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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一然后来是半昏死状态下被用担架抬出监狱的。
浑浑噩噩地在临时的诊疗所里醒过来,并被告知无罪释放的时候,莫一然却出乎所有人预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安静,眼底里却是了无生气,自始至终如同一潭再不会发光的死水。
显然是在狱中遭遇了极其可怕的对待,他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皮肤,肉眼可见的遍布着青青紫紫的虐痕,衣服上干涸了好几次的斑驳血迹纵横交错,就连正常讲话的声音都不太发得出来。
他什么都没说。
众人想象中的那些放声痛哭、歇斯底里、亦或是疯狂报复……统统都没有发生。
从填表、签字、到按指纹——从头到尾一语不发。走完所有该走的程序过后,他随手便扯掉了输液管,就穿着那件早已被撕扯得衣不蔽体的破碎衬衣,按住快要没有知觉的下腹部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中途摔倒了两次,莫一然又强撑着仰起头,靠自己勉强站起来,并拒绝了护士的搀扶。
好像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于他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
馥郁悠香的Omega信息素在遍体白茫色调中膨胀到了极点,就仿佛什么东西熟透了一样,在他离开很久以后,都久久萦绕不散。
处理完牢房内Alpha们意外群体发情事故的Joe终于得空返回自己岗位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为什么当初时君浩死活要让他给莫一然转到另一侧的牢房。
于事无补的调查结果,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Joe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拨通了时君浩的电话。
外面正下着小雨,莫一然没有叫车,也不打伞,就这样慢慢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回自己的住处,双腿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整个人一下跌靠在浴缸里,像是抽空了灵魂般,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手表,就那样低头看了好一阵子,眼睛藏在凌乱的额发下,看不出神情,他低低地笑出了声,轻飘飘的笑声回荡在浴室里,竟比哭还更令人绝望。
突然,他猛地一抬胳膊,那块昂贵的银色机械表便像是断了羽翼的飞鸟撞在山崖上,应声而碎。
落在地砖上的表面裂开了好几条缝,如同穷尽一生都再也无法修补的灵魂。
怪他太贪心,非要去妄想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还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有了软肋才会陷入被动,因为在乎才会体无完肤。
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咎由自取。
他一厢情愿,他活该。
几天几夜都没能合眼的时君浩正驱车在往监狱赶。他浑身都乱糟糟的,车子里满是烟味,眼底全是化不开的淤肿乌青。
总警司刚下了赦免令,他得赶紧去接人。可当真若是见了面,他又不知道该和然哥说些什么……
先道歉吗,还是先做些解释呢?
然哥,真的还会原谅他吗?
时君浩满脑子理不清的混乱思绪,没有分毫半点成功营救出心爱之人的喜悦和兴奋。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却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时君浩正开着车,眼角余光瞥到显示屏上那三个字,心脏顿时一紧——是那个让他无时无刻不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
他居然主动找他了。
时君浩心里一团乱麻,又紧张又不安,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接通键。
“时sir?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莫一然声音哑得厉害,口吻平静得十分诡异。
“好……”
不等他回完半句话,对面已经挂断了。
顶楼天台。
时君浩一刻不停地赶到了约定的地点,隐隐不安的心在看到莫一然随意坐在栏杆上的身影时,一下子收得更紧了。
“然哥……你还好吗?”他想到刚才电话里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担忧更甚,他朝前走了几步,想要上前去拉住对方的手。
莫一然侧坐着,没有看时君浩,也没有回答。
他应该是特地打扮过了,头发梳理得相当整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优雅端庄得不像话,有点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时君浩却越发感到不安。
“然哥你先下来好不好,不如我请你喝咖啡?楼下的店还开着,咱们进去坐坐,仔细地谈一谈?”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在哀求了。
“阿浩,你知道么?,“莫一然微微笑着看向时君浩,”我这辈子啊,只犯过一个错。“
他眼睛里的光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亮得吓人,像是快要燃尽的蜡烛,稍不留声就会被风吹灭。
”——就是那天,当你说你喜欢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时候,我居然就把它当真了。“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小雨,双臂
', ' ')('冲着外面生生不息的灯火张开,”……你说可笑不可笑?“
没来得及等时君浩做出任何回应,莫一然身子一晃,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在那之后,时君浩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三个月。
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不借助药物根本不能合眼——半夜惊醒过来,就再不能重新入睡,只能那么大睁着灰白的眼睛,一直枯坐到天明。
在无数个死寂一般的深夜里,时君浩每每闭上双目,眼睛前面就会出现当初莫一然躺在满地血泊中的场景,那些铺天盖地的红色刺目极了,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盖住那些伤,却怎么都止不住那些鲜血再次从指缝中喷涌出来,染红了整片水泥地面。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就如同身上所有的血都一次流空了,他便也就对这个世界再无半分留恋。
时君浩喉咙里涌上一阵熟悉的腥甜。
原来人心痛到极点,是真的会吐出血来的,而他的心脏,似乎从莫一然死的那天起,就已经彻底停止了跳动。
现在活在世间的时君浩,只不过是一具毫无用处的躯壳而已。
他没有去参加莫一然的葬礼。
——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平日里就是不出门都要在镜子面前转上好几圈,头发非得梳得格外有型才肯从里面出来,稍微有一丁点褶皱的衬衣他都不会穿……他活着的时候比骄阳更绚烂恣意,而今却那样死气沉沉地躺在棺材里,面无血色地整个被推进去火化,出来时除了一捧灰,就再也不剩下什么了……时君浩受不了那样的场景。
仅仅只是想想就令他痛不欲生,若是去了,他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他……还要帮莫一然报完仇,才好安心地下去,亲自向他赎罪。
时君浩在莫一然死的第二天才得知他在监狱中遭遇的事,他愣怔地听完全不,颤巍巍走出门时,就被钻心的绞痛激得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他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怎么说话,也不愿意笑了。每天就像一部毫无感情的机器,程式化地高速运转着,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他拼命工作,甚至不惜手段,不分昼夜地搜集证据终于揪出幕后主使,让韩天佑连同所有碰过莫一然的人全部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在莫一然的房子里收敛遗物时,时君浩一眼就看到了那块当初自己精挑细选了一个多月、才买回来送给对方当生日礼物的限量款手表——它就孤零零地躺在浴室的瓷砖上,如同被主人抛弃了一样,表面四分五裂,碎得不成形。
正如他心口上那个永生永世都无法重新愈合的血窟窿,再也不可能回归原貌了。
——为什么遭受报应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老天惩罚的不是我?
如果时光还能倒流,还能让他再能重来一次,时君浩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他回到一切的起始点,回到当初,他心脏砰砰跳动着,亲手为莫一然戴上这支表的那一刻。
就在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所有恶人也终于尝尽恶果后,时君浩本打算戴着这只表去莫一然坟前谢罪,一通看不到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一下子便把他整个人从行尸走肉的炼狱中拽回了人间——
“时君浩,我是陈啸容。”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的嗓音。他周围的环境音有些嘈杂,却并不影响话音中那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这气势,也不知……像谁。
清冷肃杀的声音跨越了空间电波,在时君浩的耳畔清晰可闻。他没有半句废话,言简意赅直奔主题:“时间紧迫,所以我长话短说——”
“然哥,“男孩顿了顿,用毫无温度的语气淡道:”……他还活着。”
电话挂断以后,年轻男孩握着那叠刚搜集回来的线报,推门走进病房内。
“然哥,我已经查到了,当初时君浩交上去的东西果然被韩天佑的人做了手脚。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原本不打算说的样子。
“嗯?”病床上的男人头上裹着层层叠的纱布,见自己的狼狗欲言又止,一直面朝窗外的脸又侧了回来,目光平静地等待着。
“关于那个所谓的‘婚约’,似乎只是郑警司那边单方面散播出来的障眼法,时君浩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我觉得事情有古怪,因此深入调查了一下——原来真正的幕后推手其实是郑家千金,她的目的……呃,应该只是为了让信息调查组首席主任刑sir吃醋。”
他偷瞟着男人的反应,调整了一下措辞才继续往下说:“然哥,我听说……听说时君浩过得不是很好。韩天佑被捕之后,他就主动递了辞呈。照理说,他本可以连升两级的。”
“是么。”男人听完全部的汇报,藏在额发下的眼睛里闪现出一抹不留痕迹的浅笑,像极了被风慢慢吹散的薄雾。
“他所认识的莫一然,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男人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淡漠的语气就如同在叙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他过
', ' ')('得好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Shawn,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就算了,别太勉强。”他十分关切地看着如今个头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男孩:“都累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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