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尘不解,哪儿来的师傅。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骆沛弟子,入暗门。”
陆海尘闭眼,不理他。我虽困在丫岭数年,却是被逼无奈,立场还是敌人。拜你为师,入了暗门,便进了编制,等于投靠丫岭。你毁我家园,断我亲情,逼迫我至此,竟还幻想让我为你做事。
正想之时,突然胸闷欲裂,似有一物在心中跳荡拉扯,一道陌生真气在全身乱窜,丹田灼烧,立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吐尽血沫,忍痛咬牙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条虫子——”骆沛双目放光,贴近他脸,看着他眼睛,慢慢说道“那虫子很不乖,却只听我的。我身上也有条虫子,是你那个的王。王让它做什么,它自然做什么。它死了,王不会怎样,王死了,它就一起死了。这蛊虫已和你心脉相连,一旦它死了,你就筋脉尽断,和它一起去了。”
陆海尘怒目。呸,因为条虫子,我还得拼了命护你不成?——因为你死我就得跟着死?——那我死了好了,省得受你控制。
“我在你这年纪,也是一腔英雄血,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时何其痴傻。这天地之间,最重莫过活着。活着还有转机,一旦死了,什么机会都没了。”
此时骆沛正坐在床边,灯火从他右侧照来,将他五官阴影都拉长,睫毛处更是浓重一笔。那双狐狸眼微眯,正看向墙角某处,目光却分明向内,似看向自己的曾经。一时没有言语,只余陆海尘沉重的喘息声伴着偶尔灯花“噼啪”轻响。
突然骆沛轻笑,侵向陆海尘:“可是我更知道你这个年纪在乎什么——你一家老小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上月还听他们报,你大哥才添了个儿子,想来正忙着满月酒。”
陆海尘猛闭了眼,生怕泄露眼睛里那一片恐惧,却不知他那点儿畏惧早在人家手心里攥着。
“我还晓得此刻你必定满怀悲壮,一腔豪情以为自己正升华了小我成全大我——再过十年,你往回看,就会觉出此刻的你何其可笑。你这样年纪,尚且看不透世间情义。你以为,你为他们舍生忘死,他们便会念着你,也当你亲人兄弟?那只因为他尚且不必将你和他想要的比较——哪天不得不舍弃一个,他弃的必定是你。”
陆海尘哪有心情听他啰嗦。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撇了情绪飞速打算起来:
这几年丫岭势力渐大,几大门派均有子侄被掳来驯养。和着武力威胁,不得不如上供般岁岁纳些钱粮。起先自然也有门派拼着舍了人质,火并一场,无耐艺不如人,计更不如人,“狠”字上更是根本不能相比。蓝笠所过之处,只余一片焦土。待到武林人士们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却发现勉强算有实力的几个所谓大派,早已并入丫岭旗下。
滁国重文,武林并不成气候,不过是各家划了块地方互不干涉,收收保护费押镖运货,本就有黑社会的意思。这边大黑社会来了欺负小黑社会,并不扰民,朝廷当然也不会认真插手。丫岭又在滁峣两国边境山区,这两国敌对多年,关系紧张,待官兵来缴,尚在群山峻岭中晕头转向之时,蓝笠转身就避入峣国境内,官兵便不能再追。
这丫岭唯一数得上的敌人,不过是峣国平生教。平生教乃峣国国教,看不得蓝笠等人在边境作乱,军队既然管不了许多武林中事,他们便要出面。即便蓝笠退至滁国境内,他们并不像军队那样顾忌许多,一径追来。虽每战双方都有伤亡,并不能撼动丫岭根基。
这样看来,眼前这几年丫岭根本就没有覆灭可能。自己这些人,也只得被囚于岭中,除终日自相残杀再无计可施。若能拜在骆沛门下,进入丫岭体系内部,别的不说,起码可以知道更多内情。丫岭如此行事,定有危难之时,到时反手一击,或可大有所为。总强过死在当下一无所成还要连累亲人!
想到此处,心中已定,镇静向骆沛道:“好。”
骆沛闻听哈哈大笑:“果然是我选中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里陆海尘挣扎下床,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