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见解雨臣在黑瞎子面前没有避讳,孙管家也就壮着胆子说了,“如果我家老爷推测的没错,这应该是一座从未被挖掘的西汉古墓,这黄布上所画的,正是这座古墓的地形图。光从这墓的形制上来看,墓主人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保不齐里面还会有传国之物。”
“所以呢?”解雨臣微微一笑,“斗是油斗,可是如今的解家做惯了行商买卖,已经很久都不亲自下地了。孙老爷这回找我只怕找错人了,我能做的,就是等你们把东西挖上来以后,帮你们脱手销赃。”
“花儿爷这话说的……实在有些生分了,我们孙家再有能耐,也没法在斗里一手遮天。这斗油水大,机关也凶险,没一些高手坐镇是肯定不行的。”孙管家讨好的看了一眼解雨臣,道:“尤其是解当家这种手上有技术的人。”
解雨臣把花名册还回去,“还是那句话,这斗并没有叫解家非下不可的理由,三天后的拍卖会我可以参加,至于这斗……另当别论。”
再一再二不再三,孙管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依旧礼貌的抱揖。“这册子就留在花儿爷这里,那在下今天就先告辞,如果花儿爷想改变决定,随时都可与我们联系,我们非常期待花儿爷的加入。”
一直到孙管家离开,解雨臣还是没有放松情态,一下一下的玩着古瓷杯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进来,黑瞎子站的无聊,又不好出声,就东张西望,瞟到桌上压着一份古昙楼附近地段的建设资料。现在想想,他第一次遇到解雨臣也是在古昙楼。
“解小爷似乎对这个古昙楼相当偏爱啊,难道这里有什么特别吗?”
解雨臣轻轻一笑,“你也知道古昙楼?”
“现在想在北京找个风雅地儿,十个有五个都会说古昙楼。不过么,那里最出名的还是民国时期的花魁,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黑瞎子的笑容若隐若现,“不知道解小爷有没有听说过‘解语花’,这个人应该是出现在那里的最后一位花魁,千金难求一见,在那个年代可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没听过,”解雨臣干脆利落的掐断话题,“也不认识,我从来不追星。”黑瞎子知道自己失言,虽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但可以看出解雨臣对这个话题十分反感。
解雨臣扭过脸,微微翘起的发梢刚好搭在耳畔。“有件事我好像忘记告诉你,刚才孙管家跟我说的那些话还有那张地图都是道上的机密,绝对不可以外传,在解家就连解三叔都不许知道。”
黑瞎子把手□□裤兜,“然后我听到了,会怎么样?”
“琉璃孙和新月饭店的老板如果知道消息外泄,不会为难我,但总要拿你泄愤,也不会怎么样,就是片好了丢河里喂喂开春的鱼吧。”
黑瞎子苦笑,“解小爷不会坐视救命恩人掉进河里不理的吧?”
解雨臣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我当然很心痛,所以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会另外提出两条生路:一,你留下一双耳朵,当做那些话从没有听见过;二,永远封住这只嘴,乖乖上我解家的贼船。”
“啊,这个好难选……”黑瞎子愁苦的揉揉脸,“解小爷,你这是一绳子把我套住了使劲往贼船上拉啊。”
解雨臣笑的温和无害,“照道上的规矩,黑爷,交一下底吧。”黑瞎子耸耸肩,正要开口,解雨臣却忽然站起来,两人本来就距离的很近,他这一站,温热的气息几乎能喷到黑瞎子的鼻下。解雨臣伸指虚虚点住黑瞎子的上唇,没有接触,这让黑瞎子多少有点遗憾。
“我说,你答。”解雨臣清亮的视线从头往下开始把黑瞎子打量,首先是那一双眼。“无论白天黑夜,你常年都戴着墨镜,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你的真实身份不想示人,而你的眼睛很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第二,就是你的眼睛有伤或者有病,正常状态下需要一层特殊的防护。”
黑瞎子赞赏的点点头,“第二种。”
解雨臣捏了捏黑瞎子的胳膊,道:“你的肩膀宽而有力,四肢修长,肌肉密度很大,说明你长时间从事体力活动。嗯……身体协调性与灵活性很强,你的体力活动很可能是格斗术或者拳击。”
“嗯哼。”
“你的手……”解雨臣把黑瞎子的手指展平,摸了摸他虎口下方的老茧,“这是长时间用枪造成的,你一定对枪支很熟悉,不,说不准还是个神枪手。”
他曾在救解雨臣的时候开过枪,又问解三叔要过子弹,这个推论显而易见。
“还有呢?”黑瞎子也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位解小爷能看到哪一步。
“还有?我觉得这已经够明显了。穿黑衣,用枪高手,标志性的黑眼镜,还有你这满脸玩世不恭的傻笑——”解雨臣靠坐到桌子上,“道上只有一号人物,就是以前陈四爷家的代理伙计,人称黑瞎子。”
黑瞎子不死心道:“解小爷就这么确定……我与你是同行?就我最近的表现来说,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位低调无名的小市民,跟盗墓没半点关系。”
解雨臣伸出手,“是么,那就给我看看身份证。”
“……”
解雨臣噗嗤笑了,“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跟陈四爷打过招呼,他说你早就不搭伙了,一个人不知道在哪浪。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在这里住吧,很快你就会有身份证的。”
“我问一个问题,”黑瞎子叼出一根烟,也不点,只是叼着,“解小爷对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这样上心么?老实说,瞎子有些受宠若惊啊。”
解雨臣摇摇头,“不,你是第一个。”说罢伸出手,黑瞎子当然懂这是什么意思,回以同样的一握。一般这样的情形,两人应该说些“请多指教”或者“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不过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也就意味不明的相对一笑,谁都没有开口。
离开大堂,解三叔出现带走了黑瞎子。往后这位黑爷在解家大院的住宿,饮食,还有院子的大体情况,这些都要详细交代。黑瞎子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勉强知道个大概。
穿过长长的走廊,水汽在栏杆上湿润,带来一股股似有似无的隐香。
黑瞎子突然想起什么道:“三叔,我听刚才那孙家的伙计喊解当家‘花儿爷’,这是什么来头,我记得当家的名字里并没有‘花’这个字啊。”
“那个啊……”解三叔转了一圈视线,最后指向走廊外的花园,“大概是因为这些花儿吧。”
解家大院里有一片非常大的花园,里面清一色种满了西府海棠,现在正是盛开的时节,又经过几天雨水的滋润,花朵越发鲜艳好看。黑色的枝桠上,怒放的海棠如同天边晓月,云蒸霞蔚,沿着走廊一路簇拥,蔚为壮观。
西府海棠,解语花。
“这些都是从少爷小时候就开始种的,一到这个季节啊,就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呵呵,黑爷也喜欢花吗?”三叔微微打趣,脚上加快了步伐。
黑瞎子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剥落,在三叔看不到的地方,只余墨镜后面无人察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