让她自珍自爱?他以为自己是谁?
秦茉檀唇挑起三分轻蔑的笑,心思重归账目。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过道响起脚步声。
“大姑娘,”慕儿敲门,“贺公子到访,您看是……?”
贺祁又来了?正好,上次的事还没了结。
“请他稍坐片刻,奉上好茶,我随后就到。”秦茉搁笔掩卷,起身理了理藕荷色绸纱,取出铜镜,自觉仪表端庄,才洗净了手下楼。
贺祁未按她的意思入内就座,他负手立在庭中,一身苍色松鹤纹锦缎袍子,意态潇洒。
“贺公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秦茉粲然一笑,做了“请”的手势,示意让他进厅小坐。
贺祁听她言辞客气,眸间涌起风云:“咱们走走,我有话要与你单独聊聊。”
秦茉颇觉为难。要知道,小镇民风再淳朴,男女独处,终究于理不合。
贺祁不等秦茉同意,昂首阔步向后院走去。秦茉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用作居住的主院,不过两进院落,老树莲荷,乏善可陈,景致亦无甚特色。逛至竹丛后的小侧门,贺祁推门而出,直接走向东苑。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