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怔住,伸出去的手也停了下来,只听见内室一声轻响,阮婕见长宁未直接答应,更觉丢脸,她本无追逐权势之心,可家中正君却是着了魔一般,非要让她来宫中向长宁开口。
她正君软磨硬泡,更是带着家中小儿一起求她,“如今君后无出,多少官员都送了自家儿子入宫往陛下面前挤,为的还不就是将来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女之父。广选之时我便说了,让你送衡儿去,陛下就算看在她父君的面子上,也会善待衡儿,至少也会许个卿位,可你偏不肯,如今皇帝身边又有了新宠,我们阮家身为陛下最亲近的外戚,可又得到了什么?”
阮婕斥责道:“陛下就算要了衡儿,那也是抹于面子,更何况陛下能登基,我们阮家又给了陛下什么?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缺,你非要送儿子入宫作什么?”
阮衡却道:“母亲此言错了,谁说我们阮家不能给陛下带来好处?如今萧家觊觎皇位,陛下苦萧家久矣,可却没有办法,未来太女的生父是谁便至关重要,我们阮家与陛下最为亲近,若是这太女的生父是阮家人,那便是亲上加亲,陛下也可无后顾之忧啊!”
阮正君更是劝道:“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存那些文人的迂腐,做什么清流之人!”
阮婕怎么都不肯去,阮正君便以死相逼,阮衡更是道:“若是不能进宫,那我此生都不会嫁人!”
阮婕也是没了办法,长宁而后将她扶起,“姑母,并非是朕不肯,只是外人看着这宫中人华贵无比,可却看不到宫中的波云诡谲,让表弟入宫来,并非是对他好,反而是害了他。朕便封他为明成县君,会为他找个可托终身之人。”
阮婕不好再说什么,便谢了长宁的恩典,长宁着人将她送回府去。
而后她往内室而来,见薛迹立在案前,紧抿着嘴唇,眸色幽暗,她走到薛迹近前,才发现他手中握着的那支毛笔被他折断,而画上依旧空无一字,她将那毛笔从他手中取出,却见上面带着血迹,长宁连忙将他的手掰开,只见笔杆断折之处锋利,刺‖进了他的手心之中,上面还渗着血。
长宁连忙让人去请太医来,可却被薛迹拒绝了,“只是小伤,并不碍事。”
长宁将他手心中的木刺仔细挑出,而后又取出袖中的绢帕,给他仔细包扎好。
“你若是不愿让别的太医看,那便让陈太医去瞧瞧。”
薛迹摇了摇头,“臣侍无恙,陛下此刻正忙,臣侍就不多留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陛下今夜还过来吗?”
长宁看着他,“今日是十五,我要去君后宫中。”
薛迹捏紧了手心,他现在才觉得手心有些刺痛,一下一下,倒真是后知后觉,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开始之时不觉长宁去其他宫中有什么,那时他只想得她一夕垂怜,可现在,她越是独宠他,他越是不能忍受她离开的每一夜,他只要想到她会解了衣衫同其他人肌肤相亲,他便要发疯,后宫中的男子尚且多不胜数,方才她的姑母还要送自己儿子入宫,又有一个人要来同他抢。
“十五就不行吗?”
他明知她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却还是坚持去问,长宁无奈地看着他,“不行,朕明日下了朝去看你。”
薛迹忽而笑了,他近来身子总有些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这笑容未达眼底,“他还会进宫的,对吧?”
长宁知道他是在说阮衡,“朕已经许诺,要帮他另找归宿。”
薛迹却幽幽道:“我知道他,以往在京都中见过,相貌生得极好,而且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长宁不知道为何他从猎场中回来,便变得这般敏感,“朕既然说了,那就不会更改。”
薛迹没再说什么,慢慢转过头去,长宁又叫住他,“阿迹……”她取了殿中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
清明未至,如今仍有春寒,他最近也有些怕冷,薛迹任由她给自己系好斗篷,长宁轻声道:“不要多想。”
薛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紫宸殿,可他却不想回自己宫中,宫人在他身后跟着他,见他走到玉凉池边停住了,宫人互相望着,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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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君让宫人端了自己宫中做的点心,带着去了紫宸殿,可佩兰却出来告诉他,如今陛下正忙,不便相见。
佩兰是长宁身边亲近之人,她的话肯定就是长宁的意思,他也只好失望而去。可刚走了没几步,便又问道:“那陛下今日午膳可按时吃了?不如女史将本宫带来的这点心送进去,让陛下尝尝。”
佩兰笑了笑,“贤君费心了,荣卿陪陛下用的午膳,贤君还是带回去吧。”
长宁不留他的东西,本是怕其他君卿效仿,都来紫宸殿打扰,可宋子非一听长宁见了薛迹,却不肯见他,脸色一黑,也不再多说,气恼地离去,刚从玉凉池畔走过,便瞧见了那个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人。
宫人劝道:“主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如今风大,仔细着了凉。”
宋子非冷笑一声,“既然有人不怕冷,那本宫又怕什么,本宫偏要过去会会他。”
宋子非走近,薛迹身边宫人忙同他行礼,明明知道他过来了,可薛迹连头也不回,宋子非见他这般傲慢无礼,咳了一声,“荣卿,好大的架子啊!”
第41章 从心 薛迹拢了拢身前斗篷,却是要离去……
薛迹拢了拢身前斗篷, 却是要离去,“既然贤君喜欢这里,那我就将这里让给你。”
他如今言语之中毫无恭敬, 宋子非却没留意,只紧紧盯着他身上披的那件斗篷, 冷声道:“如今宫中, 只有帝后可着玄色, 即便是陛下宠你, 你也不能这般违逆规矩!逾制之罪,你可受得起?”
薛迹的脸被湖边的风吹的有些木然,他只瞥了贤君一眼, 将手从斗篷下伸出,贤君看他手上包绕着白色绢帕,绢帕上血迹透了出来, 他却用另一只手将它按住, 那血透的更多,薛迹额前碎发被风吹的散乱, 挡住了他一侧眼角,可他上挑的眉眼带着凉薄和讥诮, “我不知道什么是逾制,我这手上的伤是陛下亲自包扎的,我身上这斗篷也是陛下亲手披上的。”
宋子非讽道:“你不过就是个媵侍出身,这般狂悖, 如今陛下将你捧得高, 可你就不怕哪一日跌下来,摔得也惨吗?”
他一步步走近,贤君忍不住退后一步, 又听他轻笑一声,道:“贤君还瞧不上我媵侍的出身,可我为媵侍之时,陛下就已经看过我的身体,后宫之中有许多媵侍,可陛下却只碰了我一个,若说逾制,在贤君看不到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贤君脸色顿红,“你放肆!本宫身处君位,你是卿,今日本宫就好好管教你!”
贤君身旁宫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主子息怒啊!”
薛迹却丝毫不怕,“贤君若要处罚,就请尽快,只是我披着的是陛下的斗篷,贤君动手时莫要弄坏了它。”
贤君的手抖了抖,“你以为搬出陛下来,本宫就不敢罚你了吗?宫中有尊卑有序,你以下犯上,本宫为何罚不得!”
“贤君当然罚得了。”薛迹将手心的血痕给他看,“不过我只是伤了手,陛下就心疼得不得了,贤君伤了我,自有陛下会来为我擦药,我求之不得呢。”
薛迹越往前,贤君越是往后退,到最后只听见薛迹嗤笑一声,而后从他身边走过去,像是在嘲讽他外强中干,根本不敢对他怎样。
立政殿,贤君将此事道来,待提到那玄色斗篷之时,萧璟终于有了些反应,贤君道:“到底不是嫡出公子,上不得台面,那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殿下,臣侍知道自己以往任性妄为,如今已是处处小心,可若是被人骑到头上还要忍耐的话,还不如撞死在墙上,也算留了气节。”
萧璟皱着眉,“说那些气话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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