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君垂着头,“臣侍以前对殿下不敬过,可殿下不与臣侍计较,臣侍知道殿下宽宏大量,但臣侍这次绝不是争风吃醋,实在是有苦难言。”
萧璟将问题丢给他,道:“那你想让本宫如何处置他?罚跪,还是让人对他动刑?”
宋子非恨不得这些都加到薛迹的身上,可这话他却不敢说。
萧璟缓缓道:“贤君啊,你哪里都好,可就是沉不住性子,荣卿得宠,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可敢跑到本宫面前,让本宫处置他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宋子非撇撇嘴,“是臣侍性子直,不像他们,圆滑世故。”
萧璟对他的话不予置评,“你可知道,陛下已经一月未去清凉殿了。”
宋子非疑惑地看着他,“难道陛下是因为行宫里的事?”
“陛下对后宫中的事清楚得很,你若是真的想保全自己,就不要想着动荣卿,反而要离他越远越好。得罪了本宫不要紧,可得罪了陛下,你怕是就没有心思来找本宫诉苦了。”
宋子非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后怕,最后讪讪地离开了,玉林进来时见萧璟正扶着额,笑了一声,“殿下别为这些人烦心,他们的心里能有什么呢?实在浅薄得很。”
萧璟长舒一口气,道:“本宫不是为了贤君而心烦,而是为了陛下。她放了长平,让萧家乱作一团,在宫中又纵着薛迹,让后宫里也不得安生。”
玉林笑道:“偏偏这些事,殿下都躲不过去。”
萧璟瞥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看好戏?”
“奴才岂敢,不过今日陛下会过来,奴才已经安排好了晚膳。”
萧璟有些恍神,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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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迹刚到永恩阁,陈太医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薛迹将身边宫人屏退,与陈太医一道进殿去。
薛迹方才的神色早已经收起,问道:“叔父怎么过来了?”
陈太医面色不虞,“荣卿不肯见我就罢了,难道如今陛下让我过来,荣卿也要赶人吗?”
薛迹面有愧色,“是我让叔父伤心了。”
陈太医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为你诊脉,怕我知道你如今的病情。”
薛迹想挤出一抹笑来,可却实在笑不出来,“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左不过是又少一日,若是我不去想我的病,说不定还能活的快活一些。”
陈太医眼眶一红,“都怪我,说这些做什么。”
薛迹轻声道:“之前在行宫里,随行的太医曾为我把脉,我当时还怕他会觉察出什么,想来是叔父给的药起了作用,他并没有向陛下说什么。”
陈太医看着他道:“可那些药却也只能压制短短的时日,我翻遍医书,却也没能找到根治之法。”
“我知道叔父是真的关心我,可有些事是天意,不能强求,叔父不要为难自己。”薛迹心里对他是存了感激的,若说这世上还有真心待他的人,除了长宁,怕就只有他了。
陈太医恨道:“什么天意,都是那毒夫,害了你父亲不说,你当时只是个孩子,他竟也下得去手,如此这般丧尽天良,就不怕遭天谴。”
薛迹那些复仇的心思,曾被情爱冲淡了几分,可如今也是因为情爱,他的恨又浓了几分。“叔父上次说,我的病也只能再撑四五年,是吗?”
陈太医道:“那些话你忘了便是,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法子救你的。”
薛迹回忆道:“他们都说我的父亲是得了疯病死的,连母亲当时也厌倦了他。那毒渐入骨髓,我怕有一日我也会疯,陛下她,也会厌了我。”他的神情渐渐有些阴郁,“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让整个薛家为我陪葬,可我发现我其实也是个懦夫,我最想要的,其实不是他们的命,而是我能活下去,我不想死……”
之前,他只觉得自己没有几年可活,便想着留在长宁身边,那些纷纷扰扰的事都与他无关,旁人说他傲慢也好,嚣张也罢,他都不在乎,他的一生本就短暂,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他越爱长宁,他却越怕失宠,怕有人与他争夺,行宫里的那一晚,血光四溅,可却比不过长宁的抉择让他更觉害怕,她弃了他选了卫渊清。
陈太医偷偷用衣袖拭去眼泪,“陛下她对你情深义重,必不会像你母亲那般。”
薛迹轻轻抚着身上的斗篷,“也许吧。”那一夜他问出的话,长宁始终没有回答,她不想骗他,可他却宁愿长宁骗一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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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萧璟亲自为长宁布菜,只是她一向吃的不多,他倒也习惯了。
长宁将手中筷子放下,道:“我准备册封阮家衡表弟为明成县君,再为他寻一门好的亲事。可我思量着,若是按家世匹配来指婚,怕赐出一对怨偶,倒不如由你来出面,举行百花宫宴,让一些京中贵女和世家公子入宫,到时候也让衡表弟好好挑一挑。”
萧璟思虑片刻,却问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衡表弟的婚事了?”
长宁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竟还是能听出不对来,只好道:“今日姑母进宫了,想请我为衡表弟的婚事费心。”
萧璟挑了挑眉,“他怕是想入宫来吧?”若只是想给自己儿子寻一门好亲事,只要阮婕开口,凭她是皇帝姑母的身份,她的儿子哪里会发愁嫁人之事。能让她亲自入宫来求,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出别的。
他竟猜出来了,长宁无奈道:“我一向只拿他当弟弟看待,入宫之事绝对不成。”
萧璟站起身来,道:“陛下身边如今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看不上他。”
长宁看着他往殿外走,问了一句,“这事你到底应不应?”
萧璟回过头来,“陛下吩咐的事,我何曾推脱过?”
他立在窗前,长宁也走了过去,停在他身旁,萧璟忽而道:“其实你清楚他的心思,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等着五年之期,他是阮家的人,进宫来倒也未尝不可。还是你已经想好了,你的第一个孩子属于谁。”
长宁慢慢道:“是你想知道,还是你母亲想知道?”
萧璟被她的话噎住,“在你的心里,有分别吗?”
长宁侧眸看着他,“当你问朕的时候,为何不想想,对朕而言,那不是谁的孩子,不论她的生父是谁,她都是朕的骨血。”
长宁忽而没有了交谈的兴致,“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萧璟看着她的身影,问了句,“陛下如今独宠他一人,若非宫中规矩,是不是我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都已经成了陛下懒得应付之人。”
长宁低声道:“朕不过是从心罢了。”
好一个从心,她只是这一句话,却比旁人说起她对薛迹的偏爱,更让他心痛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