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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喜欢上朝议事?的人,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耳边都会?自动回响起汪扶风的唧唧呱呱:“师兄,你师侄大有长进!”“师兄,我那小徒弟今儿才写了篇文章,我念给你听?”“师兄,子归昨儿论了一回政,见解独到,实在非凡,你我在他这个年纪时可差得远啦!”“师兄……”庄隐,字逸仙,素以多见闻、好?涵养闻名?,但愣是被汪扶风闹得跑去老?师跟前?告状。他还就奇怪了,那混帐怎么?就走了狗屎运,收了那么?个好?的苗子!乡试过后,各地都会?用心挑选十来篇出色文章报到礼部?,由礼部?上呈御览。待陛下看过之后,再发回来,由朝廷出资刊刻成册,以供文武百官并地方衙门品鉴、收录。故而秦放鹤的文章和考卷,庄隐也看过,确实是好?,远超实际年龄的好?。甚至以他为官多年的眼光来看,若非年纪小,就这么?直接扔到地方上做官,也差不到哪儿去。内秀也就罢了,那小子竟然还听话?,不惹事?!不惹事?啊!十来岁的男孩儿,一朝得势,他竟然不惹事?!这完全不讲道?理嘛!想想汪扶风说?的,再想想自家?的,胸闷!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不正是四处惹祸、猫嫌狗厌的时候嘛?他汪扶风凭什么?这么?清净!庄隐到时,董春正靠在大圈椅里品茶,见他进来,便?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坐下说?。”庄隐规规矩矩行了礼,坐下才没一会?儿,茶水都没凉到可以入口的程度,就听外头人欢欢喜喜又来报,“阁老?,三爷来看您啦。”庄隐闻言,手一哆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厮怎么?还阴魂不散?!属鬼的吗?!董春瞥了庄隐一眼,“叫他进来。”不多时,汪扶风就溜溜达达进来,见了庄隐,眼睛一亮,“呦,师兄也在。”庄隐:“……”我宁肯不在!汪扶风无视他的抵抗,笑嘻嘻上去给董春请安,又凑过去看他吃什么?茶。“瞧瞧,我才几天不来,您怎么?又吃上绿茶了?绿茶性寒,伤脾胃,前?儿您不还胃口不好?来着?”说?着,也不管董春怎么?回,直接朝外间?扬声道?:“来人,把这茶端下去,不是有人孝敬了几两祁门正种老?茶母的?泡几盏那个来。”庄隐:“……”你就为了蹭茶来的吧!祁门红茶常有,但正种老?茶母一共也就那么?几棵,每年产量非常有限。除了固定要进贡的,底下的人能分到的人不多。汪扶风一喊,外间?候着的董春贴身伺候的人便?笑着进来,先看了董春面色,见果然还是不见怒意,便?直接将桌上的茶盏端走了,十分熟练,“还得是三爷来,小的们平日也都劝,都不好?使……”正式拜在董春门下的,一共三位,汪扶风是老?幺。另有两位,虽也得董春赞过几句,但因种种原因未行拜师礼,不是正经弟子,在他们这里,自然也就算不得爷。他把茶盏交给后头的人,又去看董春。董春年迈,眼皮便?有些耷拉着,坐在那里时,从上面看不大着情绪。“去吧。”常年跟着伺候的,都能听出喜怒,那人一听,心领神会?,静悄悄退了下去。不多时,果然重新端了三碗热热的祁门茶汤进来,庄隐和汪扶风都有。汪扶风心满意足啜了口。屋子里摆了重瓣水仙,白瓣黄蕊,婷婷袅袅,香气经热力一烘,小小一株,便?足够熏屋子了。师徒三人说?了会?儿话?,眼见时候不早,汪扶风和庄隐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告辞。老?人觉本就少,若待得太晚,走了困劲儿,这一宿就别想睡了。董春嗯了声,摆摆手。汪扶风和庄隐行了礼,慢慢往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过去,迈开腿要走。才转过多宝阁,却又听里面董春轻飘飘唤了句,“遇之啊。”汪扶风脚步一顿,立刻退回去,在董春跟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垂手站了,微微低着头,等接下来的话?。“初一拜年,带那个小子来吧。”
【捉虫】羊羔酒拜年跟拜年也不一样。寻常人家晚辈给长辈拜年,那是正理?,不去不行。但如高门大户中,纵然是血脉正统,若果然不受宠,可?能逢年过节连近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想去都不行。董春门下有正式弟子三人,他们又各自收徒,再算上董春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一个亲女儿生的孙子孙女?们,三代超过两位数。但真正在这位师公?、祖父外祖父跟前得脸的,寥寥无几。莫说平时,便是到了年节,几位董公?子、董夫人想来给老父亲请安,也得先揣度他老人家的意思,才敢想要不要让孩子露脸的事。这么些?年了,得过董春一句夸赞的孙辈们,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而能留在膝下尽孝的,干脆没有。瞧不上。就是实实在在的瞧不上。远的不说,庄隐名下两位弟子,一个还在跟乡试较劲,另一个倒是顺顺当?当?在翰林院窝了几年,可?时至今日,连董府的门儿都没摸到呢。庄隐自己?都不敢提。故而听了这话,他是真心羡慕。这厮到底什么运气哇!别?说庄隐,就连汪扶风自己?,都有点?惊讶。他这阵子确实常来师父跟前侍奉,也多多少少存了点?给小徒弟铺路的意思,但可?真是半句没跟提。原本想着,若来日子归中了进士,再说这话,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便有七、八分可?能点?头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饶是纵横官场多年,此时此刻,汪扶风也难免有些?喜色,“是。”见董春不再说话,微微闭上眼?睛养神?,汪扶风想了回,轻声道:“夜深了,凉,我扶您
', ' ')('回屋歇息吧。”董春不做声,依旧闭着眼?,只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倦了。汪扶风便不再多言,又行了一礼,重?新退出去。出去时,就见庄隐还在原地?等着,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汪扶风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脚步放轻,鬼一样滑了出去,半点?动静都没有。离开董府时,夜色已深,浓重?的夜幕中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摆。“恭喜。”说这话的时候,庄隐发自真心。一个门派要延续,总要有人挑担子,若果然三代有人冒尖儿,来日他的后人和弟子也会跟着沾光。是好事。汪扶风还了一礼,不便多说,师兄弟二人就此别?过。直到上了自家轿子,看着面前厚重?的轿帘缓缓落下,隔绝外部所有视线,汪扶风才缓缓吐了口气。这惊喜固然来得突然,但他自信秦放鹤能撑得起。只要没有意外,初一之?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以“董阁老的徒孙”自居,而非仅仅是汪扶风的弟子。人还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个称呼,一切就都不同了。好处很多,但风险,也很大。秦放鹤年纪终究太小了,即便下一科顺利高中,也才十九岁,羽翼未丰,陛下肯委以重?任么?轿子开始往回走。经验丰富的轿夫会自动调整力度和节奏,乘轿者非但不会难受,合着微微弹动,反而很有几分惬意。汪扶风微微向后靠了下,听着轿杆发出的细微摩擦弯折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既然收徒,就一定能护得住!只管来就是了。回到家时,汪扶风略绕了点?路,从秦放鹤所在的小院子经过,眼?见依稀有灯光漏出来,便推门进去。秦放鹤正泡着脚看新到手的邸报。这是年前发行的最后一期,足足比平时多了三四?页,内容极多,需得慢慢消化。听见秦山说汪扶风来了,秦放鹤有些?意外,忙放下邸报,就要擦脚。“行了,别?忙活,继续泡着吧。”还没擦完呢,汪扶风就进来了,大马金刀往上首一坐。话虽如此,这泡着脚说话……秦放鹤还是飞快地?擦干水渍,穿了鞋袜,又要亲自去给汪扶风端茶。汪扶风的嫌弃毫不遮掩,“你那才搓了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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