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鱼儿心中暗道“程哥哥啊,你真是不懂吗?这个雪人是你和我一起垒的,你一点都不珍惜吗?看他消失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如今你要离开种府、要去军营,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下个冬天你还会在我身边吗?还会陪我一起垒雪人吗?”
过了片刻,种鱼儿从怀中掏出两根油纸包的管状物,递给程风,道“给!”
“什么东东?腊肠吗?”程风一脸坏笑。
种鱼儿娇叱道“我呸!这是我家的霹雳箭。种家一支霹雳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我家世代经营西北,子弟门客遍布三秦,你若遇到危险,可将其点燃,它将冲上云霄爆炸,发出亮光和烟雾,周围若有种家的人定会前来死命相救。此物珍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沉,谆谆叮嘱,语气诚恳。
程风收敛了笑容,双手接过了霹雳箭,看着鱼儿一脸娇羞地看着自己,心中腾起一阵暖意,驱走了早春的阵阵寒意。
随着战事日益频繁,太傅、开府仪同三司、签书枢密院河西北两房、泾国公童贯童相公的驻地由延州移到渭州。
曲端跟着在前引路的侍卫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琢磨着,“童相公今日召见我究竟是何意?”
跨过三道守卫把守的院门,曲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媪相童贯,远远望去,只见一中年人立在庭院中。
那人高大魁伟,身材健硕,走近一看,面色黢黑,双目炯炯有神,颐下生着胡须,阳刚之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一般面白无须的阉人。
童贯看起来面容与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无异,因其勤练体魄、保养得当,实已过花甲之年。
曲端走到童贯身前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下跪礼拜,朗声道“末将曲端参见童相公!”
一阵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起来吧!不错,比起你的老师来说更懂规矩!”
曲端知道童贯所说的有所指,政和以来,童贯逐渐总揽西北边事,手握选将置吏的大权,一言决定文臣武将的升迁荣辱,众人多逢迎巴结,见到他常行跪拜礼,唯独种师道见了他长揖而已。
童贯手握兵柄、恃功骄恣、翕张威福,哪能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从此两人不睦。
听说,童贯曾建议迁徙内地州县弓箭手充实边关,赵官家以此事征求种师道的意见。
种师道提出了不赞成的意见,认为会影响内地的秩序稳定。圣上非常认可他的看法,还赏赐了锦衣、金带,并任命他为提举秦凤弓箭手。
童贯得知此事后很不高兴,种师道也只好装孙子,甚至不敢接受任命,经过请求后改任提举崇福宫。
“这是死太监在试探我,对答不可有差!”曲端心中一凛,起身恭敬地答道
“腐草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我朝拓边西北、进展神速,童相公居功至伟、建勋卓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贤大能之人,种知州哪能与您比呢?”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得会审时度势,三月前,你托刘延庆来说要转投我门下,证明你有眼光。
当时我让你耐心等待,必要时出来替我做事,说实话是因为我对你还不够信任了解。如今有个机会让你交纳投名状,证明你的才干和忠心,不知你愿不愿意?”
刘延庆现任保信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是西军出身,转投童贯的大将。
曲端一听,深知此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必须牢牢抓住!他猛地跪拜在地,铿锵有力地道“多谢恩相赐末将机会!末将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童贯捏着他不多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下对上心生间隙、另投他门,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得到的远远不够,仨瓜俩枣填不饱肚子。
你放心!老夫绝不是小里小气之人,选用将佐,视劳能为高下先后,不以亲故、权贵挠之,跟着我好好干,一定会让你吃个肚儿圆!哈哈!”
童贯的话赤裸裸的,却极有诱惑,他监军多年,深知这些丘八与喜欢弯弯绕的文人不同,与他们打交道,最好的方式便是直截了当,把话放在桌上讲清楚,该许愿许愿,该威胁威胁,该斥责斥责。
曲端仍跪地不起,昂声道“能追随恩相做事是末将的福气,未建尺寸之功,末将不敢有所妄求。还请恩相示下,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童贯铜眼一睁,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沉声道“本相奉旨监军西北十余载,宵衣旰食、勤勉不怠、忠君报国,可朝中有些小人对我还是放心不下。
五日后,监察御史萧服会前来泾原路慰军。哼!名为慰军,实为监军,无非是奉蔡京老匹夫之命来打探情况。
萧服这人我清楚,此人不学无术、自以为是,喜好纸上谈兵,你的任务就是诱他捅个篓子,让他担上责任,要让圣上明白,西北的事离开我童某是办不成的。
这个篓子捅得越大越好,你不要怕种师道追究你的责任,届时,我会将你调到我帐下听命。
至于事情具体怎么办,你就见机行事,他到渭州后,我会尽快安排他上你所在的佛口城巡视,并尽量盘桓几日。”
曲端听后,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他知道童贯此时的话是口说无凭、空中画饼,届时稍有差错,他满可以翻云覆雨,让自己去背捅娄子的黑锅,到时候自己可是百口莫辩、走投无路。
想到这,他硬着头皮问道“小将有一事不明,众人都说您当年担任供奉官,为圣上寻访书画奇巧,到杭州时,与散居于此的蔡京交好,助他翻身为相。
此后您二位一人居中枢运筹帷幄,一人拓西北开疆辟地,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成为佳话。这萧服既然是蔡相派过来的,怎的要教训他?”
童贯脸一沉,冷哼一声,道“正是如此,没有我,蔡京老匹夫怎会有今天?
圣上早就想拜我为开府仪同三司,蔡老匹夫竟然出言相阻,说什么使相的官职不能授予内侍?!分明就是嫉妒老夫!老夫一向宽宏厚道,但也不是任人玩弄的猴儿!”
他顿了顿,仿佛洞穿了曲端的心思,语气更加严厉起来“永远不要怀疑老夫的指令!照做就是了!这活儿你若不乐意,还有不少人抢着要干呢!”
曲端心中大惧、如芒在背,额头渗出黄豆般的汗珠,俯着身子依旧感受到童贯锐利的眼神,忙道“末将不敢,定当尽心竭力!”
童贯见曲端的窘样,扬天哈哈一笑,“放心吧!老夫一向仗义豪爽、慷慨大方,言必信、行必果,允诺你的事定不会有变数!下去吧!等待你的喜讯。”
曲端赶紧退下,此时他浑身汗如雨下,已如同水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