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珩目光冰凉凉地看着,倒是没有揭穿她睡着后非要黏着人的恶习,熄灭了一盏灯,慢慢地躺了上去。
叶葶稳着熟悉的安神香,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殿下帐子里烧的熏香为什么那么重?”
“驱蚊。”
“……”
叶葶质疑:“这个时节哪来的蚊子?”
萧知珩淡淡道:“除此外,还有蛇鼠虫蚁,孤一样都见不得。”
“……”
他一说完话,压着嗓子低咳了两下,瞥了叶葶一眼,蹙眉问道:“你不睡?”
叶葶立刻把被子蒙上了:“睡了睡了。”
没过多久,帐子里就安静下来。叶葶一闻安神香就抗不住,睡得飞快,一会儿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萧知珩静静地躺着,身上冰冷,而他身边的人却是暖乎乎的,侧耳就是她的呼吸,绵长而柔软。隔着薄薄的衣布,他跟她仿佛是隔绝开来的两个冰与火的世界。
他不喜直面这种强烈的差异。
这样的人一靠近就像面镜子,越是让他看得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他的心就越是无法死寂下来,总想去摧毁什么。
病入膏肓。
他还能撑多久呢?
萧知珩抬起手掌搁在额上,顺势便遮住了眉间那一抹浮上来的阴郁。
深夜里,物静人静,半夜下了雪。
叶葶睡得沉,却睡得不怎么好。不好是因为她到后半夜做噩梦了,大概是因为今夜自己的手上沾了血,就梦到一身血的太子殿下。
梦里的萧知珩比她现实所看到的更糟,他人在辉煌华丽的宫殿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华贵的宫宇放着一把龙椅,像是一座阴冷瘆人的地牢,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这里面唯一活人的性命。
太子殿下痛苦地扶在椅把手上,面色极其苍白难看,像是恶疾复发,大口大口地吐血。
叶葶看得揪心,却完全帮不上忙。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两道面目模糊的人影,站在萧知珩的面前,宛如恶鬼。
“太子殿下的半生享尽了人间荣华,尊荣乃常人毕生所不能及,还有什么不满足?”
“您该下去跟故人团聚了。”
话音刚落,那两道黑影被一剑劈散。萧知珩双眸赤红,清俊的面庞表情有些扭曲,笑出了声,“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像是累极了,坐在椅子旁,靠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咳血。最后的最后,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耗尽最后一点生命。
叶葶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就这么断了气,然后她头顶的警报声炸开了花,血条一瞬间清空!
在血条被清空的那一瞬间,叶葶整个就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帐顶,她听到耳边低低沉沉的咳声,转头看去,见到萧知珩坐在椅上。他裹着厚厚的大氅,轻蹙着眉头,正掩唇闷咳,膝上的书卷掉落,哗哗地翻了几页。
这画面与梦里的场景有一种微妙的重合。
萧知珩弯腰将书捡起,见她醒了,眼神还直勾勾的,就温声问她:“怎么了?”
叶葶神智回笼,干巴巴道:“做噩梦。”
萧知珩看她有点不大自在的表情,似乎有点感兴趣,就好笑地问:“难不成是梦到孤了?”
“嗯……”叶葶很老实地回答了,又问,“殿下,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的寒症严重时,会吐血吗?”
萧知珩面色平静:“你梦到孤吐血了吗?”
叶葶点了点头。
他也点点头:“那就是会。”
这算什么回答啊,叶葶还想纠缠这个问题,但这时候,屏风外面就有人来传话了。
属下禀报:“殿下,九皇子醒了。”
萧知珩:“嗯,知道了。”
说完后,他就看向叶葶,问她:“去看看?”
看那肯定是要去看的,叶葶仓促地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就跟着萧知珩去了。
九皇子伤得并不重,晕完了就恢复过来了,醒后他倒是很自觉,一点都没有声张。
叶葶来的时候,就看到九皇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头被纱布包着,面色如常。就是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有点魂不守舍的。
九皇子一见到萧知珩和叶葶二人,立刻就站起来了,有些局促地解释道:“二哥……太子殿下,我昨夜真的只是恰好走到那里,不是图谋不轨。”
萧知珩‘嗯’了一声,笑得和气,说话时却是绵里藏针,道:“不然你的头就不止这样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九皇子察觉到太子的语气对自己不太亲近,有些失望,道:“就是我……昨夜喂马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好吧,其实我得了一根好缰绳,想送来着,但正好太子人不在,我就作罢了。”
萧知珩当时人在宣帝的主帐里看热闹,那会儿自然是找不到人的。
叶葶一时无言以对,问:“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九皇子立刻反驳:“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路绕远了些,然后就兜几圈回来……回来就正好走到了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