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君气道:“你……”可他往周围看去,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位置在另一侧。
薛迹伸手将他拉到旁边去,而后自己坐了下来,又取出绢帕轻轻擦拭了自己刚刚碰过他的手,贤君只觉奇耻大辱,竟挥手欲打,可胳膊却突然被什么人从后面握住,他连忙回头,只见止住他的人竟是萧璟,萧璟沉着脸,而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萧璟身旁长宁的脸色。
长宁一向温柔和善,贤君曾经也在她身旁缠着讨要过许多好处,但唯有此刻,贤君才明白,当触了她逆鳞之时,她也会失了温柔面孔,只余上位者的威严,恰如此刻。
安卿和昭卿也站起身来,连他们也不知今日之事究竟要如何收场,昭卿忍不住低声道:“虽一向知道他没什么分寸,又最喜欢看旁人笑话,让他多些惩罚倒也不算是坏事。当着陛下的面出手,怕是没那么容易含糊过去。今日他这笑话,想不看也难了。”
安卿道:“慎言,总是与你我无关,一切自有陛下处置。”
宋子非已经有些慌乱无措,萧璟皱着眉递去眼神,宋子非会意之后,连忙跪了下来,“臣侍方才只是同荣君玩笑,并无冒犯之意。”
卫渊清却道:“贤君就连坐了不该坐的位置,也是玩笑吗?”
宋子非抬起头乞求地看着萧璟,想让萧璟替他求情,萧璟也恨他不争气,总是惹出许多是非来,更是不长记性,便有意让他多吃些苦头。
薛迹见长宁是真的不打算饶人,瞬间明白过来,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薛迹没了之前的强势,软了声音道:“他还伤不了我。”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更不必因我而动怒。
长宁闻到他身上淡淡檀香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以前从不会沾染熏香,可未当场质问他,只轻轻回了句,“朕知道。”
萧璟眼神微变,这两句话犹如刺一般扎进心里。纵然明白他不会受伤,却依旧不能免除心头怒气,卫渊清这些时日的侍奉与亲近,还是没有动摇她心中薛迹的位置。
这些话其余人没有听见,可离薛迹座位最近的卫渊清不会听不到,他忽而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那些规矩礼仪。
长宁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宋子非,开口道:“贤君屡次不守宫规,以下犯上,责其于宫中禁足三月,降为卿位。”而后又吩咐道:“安卿,昭卿,你们二人为卿位,便每日去宋卿宫中,重新教授他宫规礼仪。”
长宁话音一落,宋子非连求情都不敢,他本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是禁足而已,却不想长宁竟降了他的位份,他前两日还在宫中暗自奚落阮衡,好好的侍君当不得,成了侍卿,没想到他自己也逃不开这命运,果然,得罪了薛迹的人,都没有好处,他今日真是昏了头了。
萧璟也不便再为宋子非开口,如今连封号都被长宁抹去了,安卿与昭卿便比他尊贵一些。
安卿还有些迟疑,昭卿却是直接将这得罪人的差事领了,“臣侍定不辜负陛下嘱托。”
薛晗捂住嘴偷笑,被宋子非瞧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薛晗又用袖子挡住自己面容。
长宁虽然没有再同薛迹说几句话,晚上更是召了卫渊清侍寝,但宫里人心如明镜,荣君的宠旁人分不去。
这场宫宴,长宁并未让宋子非离席,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将他的位次移到昭卿之后。如今中宫之下,只有贵君和荣君两位主子。
——————————————————
卫渊清将糖蒸酥酪端到长宁手边,温声道:“上次听佩兰说你喜甜食,便让我宫里的人做了这酥酪,你不妨尝尝。”
长宁笑了笑,“你有心了。”她将那酥酪端起,刚吃了一口,便觉得有些恶心,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卫渊清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有些自责道:“怪我思虑不周了。”
长宁近来消瘦了些,他这些时日一直贴身照料着,看在眼里难免心疼些,倒是瑞祥打趣他说,“近来主子的眉眼中多了几分神采,浑然不似从前了,将来小主子出生,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宫中人畏惧他奉承他,都只是因为他如今深受君恩,就像当初的薛迹,要想在这宫里被人仰视,除了母族的势力,依赖的便是长宁的宠幸。
晚间,长宁睡得并不安稳,她轻轻转过身来,却惊动了身旁的卫渊清,卫渊清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半撑起身来,抚着她的肩膀,“可是腿又痛了?”
长宁摇了摇头,那檀香的味道似乎留在了她的心里,一直萦绕不散。卫渊清温声道:“若是睡不着,闭上眼歇息也是好的,你这般要强,明日早朝怕是难熬了。”
长宁敷衍两句,“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如今便没什么困意,你先睡吧。”
卫渊清伸出胳膊,将长宁揽在怀里,一手抚着她的腹‖部,“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我定要将她母皇所受的苦楚讲给她听。”
长宁睡不着,他也没了困意,轻声同长宁说着话,“以前听母亲说过,我还未出生之时,她便为我取好了名字。父亲也为我提前添了许多衣衫,如今你有孕才三个多月,我有时候会想,现在添置是不是早了些。”
他这些话也不求长宁能有什么回答,可长宁却道:“渊清玉絜,卫太傅确实为你取了一个好名字,便如你的人一般。”长宁将手贴在他的手背上,侧过头看着他道:“我也已经为我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只不过不知道她能不能用到。”
卫渊清以为她指的是这孩子若是皇子,怕是用不上这名字了,而长宁想的却是,萧氏或许不会容这个孩子活下去,即便需要一个幼主,萧韶大可以随意找一个婴孩代替,免除后患。
卫渊清见她久久沉默,不愿她陷入烦扰。问了句:“那你为我们的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长宁启唇,将那名字唤出,卫渊清怔了怔,将长宁拥得更紧些,他在心中默念,发誓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长宁和孩子周全,哪怕是用他的性命去换。
—————————————
自那日宫宴之后,昭卿便每日到宋子非寝宫中来,一板一眼地要他学习规矩,安卿前几日还跟来,可见昭卿实在太过严厉,他生怕宋子非哪一日东山再起,而自己跟着昭卿将人得罪太深,便几次借着身子不适推脱了过去。
入夜,甘露殿里薛迹临窗自斟自饮,他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五石散未再服过,他只能用酒来填补心头空虚。忽然间,酒被他失手洒落,连酒壶也摔碎,他低头欲捡拾碎片,可碎片中却映出了长宁的身影。
第89章 后路 他猛然回过头来,本以为又是幻影……
他猛然回过头来, 本以为又是幻影,却没想到长宁真的在他身边,“你怎么……来了?”
夜里风大, 长宁身上还披着斗篷,鬓发间无丝毫珠翠点饰, 长发散落在肩后, 显然原本已是歇下了。
长宁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问道:“阮衡提过的五石散, 你究竟有没有服食过?”
薛迹想到过她过来时的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她是来兴师问罪,他不敢去回视长宁, 她的眼神太过澄澈,一丝一毫的欺骗落入她眼中都遮掩不住。
可长宁对他何其熟悉,这些便已经是默认。长宁目光中透着惊怔, 即便怀疑过许多次, 又在心里否定过,可当他认下时, 她依旧不愿意去相信。
长宁狠狠伸出手去,掌风停在薛迹脸颊边, 这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她将手指攥紧。瞧见窗边的酒盏,将那酒泼在薛迹的脸上,而后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这般信你, 为何你却偏偏要服此禁物?你知不知道那对你的身体毫无益处, 为何要这般轻贱自己的身体!”
阮衡初次揭露之时,她便有过怀疑,可后来又强行压了下去。但他这些时日反常的举止却让她难消疑虑。再添上那檀香气味, 虽只是细枝末节,却足以为佐证。他是要用这檀香味左右太医查验的结果。
薛迹见她脸色涨红,忙扶着她道:“我错了,你别生气,都是我自己的错,你最近消瘦了这么多,不要因为我伤了身子。”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