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说笑了,你我同为京府衙门的同僚,哪里就要这般客气了?”宁玉堂觑着太子殿下目光似乎往这边扫了扫,脸上的笑容更是亲切了几分。
片刻之后,殿外就有几十名宫女托着酒壶鱼贯而入,一人侍候一席,给已经入席的众人斟酒。
其中一名宫娥慢步行到易长安身后,微俯了身子给易长安斟满了酒,声音极轻地飞快在易长安耳边说了一句:“庆公公吩咐了,给大人的是果酒。”
瞧见杯里酒水的颜色微微泛黄,扑鼻有一股花果淡香,易长安心里这才定了定神,大松了一口气下来。
女眷们都在内殿入席,广殿中只有男客,太子燕恒致辞完毕,悠扬乐声响起,一队红衣宫娥翩翩云步行来,进入殿中娇娆起舞;席间也立即杯筹交错起来。
先是邻席互敬,过得一刻,就有人离席起身,向更上首坐席的几位大员敬酒,自然也少不了向燕恒敬上一回。
宁玉堂想着要还易长安这人情,自忖她才从滁州过来,与京中诸官不熟,因此拖着她起身,先一一带她跟自己相熟的几位官员敬酒结识。
等转了一圈儿回来,一眼瞄到周阁老席边此刻无人在敬酒,宁玉堂连忙拉着易长安就往那边奔去;借着府衙帮周阁老找回嫡幼孙这事还没淡,他得趁热打铁,赶紧在阁老大人面前攀点交情。
周介甫看着易长安也在,很给了宁玉堂几分面子,并不只是沾唇,而是将杯中的酒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还和颜悦色地跟宁玉堂和易长安攀谈起来。
宁玉堂好一阵激动,毕恭毕敬地认真答着周阁老的话,易长安身为下属,颇为自觉,站在一边并不插话,只管着适时嗯嗯啊啊。
没成想周介甫上首的那一席却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长安!”
周介甫已经是阁老了,阁老大人的上席……宁玉堂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果然看到坐在上席的太子殿下正嘴角含笑地往这边看来,又唤了一声:“长安,给周大人敬了酒,怎的不过来给孤敬一杯?”
太子殿下还少人敬酒吗……宁玉堂心里一个激灵,连忙低声催促了易长安一句:“长安你还不快上去给殿下敬杯酒?”他这位下属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只怕很快就要一飞冲天了啊!
易长安只得头皮发麻地走上前;她先前看着燕恒这边没少人敬酒,还想着可以躲过去呢,没想到燕恒居然还有心情盯着自己这边……
第249章 喝醉
“臣祝殿下——”
易长安举着杯子刚说了半句话,就被燕恒似笑非笑地盯着,低声打断了:“怎么,跟别人喝果酒也就罢了,跟孤敬酒,难不成你也喝这个?”
庆吉跟易长安换果酒的事自然不是自作主张,肯定禀给了太子殿下知道。
易长安心里叫苦,刚放下手中的杯子,燕恒也不唤宫女上前,伸手泼了她杯中的果酒,拎起桌上的酒壶,给易长安斟了个满杯递到她面前,举杯跟她轻轻一碰:“孤祝长安步步高升,锦衣无忧。”
要是别人这么说,那还真是祝辞,可是从燕恒的嘴里说出来,就绝对不只是祝辞这么简单了。
见燕恒碰杯之后手腕一翻,竟是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易长安也只得一咬牙,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这可不是先前软绵绵甜滋滋的果酒!辛辣的酒水一入喉,易长安就觉得仿佛有一条火线,从舌根一直烧到了胃里,喉咙里那种火辣辣的呛感实在不舒服,即使是在太子殿下跟前,易长安也忍不住用手掩住嘴,偏过头用力咳了几声。
燕恒不由笑了起来:“长安这样子,还真没喝过什么酒。也不知道当初你中了进士在琼林宴上是怎么混过去的。”
易长安飞快地拭掉自己呛出来的眼泪,转回头有些发窘地跟燕恒道歉:“殿下恕罪,臣确实是不善饮,这酒——”
燕恒好笑地摇了摇头:“难不成你以后一辈子不在官场上交际?”
男人在官场上交际,哪里又能离了酒呢?
见易长安还怔在那里,燕恒已经持壶往她的杯子里又注了一个满杯:“或者你以前说多陪孤喝几杯都是哄孤的?”
“没有……”易长安看着杯中满满当当的白酒,眉心都拧了起来;她敢说她当时真的只是说客套话吗?
燕恒哪里会看不出易长安的言不由心?有些好气地回手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看向易长安:“这杯可还是要孤敬你?”
“啊,不是不是,”易长安连忙举杯跟燕恒示敬,“臣祝殿康体健,万事无忧。”祝辞说完,迟疑了片刻,一咬牙仰头把那杯酒也喝干了。
都说敬酒先干,到这份儿上了,她能不干吗?好在第一杯酒喝下去以后,这杯酒倒是不怎么呛嗓子了,只是那股火辣之意更盛了一些。
燕恒微微一笑,竟是陪着她也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抬手就给两人的杯中续上了第三杯酒。
还、还要喝?易长安目瞪口呆:“殿、殿下,臣这会儿都有些头晕了,这再喝下去,万一在这里出了丑——”
“事不过三,你这陪孤喝酒,只喝个两杯算什么意思?”燕恒本来还想拖着易长安多喝几杯的,见她此时已经双颊绯红,眼睛因为刚才的呛辣微微有些湿润,心里莫名一软,改口允了易长安只喝三杯。
“殿下金口玉言,说好了这可是最后一杯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易长安盯着那杯酒狠看了一眼,闭上眼一咕噜就喝了下去。
上佳的御酒却被她弄得跟喝毒药似的,燕恒不由失笑,将杯里的酒一口喝了,正要跟易长安再说上几句,却见她退后一步,双手一揖行了礼:“多谢殿谅,臣就不打扰殿下了,先回席上了。”
燕恒只得咽下了嘴里的话,点了点头。易长安心神一松,转身时身子却晃了晃,这才觉得脑袋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了,连忙打点起精神,大步往自己的席位上走去。
她自以为是大步,看在燕恒眼里,却是踉踉跄跄的歪扭步子;无奈地摇摇头,燕恒回头唤了庆吉一声:“庆吉,孤瞧着长安有些醉了,你把他带到如云殿去休息休息,再让人上份醒酒汤过去,也不用再过来了,你就在那边侍候着长安。”
广殿旁边就有专供来客临时休憩整理的偏殿,如云殿却是太子燕恒自用的宫殿,寻常议事累了,也多是在那里休息的……庆吉心里微微一跳,不敢抬头,连忙应了,几步赶上去跟易长安附耳说了几句,虚扶着易长安从侧门走了。
易长安一走,燕恒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又应付了几趟来敬酒的人,借口要散散酒气,让大家随意,自己起身就往外走了,从侧门出来后,却是脚下一拐就往如云殿去了。
没有太子殿下明白放话,庆吉可不敢真的把易长安往燕恒的寝殿里领,而是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厢房里。这头刚服侍着易长安拾掇好了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家殿下大步生风地往边走来。
庆吉连忙迎上前去:“殿下怎么过来了?”
燕恒微微抬了下巴往厢房一点:“长安怎么样?”
“刚喝了醒酒汤,又叫了水净面,奴才劝着易大人去躺躺,易大人不肯,只在炕桌上歪着。”庆吉答了话,又连忙解释了一句,“奴才瞧着易大人怕是有些醉得狠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想是怕失了礼数,硬撑着不肯去靠靠……”
燕恒轻轻“嗯”了一声,抬步就往厢房里走去,庆吉跟了几步赶上前帮燕恒打了帘子,候着他进去了,自己想了想却守在了门外。
厢房里烧了地龙,一进来就暖烘烘的,燕恒的目光落在炕桌上的那道宝蓝色的身影上,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轻唤了一声:“长安?”
趴在炕桌上的易长安轻轻动了动,却并没有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