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那五石散,不应该啊,我已经将它的原方改过,又只让你每次用极少的分量,不该损耗至此啊!”他握住薛迹的胳膊,问道:“那些五石散你都处理到哪儿去了?可还有遗留的,拿出来让我看看。”
薛迹往殿后一指,“不多的一些埋在树下了。”
陈太医不顾他的阻拦,去殿后将东西挖出,手指上皆是泥土,将那锦盒捧了回来。他慌忙将东西打开,拿到鼻间轻嗅,而后脸色大变,那锦盒被他推落了地。
陈太医不断摇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明明已经改过了,为什么还是原来的……”
他言语混乱,薛迹却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在这五石散里动了手脚?”
薛迹忽而又想到阮衡的事,有人用这等禁物,将自己和阮衡都毁了,可这个人会是谁呢?萧家,萧璟,还是太后?
陈太医悔不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弄什么五石散,如今我该如何救你啊!”
薛迹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总掩饰不去苦涩之意,“叔父何必自责,说我是作茧自缚也好,命有此劫也罢,总之,见不到她,我连喘口气都觉得疲惫,倒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陈太医叹道:“兄长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痴情种。”
之后陈太医便送各种补汤过来,以求让薛迹身体能多撑些时日,薛迹虽知自己药石无医,但也不愿让他失望,便将那些补汤都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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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中,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卫渊清还没有让他起来,只专注于手中书册。瑞祥又将茶换去,卫渊清这才抬起眼看向他,“起来吧。”
崔太医哪敢起身,“下官知罪,在贵君面前,不敢立着答话。”
卫渊清轻轻将茶盖掀开,嗅了嗅盏中茶香,对瑞祥道:“这茶不错,一会儿赏给崔太医一些,他替本宫广结善缘,本宫理应谢他。”
崔太医不是听不出他话中讽刺之意,“下官是糊涂了,再不敢自作主张,求贵君宽恕。”
卫渊清笑了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便记着吧。挡了本宫的路不要紧,若是挡了你侄女的路,那是你发多少次善心都换不回的。”
崔太医痛恨自己当时心软,在陈太医面前装作不经意地道了句:“宫中的贵人怎么会问起五石散呢,到底是年轻些,不知此物厉害。”
陈太医怔然,“是谁问的?”
崔太医“随口”道:“明成殿的那位主子问起了周太医,周太医方才又同我提了一句,我这才有此感慨。”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提醒,救了陈太医,也救了薛迹,只是崔太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卫渊清发现。
崔太医求道:“贵君且恕我这一次,从今往后,下官绝不敢再自作聪明。”
卫渊清淡淡道:“你也听说了,宫中服食五石散的是纯侍君,你说的倒也不算错。”
崔太医明白,卫渊清这是要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撇个干干净净。
立政殿,玉林匆忙进殿来,对萧璟道:“承恩侯来宫中替纯侍君求情,不知怎的,竟惹怒了陛下,陛下将承恩侯请出宫去,半个时辰后又拟了一道旨意,将纯侍君贬为侍卿,又改其封号为灵。”
玉林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萧璟连一丝惊讶都没有,“殿下?”
萧璟道:“本宫早前便猜到,纯侍君禁足的消息一传出,承恩侯必定会被其家中正君撺掇来求情,会有今日并不奇怪。至于封号,他父族姓凌,取‘灵’为封号,是要抹去他身上阮姓痕迹,放心吧,阮衡这一生大概也就如此了。明成殿原本的宫人都被罚了,新调去的宫人再抽出几人吧,如今阮衡只是侍卿,服侍的人太多不合规矩。”
谁也没想到阮衡有这样强大的身家背景也能失宠,宫中那些没能承宠的常侍和选侍人人自危,平日里来立政殿请安时连大气都不敢出,萧璟瞧见这些人的畏缩模样,更是厌烦,同玉林说道:“这样的人,别说陛下不喜欢,就连本宫都喜欢不起来。”
玉林笑道:“那奴才就同那些人提点几句,让他们称病便是,不必来这里碍眼。”
萧璟没理会他打趣的话,又吩咐一句,“陛下再过几个月便会显怀了,让尚衣局提前备好衣袍夏衫,多用些细软的布料。还有平日里的首饰,莫要太过锋利,以免伤着。”
玉林笑着应下,而后去了尚衣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回返,可他面上带怒,显然是在尚衣局受了气。
萧璟正翻看着宫中账册,见玉林立在殿中不说话,未曾抬眼,问道:“不是让你去尚衣局吗,这又是怎么了?”
玉林气道:“奴才只是看不惯宫中这些势力小人,还有那不知分寸,越俎代庖的人!”
萧璟是聪明人,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他话中含义,“卫渊清已经吩咐过了吗?”
玉林点了点头,“这尚衣局一向只由殿下您来掌管,如今却因为陛下腹中的孩子,而对卫贵君奉承起来,真让人齿寒。”
萧璟再未言语,殿中只听得他翻阅纸张的声音,这样的事如何去计较呢,怨卫渊清太过关心长宁吗?
第88章 冲冠 之前上元宫宴因着长宁身体不适也……
之前上元宫宴因着长宁身体不适也一同搁置了, 到元月最后一日,长宁让佩兰将阖宫君卿都召到含元殿东南翔鸾阁中一同用膳。
佩兰要去传长宁口谕时,又被她唤住, “就说今日算是家宴,不必特意着吉服过来。”
可因着这句话, 贤君在自己寝宫中耽搁许久才出来, 他平素最喜华服, 可今日在宫中换了许多件都不得心意, 倒是身旁宫人多了句嘴,“容奴才说句逾矩悖逆的话,主子细想, 宫中为何常有新人进来,便是因为人总是免不了喜新厌旧。”
贤君脸色一黑,刚要发作, 那宫人又道:“主子平日里着华服的模样, 虽是冠绝宫中,但在陛下眼里却是没什么新意, 不妨略改一番,着素雅些的衣袍, 说不定能让陛下眼前一亮。”
贤君听着听着,却觉得此言甚有道理,便采纳了去,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素色衣袍来, 又用熏香将衣袍熏了一遍, 贤君容色如玉,又着了这身青袍,若是不开口, 倒也能扮一会儿温雅公子。
可刚从辇车上下来,便遇到了真正温润如玉的卫渊清,贤君往他身上瞥了一眼,真真是不巧,他竟也着了浅青色衣袍,袖口处的竹纹更是雅致,而自己的衣袍上真是素出水来,贤君握紧拳头,往那出主意的宫人身上剜了一眼,那宫人连忙垂下头去。
如今再去更衣已是来不及,贤君便就这么硬着头皮抢先一步进了殿去,瑞祥气得跺脚,卫渊清却连眼都不眨,根本不曾将宋子非放在眼里。
翔鸾阁里那些品级低些的卿侍来得早些,见宋子非进殿来,连忙起身同他行礼,卫渊清在其之后进来,可两人身上衣袍太过相似,想不多看几眼都难。
而贤君心头露怯,那些眼神更让他觉得是在将两人对比,他恼羞成怒之下,竟坐错了位置,而后薛迹进来,停在他座前。
贤君丝毫未察自己坐错地方,以为薛迹也要来挑衅羞辱他,没好声道:“这宴席就要开始,荣君该落座了,如今可不是你之前恃宠而骄的时候。”
薛迹冷声讽道:“只知道东施效颦的人,自然不懂得什么叫恃宠而骄。”
宋子非对薛迹向来都是极其忍耐的,可这句话却像是连他的遮羞布都揭去了,宋子非气得咬牙切齿,站起身来道:“你说谁东施效颦?”
“自然是你啊,或者说是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