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欢道:“太亭山山峰如冠如亭,双峰夹峙,如何会错?我们没走错,只是我忽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霍紫鸢不禁一惊。对于这位继欢哥哥的敏锐,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裴继欢看出什么不对,也许就是真的不对了。
裴继欢道:“你记得不记得,我们进山走了多久了?”霍紫鸢大概估计了一下,道:“有大半个时辰了!”裴继欢道:“我们再走。”这时风雪稍微小了一点儿,两人在一块大岩石下躲了片刻,又前行半个时辰左右,裴继欢忽然道:“够了。停下。”霍紫鸢怔了一下,道:“为什么又停下来?”裴继欢道:“你再回头看看?”
霍紫鸢这才发觉真的有些不对了,她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半个时辰走过的路,居然还不到一里之外,她不禁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裴继欢微微冷笑道:“我们显然落进别人设的圈套里了。”霍紫鸢道:“什么?什么圈套?”裴继欢道:“想不到关外居然也有人懂得‘八门金锁阵法’。”
“你是说??????”
“这是一个极为玄妙的阵势!”裴继欢道:“你我一时不察,险些落入了别人的毂中。”霍紫鸢一惊道:“‘八门金锁阵’是不是诸葛孔明留下的阵法?”裴继欢摇摇头,停下来看了一下周围:“兵法有记载,当年的诸葛孔明的确修改‘八门金锁阵’传给了他的门生姜维,后者以这门阵法在长城大战中大败魏国守将司马真,这是有两晋实录记载的。但这门阵法并非诸葛孔明亲手所创,只是经过诸葛孔明的修改,变得更加简单易用、而玄妙不改罢了。后人不知这门阵法的来历,也就以讹传讹,假托这门阵法是诸葛孔明自创。这门阵法其实是来自上古蚩尤大帝的部将风后,风后不但精研行军作战的阵法,还善于打造各种怪异的破敌兵器,传说枪就是风后亲手改制,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霍紫鸢抓着他的袖子,紧紧地贴着他,道:“我也看出来一些名堂了。只是我小时候学东西贪多不滥,什么都想学又什么都学不好,阵法之道我只是有粗略的了解,若论破阵,我可就束手无策了。”裴继欢疼爱地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脸蛋儿,道:“不怕。我师父白鹤公生前最爱的就是研究阵法,而且‘八门金锁阵’并不是什么极难的阵法,懂得阵法生死八门,按照太极阴阳的原理进去,就不会有错了!”霍紫鸢道:“是什么人在荒山之中设了一座阵法呢?这倒霉鬼,没事跑到山沟里显本事来了!”
裴继欢道:“能设置这个阵法的人相当不简单,他并不希望我们重新找到被打碎的那个鼎,太亭山中的这个鼎埋藏的位置并不深,也不难找,我们落后人家一步,也许这个鼎和马群山的那个鼎一样,已经落在了别人手中了。这个人想把我们困在这座阵中,甚至还有要把我们一并除去的险恶心理也未可知。你跟着我,别乱走,我走哪里,你也走哪里。”霍紫鸢趁他转身,趁机趴到了他背上,两只手牢牢勾着他的脖颈:“好吧,这下你不用担心我走错了?”裴继欢无可奈何地笑道:“见过懒鬼,没见过你这样的懒鬼。”这时风雪更小了,天边露出了一块雪白的天空,在这片雪白的周围,依然阴云翻滚,未知其然。裴继欢背着霍紫鸢,轻轻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向前走了九步,停下脚步转而向右。一片山雾起处,霍紫鸢呀地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声。山风呼呼,雾气开合里,两人面前出现了一片陡峻的山崖,两人如果不察而行,只需再进三四步,就有坠落悬崖之厄。可是裴继欢却丝毫并无停步的意思,这下吓得霍紫鸢连叫也忘记叫了,两只胳膊死死地勒住了裴继欢的脖子:“你要跳下去吗?”
裴继欢微微一笑道:“死丫头,松开我的脖子,我不摔死,也该被你活活地勒死了!”霍紫鸢立刻在他背上装死狗:“我才不要!”裴继欢暗暗好笑:“你再不松手,我就向前面再走十步!”霍紫鸢双手抱得更紧:“妈呀,摔死啦!”两只眼睛紧紧闭上,心儿似乎呼啦一声,跳到了半天云里,被裴继欢坚实有力的双手抱着的两条腿也不禁战抖了起来。
她闭起双眼,着实感觉到裴继欢已经走出了十步以上,睁开眼睛一看,禁不住又是“呀”地一声,惊叫了起来!此刻在她眼前者,非但不见了悬崖深渊,一片苍郁林木深处,反而看见了一所古老巍峨庄严肃穆的祠堂。
不过,在这三百里荒无人烟的太亭山中,赫然出现了一座悄无人声的祠堂,这情景也着实有些诡异。那祠堂通体被人漆成黑色,在白雪覆盖之下,正自巍巍挺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位设阵者的巢穴所在了。”裴继欢冷笑一声道:“我离开此山不过半年时间,这人居然在这里弄了一座祠堂出来,门外还弄了这么多石头垒砌成一座石阵,真是怪异。”祠堂就在两人十丈之外。霍紫鸢道:“想不到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有心情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弄玄虚!我们这就进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继欢摇头道:“此处玄妙,只怕不仅于此。”霍紫鸢大感意外,道:“莫非还有什么名堂?”裴继欢微微颔首道:“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不上玄妙了,这人的本事也就低微得很,全然不足一提。刚才那一出幻景,我一早便有警醒,就在我发觉我们走来走去似乎总是在原地踏步的时候。若依着对方的设定我们继续前行,只怕现在已被困在了生克的阵势之中,这阵势一旦发动,太阿倒持、反客为主,我们要想轻易脱身,那可就要大费周章了!”
霍紫鸢似乎有些不相信,道:“有这么厉害?”
裴继欢继续冷笑了一声,道:“四明幽暗,八石易相。看起来不像是那人原本的套路。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人的厉害!所谓‘八石易相’是就地取于眼前丛林山石为阵之基,以四易八为双,逢单则吉,以实化虚,虚中有实。这人的八门金锁阵基本学全,只是通欠主持,中间势力还稍微弱了一些,想困住我,只怕也并不容易。”
但见眼前青郁郁的石壁忽然化作冰雹雨点,当头砸落下来,霍紫鸢大声惊叫,正要跳下来,忽听裴继欢道:“别动。我保你没事!”飞身跃起,蓦地出掌,认定纷飞而下的巨石左三右四,连拍七掌,就在眼前幻景尚未迫近的一刹,他的手先已触及石身。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块巨石被裴继欢八荒六合神掌一掌震得纷纷四碎,两人眼前幻景,倏地消失。霍紫鸢眼见千百滚石势如倒海地飞落,却又风卷残云般凭空消失,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裴继欢冷笑道:“这人心思深沉,只怕我们轻易逃脱,竟然在阵中加设了一道‘灵幻术’来掩人耳目。刚刚被我打碎的这块巨石,也就是全阵的‘阵眼’所在,以丙石而破乙水,正应了土能克水的五行之说,这八门金锁阵虽然还在,‘阵眼’受损,其实全阵已是差不多聊胜于无了!”他轻拍霍紫鸢的后背,微笑道:“现在我们可以放心走了。”霍紫鸢惊魂未定,踢了裴继欢一脚,裴继欢哈哈一笑,扭身逃开。
两人再定睛看时,情形果已大大不同,只见那座古老而诡异的祠堂就在面前两丈外,矮小的院墙,在雪光衬托之下,看上去似乎宁静异常。只是黑色的院墙,黑色的祠堂,因为两人的渐行渐进,而变得更加诡异万端。霍紫鸢四周张望了一下,道:“奇怪,实在太安静了,莫非这里是无主之地?”裴继欢道:“不尽然。你看看那棵大树上挂的是什么东西?”
霍紫鸢抬头细看,果然见那怪树枝杈之间,挂着一块黑黝黝的东西,那东西大概手掌长短,下端垂着一条红色的穗子,在雪风中飘拂不定。霍紫鸢略一注视,脸上变色,惊异地说:“我认出来了?????这是不是西门琴夫的戒杀令?”裴继欢点头道:“不错!想不到四十多年销声江湖的‘琴剑判官’西门琴夫居然也被人收买了。”
“是‘琴剑判官’西门琴夫本人亲自来了?”霍紫鸢难以置信地说。
“那就不知道了。”裴继欢道:“听说西门琴夫无子无女无妻无妾,但一生崖岸自高,目无余子,平生所好,不过好琴如痴,日夜琴不离手,睡觉也把爱琴放在枕边,当作他的‘夫人’的。在他的‘戒杀令’下,以我所知,还无人能逃脱他的琴剑绝杀。相传在四十年前他已被仇家围攻死在嘉峪关下,想不到他依然还在人世!”
霍紫鸢道:“如何见得不是他的门徒弟子?”
裴继欢冷笑一声道:“‘琴剑判官’西门琴夫收徒的条件非常苛刻,不但要能鼓琴,而且要对剑法武功有相当高的领悟能力。外界传说,他一生不收徒,是因为根本找不到一个和他同样天赋异禀的传人,老了老了,心也就冷了,从此再不想收徒的事儿了。‘八门金锁阵’是他的一项绝学,怪不得我看他布下的阵势,不像是照搬诸葛武侯修改后的阵法。”
西门琴夫乃是西域朱雀门门主,一生孜孜以求者,无外乎琴、剑二字,阵法却是他家祖传,家中规矩,传男不传女,传女不传媳。他的父亲原是大唐北庭都护府的一位大将,曾做过西北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的副手,尝以“八门金锁阵”力克疏勒铁骑两万而名震边关。西门琴夫的父亲去世时,多半已把八门金锁阵的秘要全部传授给了他。不过西门琴夫好武成痴好琴成痴,对于阵法的研究却只是点到即止,不愿深涉,这也就是裴继欢可以轻易破阵而出的缘故之一。
霍紫鸢道:“我听娘说过,这个人万万招惹不得!”裴继欢道:“依你所见我不去碰他?”霍紫鸢脸色骤变,道:“母亲交代过我,地下黑暗的杀手世界里,这西门琴夫不好惹,他若不来找你,那也就罢了,若是找上你,你趁早死了逃走的心思,等到西门琴夫来追你的时候,你就算跑到天边,他也必会尾随而至,杀你灭口。”
裴继欢微微笑道:“真的吗?我倒要看看西门琴夫有什么不好惹!”
江湖传说,西门琴夫乃是自隋末独孤城去世后,是对于剑法中“剑?拧闭庵稚铣宋溲e钣醒芯康囊晃簧笔郑?但这也仅仅只是听说而已。西门琴夫自学琴中偶然发现琴剑两意相通,于是取内功与剑术化合,以气卸剑,以剑成?牛?练成了无影剑三十六路杀着,也练成了“剑?拧保?传说西门琴夫自创的剑法,但一怒而仰天长啸,可取人首级于百步之外!当然,西门琴夫乃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一代杀手之王,传说固然玄妙,但以武林行家的话说,血不沾刃,凭剑气致人于死地,这种威力,却并非不可能,至少裴继欢的两位师父杨白眉和红拂女的剑法功力也都能至此。
那么这个神秘的西门琴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阻拦裴继欢前进的脚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