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长宁,昨日车马劳顿,长宁换了住处常不习惯,可如今她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眉眼间反而隐着笑意,唇边梨涡浅浅,殿中一半的卿侍入宫两年有余,却不怎么见过长宁这般亲和的模样。
卫渊清挫败地发现,她温柔动情的模样,他十分喜欢,可一想到她此刻神情皆与另一男子有关,心中立时冷了几分。他定了定神,吩咐瑞祥将席面摆上。
卫渊清与长宁离得最近,布菜的事便也没有假手于宫人,他揽了衣袖,将长宁惯常爱吃的一些菜夹给她。
可卫渊清见长宁只吃了一些素菜,便夹了一块鱼肉到她面前,又仔细将刺挑去,轻声道:“这清蒸鲥鱼十分鲜美,陛下尝尝。”
长宁近来胃口算不得好,可卫渊清的好意她不便拒绝,便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可她刚吃下一口,便觉得胸口有些恶心,眉心轻蹙,取了手边的茶盏,用茶水将这份不适压下。
这细微的变化旁人未曾发现,可却落入卫渊清的眼中,他心中有些疑惑,但随后长宁又恢复如常,只是那些荤腥菜肴怎么都不肯再用。
这两日春雨绵绵,狩猎之时便先搁置了,长宁一直待在寝宫中,有萧璟相陪倒也不算难熬。她枕在萧璟腿上,听他轻吟诗词,未过多久便睡着了,一梦之间竟回了当年年少之时。
也是一年春猎,她因为腿伤,未与母皇她们一同回宫,留在了行宫里将养,不知为何,萧璟也留了下来,她问了佩兰一句,佩兰只说是萧大公子喜欢行宫的汤泉,顾而多停留了几日。
而留下照料她的太医说,行宫的汤泉有活血通络之功,对她的腿上大有裨益,长宁便由佩兰服侍着去了汤泉。
可那时佩兰行事尚未如现下这般妥帖,竟连公主的汤池与公子们的汤池搅混,而当时萧璟正在汤泉中沐浴,长宁便阴差阳错地险些与萧璟“裸裎相对”,可宫人已经散开,若此时她声张,将宫人引来,会对萧璟名节有损。
她连忙转过身去,可腿伤未愈,只得将手扶在汤泉池壁上,勉力支撑着身体,她那时年少,突然遇到这等状况,慌乱无措,脸颊也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萧公子见谅,我并非有意走错,不,我是……”
萧璟到底比她年长几岁,闻言闷笑一声,“你怕什么?”
长宁听得身后出水声,她不敢回头,可却又不能离开,只得在原处立着,萧璟慢慢走了过来,身上的湿衣紧贴着,温雅俊逸的面容上挂着水珠,长宁闭上眼不敢去看,可忽而身子一轻,萧璟竟将她抱起,送到汤泉之中,他将长宁安放好,便转身走了出去,长宁往外望了一眼,萧璟捡起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而后听他压低声音道:“我在外守着,你好了便唤我。”
可那日他衣衫湿透,又于入口处吹了风,回去之后便染了风寒,长宁于心不忍,觉得这之中有自己的缘故,便让佩兰扶着她,带了些补品去萧璟住处。
“萧公子,昨日我……”长宁幼时失去生父,性子比同龄人沉稳许多,可昨日毕竟失礼在先,面对萧璟,她总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窘迫。
萧璟轻声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长宁道:“是我的错,这才让你吹了冷风,生了病。”
萧璟闻言唔了一声,“这么说来,我这病倒确实与公主有关。”
长宁忙道:“萧公子不必以公主相称,唤我阿若吧。”
萧璟粲然一笑,“那你呢,一口一个萧公子,当初我不是说过,你唤我璟哥哥便好。”
长宁那时不明白,为何萧璟只是得了风寒,却比她的腿伤还要严重,一直未能痊愈,她怀着愧疚之心时常去探望,一来二去,两人倒比从前熟络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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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诊脉
卫渊清将酒壶递给长宁,淡红的……
等她从梦中醒来, 萧璟的腿已经麻了,动弹不得,长宁见他神情复杂, 不禁笑了起来,他见状拉起长宁的手放在他腿上轻揉。
长宁作势要将手抽回, 萧璟好言哄劝:“怕把你吵醒, 我可是一动都没敢动, 帮我揉一揉也不算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倒是你, 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唇角一直弯着。”
长宁揶揄一笑,“梦中遇到一个少年郎, 假借生病与我接近。”
萧璟微微一怔,没有明白过来她话中含意,酸道:“怪不得。”
距那时已是光阴十载, 长宁也不再是那稚嫩的少女, 如今回想起来,萧璟怕是那时就对她动了心思。什么风寒之疾, 不过是用来诓骗她上钩的,或许连他留下的缘由, 也不是爱上了行宫的汤泉。
萧璟见她在回想什么,根本不理会自己,欺身过去,“还在想?我倒不知是怎样的美男子, 能教你这般魂牵梦萦。”
长宁眉眼带笑, 在他脸上捏了一记,“纵然知道你不知羞,倒也不用这样夸奖自己。”
萧璟这才会意, 原来她梦到的人竟是自己,他一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将长宁搂在怀里,声音柔柔的,问道:“梦到我什么?”
长宁将梦境中的事娓娓道来,萧璟努力收敛笑意,长宁追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留下来,又故意装作染了风寒,让我怀着愧疚之心,一直陪着你解闷。”
萧璟脸上的神情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不止是这些,回京之后,他几次借着“救命之恩”给长宁送了许多礼物,而那时的长宁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关怀她的男子,时日一久,便对萧璟多了些依赖。
长宁靠在萧璟怀中,慨然道:“我们之间已经荒废了太多的时日,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再阻碍我们靠近。”
阴雨天室内昏暗,只有几盏烛灯燃着,暖光盈盈,也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纱幔上,长宁身上只着了寝衣,发丝半束,低头时侧脸温柔极了,萧璟凑上去吻在了她的脸颊上。
次日天便放晴,长宁带着后宫君卿和宗室中人前去围猎,萧璟在行宫中等着,他正拿起一卷书看着,外间忽而有宫人道:“陛下说,今日在围场设宴,让您随奴才过去。”
萧璟眸子微微一闪,侧身看向殿外,而后他轻轻推开门去,那宫人的面目有些陌生,抬头瞧他时也带着些畏惧,看来有人希望他出现,萧璟本要拒绝,又觉得此刻还以颜色才能让那人长了记性。
他随口道:“好,我进殿换身衣衫再随你过去。”
那宫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萧璟换了身绛紫色宫侍常服出来,这身衣裳由他穿着,倒是多了些矜贵之气,那宫人不敢抬头看他,只在前面带路。
萧璟随他走出一些路,忽而停了下来,道:“我腿有些麻了,这里距围场还有段路程,你去寻个马车来。”
那宫侍像是没有料到他会提这等要求,萧璟道:“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一向养尊处优,何曾走过这么远的路,难道陛下没有提前安排给你吗?”
那人像是怕露馅,忙道:“是奴才疏忽了,这就去寻马车。”
萧璟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卫渊清派来的人,以他的心机智谋,如何会遣了这等蠢人,难道还有别人?
萧璟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往回走,对行宫内的禁卫亮出手中玉牌,那些人连忙跪他,萧璟道:“方才有一刺客在行宫中出没,你们去追查一番,那人带了马车进来,先将其押下,再做处置。”
围场中,卫渊清坐在长宁身旁,与她一同观看宗室们比试箭法,可他一回头,见瑞祥脸色难堪,心中想到怕是出了什么事,便借着更衣之名离座,走到无人处瑞祥才道:“主子,奴才今日做了蠢事……”
卫渊清瞧见他这般神色,便已经猜出了几分,“你去招惹了萧璟?”
瑞祥垂下眸去,“奴才只是看不惯他这几日一直霸占着陛下,见不得您心中郁卒。”
卫渊清闭上眼强行将怒气压下,“本宫这两日一直挂心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