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夸口,袁光华临走前唤了陈岳过去秘密嘱咐了一声,来之前,他就已经把陈岳的功劳报上去了;如今这件案子与陈岳毫无关碍,很快陈岳的擢升文书就会发下来了。
即使如陈岳这般性格沉稳的人,在人前丁点不露,独请易长安的时候,因为心中极其高兴,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口风来。
“下官姓易,大人姓陈,咱俩不沾亲!大人不必一口一个‘为兄’,下官可不敢有大人这么个亲戚!这一次也并非要襄助大人,而下官凭本心破案而已。”易长安却一口就打断了陈岳的话,“仕途一途,下官只管好好做事,不问其他,大人只要今后少想到下官,就是下官的福报了!”
第32章 能不能跟你借十两银子?
一腔高兴被人兜头泼了这么一盆冷水,饶是陈岳心有城府,面色也凌厉起来:“易长安,你——”
“下官并非不识抬举,只是下官是人,有人的骨气傲气,并不愿做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易长安退后几步向陈岳一揖,“陈大人,只祝大人下次再无用到下官之时,告辞!”
陈岳冷冷瞪着易长安转身扬长而去,重重一拳砸在了桌上,震得碗碟一阵作响。
田胜面色讪讪地从外面走进来:“大人,易大人他……可能有些本事的人都有些……性格执拗吧,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也是他还了大人的清白……”
“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他做些什么,”陈岳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不过易长安竟然歪曲我的求贤之心,这脾气……”
陈岳心中不快地轻哼了一声,不得不将收服易长安的想法暂时放下了。
易长安这人,把他捋倒毛了,这毛一根根竖起来跟刺儿似的,真是让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罢了,田胜,你且去看看易长安罢,人既是我们请来的,总得平安把他送回去才是。”陈岳到底心胸开阔,转念一想就摞下了不快,让田胜跟着赶过去了。
田胜刚走,魏亭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人,童世信在半路上自尽了!”
陈岳下颔紧绷起来:“自尽?当时不是搜出他嘴里藏的毒药了吗?”
“听说是发髻中还藏了一片刀片,趁着小解的时候自己割了喉,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流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割喉这种死法也是极痛苦的,想不到童世信居然这样对自己下得了手!要知道就算童世信被押回燕京,看在他是锦衣卫出身的份上,上头也未必不会给他一个体面痛快的死法,可童世信却依然……
陈岳眉头紧蹙,心里飘过了一片阴云。童世信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求死?倒像是一死以求解脱,以便掩饰什么似的……
难道他真的是在掩饰什么?
当初童世信交待口供时,易长安似乎很是看了童世信几眼,当时陈岳并未在意,如今细想起来也感觉到了不对。
童世信嫉恨他是可能有的,要是有机会下手杀他,陈岳相信童世信绝不会手软。但是童世信一直是张明忠那边的人,为着嫉恨自己,犯得着把自己靠的一棵大树都砍倒了来嫁祸他吗?
就算真的诬陷成功,以袁千户大人的意思,只怕根本也不会考虑将童世信提拔起来。那童世信如此费尽心力是为了什么?
从这起案件来看,童世信可并不是那等没成算的人!
这么看来,童世信背后另有幕后之人,童世信不是只是那人放在明面的一枚卒子!可那幕后之人为什么想置自己于死地呢?
按说能跟自己结仇的,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入了昭狱,永无再见天日的时候了,那藏在暗中的到底会是谁……
想到刚才易长安才说的那句“陈大人,只祝大人下次再无用到下官之时”,陈岳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易长安不会是早看出了其中的不对,所以才那么态度坚决地抽身走了吧?
陈岳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想多了。易长安虽然感觉童世信在作案动机上不足,但是之所以跟陈岳扛上,实在是因为反感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强势态度。
人不求人一般高,她易长安既然没想着要什么高官厚禄,凭什么要她委屈自己在陈岳面前装孙子?
只是辞行时两人说话有些说崩了,易长安气冲冲地从宜园出来,想去驿站找辆马车回太平县时,才发现因为那天几乎是被强抢过来的,她身上可没有告身文书!
没办法证明官身,驿站哪里会给自己马车啊?可自己身上那只荷包里总共只带了二两多碎银,连身换洗衣服都不敢买,这点钱就是预付租了马车,也不够这一路上的吃喝啊!
易长安不由犯了难,这榕城她人生地不熟的……唯一熟悉的那个,她没脸回身去找啊!
“易大人!”一声略带惊喜的呼唤将易长安从纠结中救了出来。
抬眼看见许观带着他那个徒弟向自己走来,远远就行了一礼,易长安连忙回了一礼:“许仵作,你好。”
“易大人这是打算逛逛榕城?”许观见易长安空着两只手,想当然地以为易长安是来逛街的。
易长安苦笑了一声:“我、我是打算回太平县的。”
许观的徒弟倒是个知机的,立即接了话:“易大人的行李在哪里,可要我去帮忙搬一搬?”
“我没行李……当初被请过来时走得急,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来的,根本没来得及收拾什么行李。”易长安话都说开了头,索性也不怕丢脸了,“许仵作,那个,能不能跟你借十两银子?我、我身上只带了二两多碎银,又没有带官身文书在身,回太平县这一路的费用怕不够。”
见许观愕然看着自己,易长安不由红了脸,她何尝不知道跟不熟的人借钱挺丢人的,可是她这会儿也没办法啊,只能嗫嚅着低了声音:“许仵作放心,我一回到太平县就会把银钱寄过来还你……”
易大人不是陈百户大人请来的吗?他帮陈大人洗清身上的嫌疑,难不成回去的时候,陈大人都没有送他程仪?那位陈大人瞧着人不错,难道竟悭吝到了这个地步?许观的徒弟眼睛越睁越大,差点要问出口了,却被许观暗中拉了一下。
“我身上也没有带这么多银钱。”
听到许观说了第一句话,易长安刚以为这是许观委婉地回绝了自己,没想到他第二句话却大出易长安意外:“还请易大人在这里稍候,容我去前面一个相熟的铺子借些银钱回来再借给易大人。”
易长安不由又是感动又是羞赧:“真是麻烦许仵作了……”
许观笑着摆摆手,让徒弟带着易长安在路边的茶水棚子里先坐着等:“易大人,这是我的徒弟章正霖,正霖,你陪易大人在这里稍坐,我去去就来。”
章正霖连忙应了,请易长安坐下,点了一壶五文钱的粗茶,要了一笼刚出笼的小笼包,正好把自己前些天在勘验中的一些疑窦问了出来:“易大人,你怎么知道张大人那肋骨是用那种手法……”
仵作虽然是贱役,但是章正霖却是沉迷其中,一直勤学好问;能有机会向易长安讨教,章正霖几乎是一刻都不想虚过。
正霖是个好苗子,只是也不知道他收正霖为徒到底是对正霖好还是耽搁了正霖,一旦入了贱役,可是三代都不许参加科举啊……许观欣慰地笑了笑,又轻叹了一声,抬步往前面那家相熟的店铺走去;没想到才拐过街角就被一人拦住了。
第33章 你挺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