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的确病得很重,可更多的却非躯体之疾,而是郁结难解,郎中为其诊病过后,道:“尝贵后贱,而成脱营,若是萧大人自己不能释怀,日后只怕会更加严重,说是疯癫也不为过。”
萧韶如今已经识人不清,看着萧璟时,常常将他认作萧胤,拉着他的胳膊,道:“萧家早晚会东山再起,五年,十年,这天下便会是萧家的!”
萧璟痛心,“母亲,你醒过来吧,不要再心存妄念……”
可萧璟话还没说完,萧韶便将他的胳膊甩开,大骂着让他滚出去。
萧正君摇了摇头,“若是不存奢望,咱们如何会落到这个田地。”他看着萧璟道:“璟儿,如今父亲便只盼着你一切安好,我和你母亲在这儿并没受什么委屈,你将我们都忘记吧,照料好自己。”
第108章 重圆 萧璟凝视着自己的父亲,萧正君的……
萧璟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萧正君的脸上带着疲惫,鬓间银丝隐隐,牢狱之中他虽尽力差人照料, 但到底比不得原本的锦衣玉食。
萧璟鼻间酸楚,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终究还是无法长久尽孝, 萧璟跪了下去, 衣摆沾染了灰尘, 萧正君连忙相扶,萧璟声音哽咽,“父亲, 是孩儿不孝……”
萧正君连声道:“快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是萧家拖累了你。”
萧璟不知如何开口,他抬眼望着萧正君, 眼神却如同幼兽一般茫然无措, “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骗了你, 我并非不能生育子嗣,而是惧怕母亲会为了皇位, 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害了长宁……父亲每每为我心焦,我却如此待您,这一生都要愧疚难安了。”
萧正君嘴微微张着,眸中满是惊诧, 可惊后却是百感交集, 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责怪,萧正君抚着萧璟的头, 如幼时那般,“璟儿,若皇帝是你真正可以托付的人,你为她所做的那些,便该让她知道。夫妻之间,不应有隐瞒,更不应独尝艰辛。”
萧璟眸子湿润,脸上却带着笑,“父亲放心便是,我定会过得好。”
萧正君明白他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可儿女的路,总要他们自己来走。
萧璎比从前沉稳许多,横遭变故,谁又能一如从前呢,萧璟离开那日,萧璎在他马车前许诺道:“兄长放心,有我在,定会照顾好母亲父亲。”
“璎儿长大了。”萧璟心头一暖,这场劫难,或许也是萧家的救赎,大厦终将倾覆,能这样归于平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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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似有暴雨将至,紫宸殿内殿里,长宁陷入梦魇之中,宫殿倾颓,到处都是嘈杂哭喊之声,她分不清这一切是真是幻,鲜血自宫阶流下,长平持剑挥去,人影倒地,她努力想看清那个死在血泊之中的人究竟是谁,可眼前却如雾一般。
下一瞬,她立在铜镜之前,而镜中却照不出她的颜容,只有山河破碎,将士枯骨,剑上血痕沥沥,男人的眉目越来越清晰,俊美温雅的面容上染了愤怒,“你杀了她!”
正是萧璟,华服之上皆是鲜血,而他抱着的人何其熟悉,他的手还按在女子的颈边,似乎想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却无力回天,萧璟俯下‖身在女子额前落下一吻,“别怕,我来陪你。”
长平狞笑道:“杀了她又如何?如今这天下已是我的,我又怎么可能留她性命。”长平持剑指着萧璟,“你莫非以为我还会饶你性命?”
萧璟将身上外袍取下,盖在女子身上,他慢慢直起身来,原本半跪着的腿上渗出血迹,萧璟眸中灰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难道你觉得我会摇尾乞怜不成?倒是你,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这一日,我若是你,绝不会废话。”
长平握剑的手一直颤抖着,“你辱我至此,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你去死,我要让你尝一尝人间地狱是何滋味!”
萧璟忽而笑了,脸上尽是嘲讽,“总不会比失去阿若更痛了。”
长宁这才看清地上的人,原来竟是自己,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应。
长平声音拔高,愤怒之下五官已然扭曲,“不要跟我提她,我究竟哪里比不得她,你费尽心机陷害我,坐在原本属于我的帝王宝座上,她早就该死了!”
萧璟眸中柔和一瞬,“你啊,哪里都比不得她。”
长平怒极,往左右看去,吩咐身边侍从道:“把他给我带下去……”
可长平话还未说完,萧璟便倏地取下束发金簪,狠狠刺入胸膛,身形轻晃,倒在了长宁身旁。
长宁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法阻止,她眼中渗出血泪,想要闯进去,可眼前天地翻转,如同溺水之人被救出一般,长宁忽地坐起,佩兰焦急地看着她,身边站着郑院判,正取了银针要帮长宁回神,瞧见长宁醒了过来,连忙松了口气。
长宁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已经被浸透,原来方才的那些竟是一场梦,往殿外看去,依旧是白日,可为何如此真实。
“方才陛下陷入梦魇,可把奴婢吓坏了。”佩兰忧心道:“还好有郑太医,不然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郑院判忙道:“是陛下自己醒来的,臣实在不敢居功。不过陛下之所以沉沦梦境,或许是这些时日太过疲乏,纵然陛下忧心国事,也还是要保重玉体。”
长宁的手指捏紧衾褥,“朕知道了,佩兰,送郑院判出去吧。”
佩兰将郑院判送走,又扶着长宁去偏殿沐浴。浴池中水雾氤氲,温暖的池水包裹‖着身体,这一刻长宁才觉得自己重又活了回来,她长舒了一口气。
长宁自偏殿回来之后,便一直没怎么言语,佩兰也不敢多问,刚走开一会儿,回殿便不见长宁身影,佩兰连忙问殿外侍卫,那些人也都摇了摇头。
立政殿的一切与从前一样,长宁也不知为何会来了这儿,只是因为心头隐隐作痛,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常人镇定,可那铜镜中看到的事,却成了心结,萧家既倒,她与长平迟早有一战,纵然她愿意迟些,可长平呢?
萧璟走时似乎十分匆忙,书案上的笔墨还摆在那里,纸张凌乱,有的落在了地上,长宁轻轻拈起一张,他的心似乎极不平静,以往颜筋柳骨,如今笔法激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长宁的手指轻轻抚着桌案,不过几日未允人进来,上面便浮了轻尘,殿内昏暗,帷幔被窗外的风吹得飞起,殿门响了一声,长宁慢慢回过头去,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视线相对,萧璟的侧脸上蒙了一层阴影,难道这也是梦吗?
长宁轻轻唤了一声“璟郎”,这一声隔了山海,带着满身风雨,萧璟几步走到长宁身前,紧紧将她抱住,唯有此刻,她才真的确定,那倒在血海中的一幕,都是假的。
长宁的长发被他的胳膊拦住,萧璟抱得很紧,和父亲说的那些话,那些笃定的言语,原本都像海市蜃楼一般虚浮,可往日的倾诉,都比不过怀中这个人,无需更多言语,若非心头惦念,她如何会出现在空荡无人的宫殿中呢?
长宁仰头吻住他的唇,只是轻轻一记,只是想感触他的温度,可却如同荒野燎原一般,将萧璟压抑的情感释放,萧璟拦腰将长宁抱起,见她眸中未有犹豫,这才踏步去往内殿。
枕榻间,长宁微微仰起头来,任萧璟吻在她玉白的脖‖颈上,玄色外衫顺着青丝滑·落,指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月要身,这么多日以来压抑的情愫泄于两厢纠·缠之中。
上弦月自云层中浮出,夜幕星河,殿外草丛中虫声轻鸣,遮掩不住殿内喑哑之声,许久才停歇了。
殿内依旧一片黑暗,萧璟靠坐在榻上,拉起锦被遮挡住两人湿‖腻的身‖体,他轻抚着长宁的发丝,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回想方才的事,萧璟唇角轻轻弯起,“我没有想到你会在殿中……”
长宁又何尝不是,萧璟走的这些时日,她做着自己的事,不让自己闲下来,纵然那日佩兰主动提起,她依旧认为放他归去是为他做的最好的选择,若非这一场噩梦,她又怎能明了,她不敢放开他,也不愿再放开他。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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