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注定风雨飘摇,萧家的事还未定罪,可萧胤却撑不住了,前些日子下过雨之后,寿安宫后殿的石路上长了苔癣,萧胤失足摔伤了腿,还受了惊吓,卧病在床。
萧璟闻讯,匆匆前去寿安宫探望,可萧胤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是先帝,是先帝……”
萧胤的胳膊不断挥舞,萧璟将他按住让他安静下来,“舅父,我是璟儿啊!”
萧胤口中念着“璟儿”二字,可却像是全然不识,晋奴擦拭着眼泪道:“太后这病起得突然,说是踩了苔藓,其实是心神恍惚,这些时日太后常提起先帝,说是先帝给他托梦了,让他过去相陪。宫人们都说那天太后摔倒,是因为看到了先帝……”
萧璟听来觉得十分荒谬,他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斥了一声,”你们侍候太后不周,让太后摔倒受伤,理应受罚,莫要再说什么鬼神之事,为自己的错处寻个借口。”
晋奴忙道:“奴才万万不敢,奴才一心侍奉太后,太后受伤,奴才只恨不能以身相替,绝不敢推诿。”
萧胤像是被萧璟的话吓到,萧璟缓了脸色,“只要你们好生照料舅父,有些事本宫便不再追究。”
只是一天过后,萧胤的病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
晋奴跪在地上,扯住萧璟的衣摆,求道:“如今萧家已经失势,陛下顾念往昔情意,定会给您和太后留一线生机,您就替太后求一次情,放太后去行宫养病吧,奴才怕太后再在宫中待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萧璟忙道:“胡说些什么,舅父或许只是受了些惊吓。”可萧璟虽是这么说,但瞧见萧胤如今的模样,始终不忍,从寿安宫出来,径直去往紫宸殿,求见长宁。
长宁听得他所说,问了句,“你真的希望太后去行宫养病?”
萧璟关心则乱,“那些话我自然不会信,可舅父却是信的,不仅是这些。”萧璟一时有些难以启齿,“晋奴他们还说,舅父昨夜口中还念着良侍君的名字,我只是想着,或许换个地方养着,神智会恢复得快些。”
良侍君为谁做事,被谁所杀,长宁心中一清二楚,这般看上去,倒确实像是萧胤心中有愧,惊惧之下发了狂证。
长宁应允了他,萧璟心头感激,同她道了句谢。等萧璟走后,佩兰忙道:“陛下,郑院判不是说太后的病委实蹊跷,那腿伤的位置也不太对,她虽没有亲自经手,但陈太医却是看了的。”
长宁阻她说下去,“朕都知道,也想过放他一条生路。可既然他仍旧一意孤行,朕也只能让他去。”
长宁回头对佩兰道:“行宫中提前安□□们的人,送出去的书信一律截获抄写一份给朕,不得有误。”
佩兰心头一跳,“陛下是说,太后是要借出宫养病为名,与人暗通消息,里应外合?”
第102章 算计 长宁批阅了无数奏折,有些疲乏,……
长宁批阅了无数奏折, 有些疲乏,她轻揉着手腕,道:“但愿他能悬崖勒马。”
但佩兰却有些不解, “萧家人已经入狱,纵然太后想要挽回, 可他哪还有什么能力造反, 难道凭借那些残余旧部?”
长宁道:“既然想不通, 便不要去想了。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竟会出此下策,与虎谋皮。”
佩兰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她却不敢说出来。
得了长宁的允诺, 萧胤离宫休养的事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萧璟去看了他几次,但他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萧胤离宫那日, 萧璟带着众位君卿亲自相送。回来之后, 原本守卫寿安宫的侍从来禀报,说是上次烧毁的几座宫殿要重新修整, 会有一些工匠进宫来,太后既不在, 寿安宫还是暂且封存起来最好。特地来请示萧璟,是否要亲自验看一番。
萧璟本要让玉林过去看一眼,可又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最好。
寿安宫中宝物不少,玉林无心地道了句:“太后这病也不知几时能好转, 若是养病, 自然还是宫外最好,只不过这宫里的东西许多都留下了,太后是萧家嫡出, 生来便享尽荣华,在宫中也是锦衣玉食,也不知道在宫外住不住得惯?纵然太后如今神智不清,但身旁侍候的人也应该上心才是。”
萧璟怔了怔,寿安宫他的确常来,可萧胤的寝殿却没怎么仔细打量过,他环视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他望着殿中墙上那块空处,恍然明白,这里原来挂了一幅画,是先帝留下来的,可现在墙上空空如也,未免奇怪了些,既然舅父神智不明,那些宫人连殿中的珍宝都没带去多少,又怎么会带走那幅画呢?难道是……
萧璟越想越不对,回想起萧胤生病的缘由,更觉得有几分荒谬,可他当时竟没有起疑,萧胤对先帝分明是存了情的,这般珍惜她留下的画作,又怎么会怕先帝的魂灵,还跌伤了腿呢?
萧璟连忙同玉林道:“本宫立刻修书一封,趁着太后他们还未到行宫,你想法子让人快些送到太后手中,若是迟了就来不及了。”
萧璟说完这话,立刻在寿安宫桌案前写信,玉林连忙研墨,“难道太后有什么危险?”
萧璟匆匆将信写完,又将墨迹吹干装了起来,“不必多问,快去。”
玉林连忙将信收好,离了寿安宫,可萧璟却还留在这儿,他在心头默默道:舅父,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萧家虽是因谋逆下狱,可萧胤却一直觉得是萧璟的优柔寡断害了萧家,养虎为患,还曾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萧璟不怪他,他知道若是自己没有对长宁动情,长宁和他今日都不会这般纠结,成王败寇,何惧死路,可有情,便也有愧。故而在晋奴求情放萧胤出宫养病时,他才会当局者迷,只想着若能避开这是非之地,也算是再好不过。可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萧胤设的一个局。
萧璟现在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可他不想再看见萧胤挑起新的祸乱,到头来,萧家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为惨烈。
待玉林回来,萧璟问道:“可已经将信送到了。”
玉林忙道:“殿下放心。”
只是他却不知,这封信在黄昏时分,摆在了紫宸殿的桌案上,长宁失神许久,却也没有打开,只是将它捏起,丢进了砚台之中,上面的字迹皆被掩盖,无法看清。
十日之后,萧胤意图拉拢长平公主谋逆之事败露,所有的证据都握在长宁手中,一行人返宫,可却是被押解回来,长宁下旨将萧胤禁足于寿安宫,非她旨意,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萧璟得知消息,紧紧攥住拳头,玉林慌张不已,“陛下已经将此事昭告天下,早已不像之前那般宽纵,殿下,您该如何是好啊!”
萧璟无奈地闭上眼睛,“随我去寿安宫,不管舅父做了什么,我总要去看看他。”
只是此刻寿安宫中却是剑拔弩张,不过充满防备的却是萧胤,长宁看着自己这个嫡父,这么多年,他的脸上像是戴着一层面具一般,笑里藏刀,城府深沉,即便是此刻,也依旧维持自己的威严,虽然已是外强中干。
萧胤冷哼一声,“萧家人从不畏死,皇帝若是想来炫耀你的好计谋,那就不必了。”
长宁心中对他说不上憎恶,但却也十分不喜,只是这张和先帝颇为相似的秀丽面孔蹙起眉头时,眸中的厌倦也丝毫没有掩藏,萧胤身子一晃,这神情何其相似,多少次,他咄咄逼人之时,先帝也是这般看着他,未有责备之声,却一颦一蹙都透着疏远。
长宁淡声道:“做错事的明明是萧家,为何你们却依旧不知悔改,非要逼朕狠心呢?窃他人之物者,尚有羞愧之心,你们贪图我李家江山,如今事败,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觉得可笑吗?”
萧胤道:“皇权式微,帝位自然也是能者居之,何错之有?”
长宁没指望他会愧悔,道:“所以,你便打算和长平联手,用你太后的身份来证实她手中那份遗诏是真的,然后向天下昭示母皇真正立下的储君是长平,而那个夺位的人是朕,萧家的谋逆之罪也便不复存在。只是你这般饮鸩止渴,就不怕反噬更重吗?长平的生父可是死在你的手中,是她忘了,还是太后忘了?”
萧胤当然知道此事风险极大,可他若是坐以待毙,又会好到哪里,倒不如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杀父之仇固然难以放下,可若是有皇位为饵,长平未必不会忍辱负重,而萧家一旦有了喘息的机会,萧韶定能想法子与长平抗衡,长平忌惮之下不会轻举妄动。
“你又了解你这个姐姐多少,别忘了,她可是我养大的。”
长宁将袖中几封信函取出,“多年未见,朕自然是不了解她,可朕却了解太后,自萧家出事,太后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在等待时机。平日里在你身边服侍的人,都已经认了罪,有些事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