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莫玉笙一眼,意有所指道:“所以说,门当户对,家世相当,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如同乡下村妇,不应该因一点因缘际会,肖想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明月。”
莫玉笙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冠在说什么。
早些年,莫家在京城时也算家世好,毕竟她祖父曾经做官做到一部尚书。后来一次意外,外祖父母去世,大房只剩下了她父亲莫晖一人挑门楣。
莫晖可以说天份极高,他通文通诗,书画一绝,也精通琴棋,除此外他还会算学、医术,木工活、捏泥人,做饭。
他会玩也会学,所以他少时名满京都,令当时京城公子也折腰。
只是后来他不顾族中伯父伯母以及族人的话,硬是娶了她母亲,她母亲只是一个落魄秀才之女。
后来他索性不去做官了,只寄情山水,与母亲送走外公后,便去南疆隐居。
不过,莫玉笙听父亲说过,当初机缘巧合同母亲在一起,除了他动心外,更有他的伯父伯母想要谋夺家财,不惜投靠当时的三皇子共谋大事。
莫晖知道三皇子不行,又劝不了别人,他心灰意冷,厌倦争夺,故此强硬收走了外祖父母留下的财物,强硬出宗带着母亲去南疆隐居。
几年过去,三皇子败落,除了莫晖因中途教导被发配至南疆的摄政王有功,反而被嘉奖外,莫家其他人都被牵连入狱流放了。
莫玉笙别的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父亲和母亲在南疆过得很快活,很自由。她没见过母亲,但父亲总会说一些过往趣事给她听。
父亲至情至性,母亲也爱玩爱笑,温柔包容和。
虽然家财甚丰,但母亲不似寻常贵女一样一板一眼,讲究日日穿绫罗绸缎,日日要吃玉液琼浆,看不得平民百姓的穷困腌臜。
她会跟父亲去采药,会笑着看他做木活,也会在他帮人治病时,帮人熬药,甚至会跟着父亲学医术,会在他弹琴时附和诗词……
这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所以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但是有时候性格相合、喜好相合,做事能相互契和,也并非没什么可能。
只是世情重身份,如父亲母亲那般的人,太少了。
莫玉笙也明白,沈冠的一番话,是在暗指她如今身份卑微,又没什么的母族,所以她根本不能,也不配肖想师兄。
莫玉笙并不自卑,但她如今更深刻的意识到,父亲母亲那样,不看家世恩爱的是极少数,他们也是普罗大众心里的异类。
总归她也不可能和师兄在一起,莫玉笙虽然难受,但也不允许沈冠说了她还不行,还暗暗讽刺她母亲。
沈冠瞧见莫玉笙站定,她秋水一样的眼里,有了一些冷淡。
“沈公子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除了家世,我觉得人品和性格,甚至是对方家人的品德更为重要一些。”
她唇角弯了弯,露出颊边的梨涡,眼神却依然冷,如同枝头沾了雪的花。
“不然的话,三皇子的女儿身份够高了,但因为她父亲品行不端,有僭越太子之心,有谋反之举,才没和你成一对不是吗?”
这件事是沈家最大的污点,也是人尽皆知之事。
沈冠怔住。
莫玉笙这会儿觉得那所谓帕子,只怕是子虚乌有之事了,沈西柔支开她,想和师兄相处之事,才是真的。
她心口微痛,只朝前走:“还是快去找那帕子吧,既然沈公子与我道不同,何须说些有的没的。”
沈冠跟在莫玉笙身后,到了湖心亭,他们果然没见到什么帕子。
毕竟这是女儿家的东西,真放在这儿丢了不好。
反正到时候沈西柔只需借口说,自己把帕子放荷包里又忘了之类的话,都不会有人反驳。因为这不过是,她随口支开人的借口而已。
果然沈冠道:“到处都找不到,想来是我妹妹记错了,她有时候很是迷糊。”
莫玉笙点头,并不拆穿:“那我们回去同她说一声,让她再看看。”
因为中间不太愉快的谈话,回去时,莫玉笙和沈冠都只顾走路,半句话都不多说。
走到鹅暖石扑就的小路,在紫藤花架下走了一半,莫玉笙突然停住,脊背僵直。
紫白如云的花架下,紫藤花密密匝匝,细细碎碎的开放着,绚烂的颜色耀得人眼睛疼。
同样身着华贵,神色娇艳的沈西柔正踮起脚尖,凑近了崔思道耳边,耳根微红的说着话。
莫玉笙瞧见,师兄眉间冷色化开了一些,像是雪山顶的雪被人暖化了一些。
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对除了她以外的女子避之不及。
那样的亲密,那样的纵容,为什么之前还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态度,如今他又用这样态度对别人?
虽然决定了要不喜欢他,但现在莫玉笙眼圈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
沈冠瞧见她发红的眼圈,不由想到她在饭桌上瞧摄政王的眼神,以及刚才她唇边的梨涡。
他没有半分传言中的温雅体贴,反而鬼使神差道:“家父有意撮合舍妹与王爷,他们看着可真般配。”
莫玉笙不想看,但眼睛却违背了她意志,死死的盯着崔思道,只见他抬手,好似要去摸沈西柔的头发时,她眼睛像被灼痛一样,逃避的低头瞧着自己的足尖。
下一刻有几滴泪,又迅速又隐秘的落在了满地的紫藤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