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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马师费劲牵着那匹停步不前的红鬃烈马还站在马厩附近,李景恪握握被紧扣住的手,示意让池灿松开、自己站到一边去,然后抽手走了过去。
李景恪从驯马师手里牵过领绳,抬手顺了顺马脖子上漂亮的毛发,用领绳绳尾扫了下它的腹部。那马认识他似的,居然一下便被拉动了,移动前腿慢悠悠地跟着走在了李景恪身后。
池灿握着黑伞不知什么时候跑近到了围栏外站着,看得目不转睛。
训练场内不少人也看了过来,只见李景恪随意调整了两下马镫,揪着马鬃和缰绳一个翻身便纵上马背,从前他们骑马也没那个讲究非要换马术服,能降住马、比谁跑得快才最要紧,李景恪一身黑衣黑裤倒是刚好适合。
那马被阳光晒得皮毛发亮,立在马道里分外威风凛凛。他腿一夹马腹便奔走如飞,很快不紧不慢地追上了前面的丁雷。
两人随便跑了两圈,最后丁雷摇摇头,笑叹着停在一边,说道:“到底还是老了不中用了。”
李景恪娴熟地勒着缰绳缓缓回身,说:“丁哥,哪里的话。”
“自从你不来了,这两年就没几个人骑过赛塔这匹烈马,”丁雷说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围栏,“有时候别人靠近摸一把都难,去年还踢伤了个人,也是个养不熟的。”
“无父无母的野种不都是这样么,丁哥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李景恪不再跟他打马虎眼,虽然是在自我嘲讽,但言语散漫,毫不介意地说,“本来以为都好几年过去,丁哥应该早把我忘了,毕竟从不缺人想孝敬您。”
他稍微俯身拍拍马背,安慰般对正踏在原地的赛塔说:“不过赛塔不是,是那些人不配骑你。”
丁雷凝神片刻,风城其实小得出奇,这却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再见到李景恪。
虽然他常年为了生意各处来回,但凭丁雷的势力和本事,想在风城找到李景恪是轻而易举的事。
曾经那个十几岁一边读书上学一边流浪街头的小混混,被他偶然施舍救过,便一直替他干活,不过也就几年,丁雷从施舍到有心指点,却没想到这样的野种确实天生冷血,书读完了,想要自由了,翅膀一硬就是猛兽出笼,说走就要走,无法驾驭的烈马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当初那些人都以为李景恪想跟丁老板划清界限是天荒夜谈。丁雷自己也没想到,他真的放李景恪走了。
虽然李景恪为此付出过代价。
时隔这么久,丁雷心中居然还是有着隐隐的怒火难以遏制。
李景恪看了看他表面冷静的脸孔,很明白丁雷的怒火来自哪里,他甚至觉得熟悉,当年池振茂的怒火和这仿佛如出一辙。这些人的人生里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付出和回报,因为想要太多所以痛苦无数,同样是自私,李景恪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却是背叛、无情、冷漠和挑衅。
“就算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也让丁哥我颇为恼火啊,”丁雷冷笑了笑说道,“谁让我今天又碰上你了呢,是么。”
李景恪说:“以后不会再让您碰上了。”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丁雷夹着马腹逐渐往回走,阿文早站在那边等着了,他继续说,“景恪,现在身边没有称心的人啊,当初搭你一把,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你和池家有些渊源,如今陈英去世,她的儿子居然回了风城,被你带着……”
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丁雷下了马,走过入口看了看旁边贴在围栏上的池灿,露出的依然是和蔼的笑容。
“现在读几年级了?”他问道。
池灿眼巴巴看李景恪骑马看了一路,这会儿蹙起眉,明知不能惹这个丁老板,却还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李景恪没有说话,围栏上闪过的反光,他深邃的眉眼有一瞬难以看清。
“在风城真出了什么事,你自身都难保,”丁雷不介意池灿的冒犯,视线放在池灿脸上,却是在对李景恪说,“让池灿去我那里待着,对谁都好,不是么。”
池灿愣了一瞬,顷刻间瞳孔放大,直直盯向李景恪。丁雷也笑着看过去,带着毋庸置疑的要求和些许询问的意思。
李景恪仍然骑在马上,无法驾驭的烈马竟让驯服得显出破天荒的温顺。而池灿满眼令人心软的紧张,天真无比,只等他一句话来判定池灿的去留。
“那要看池灿自己怎么想,”李景恪沉默片刻,低笑一声,俯视着池灿说,“还要看丁老板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池灿心里一颤,突然浑身冷了下来,脸色在阳光的镀金下却白得像张纸。
而丁雷对李景恪要谈条件的样子像是毫不意外,呵呵笑道:“条件可以慢慢谈,不着急。”
和丁雷讲条件却需要资格。
他招招手说:“就按老规矩,先比一场。”
无论是要比什么,池灿都彻底呆在了原地,手指用力扒着坚硬的长着木刺的围栏,耳中嗡鸣,像赖以生存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了。
李景恪的话不断环绕重复在脑海里,可池灿居
', ' ')('然弄不懂意思,只是心脏犹如被一只手狠狠扼住,高原反应一样难以呼吸。
他视线模糊地对着马场,不再像那晚一样失控地往往外跑,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持属于自己的仅有的尊严。
李景恪在驯马师上马后却拉住缰绳,朝池灿的方向过去,然后说道:“过来。”
池灿眨了下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茫然失措地低了低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迟钝地对李景恪的话毫无反应。
“池灿,过来。”李景恪再次说道。
丁雷站在一旁默许李景恪拖延了比赛,并想看他要做什么,对如此兄友弟恭的场景看得新鲜。
让他相信李景恪有多在意池灿其实很难,甩手丢掉一个包袱而已,所以才会来谈条件,但他依然不喜欢李景恪和他谈条件。
池灿紧绷着下颚,喉咙里干涩酸楚难当,在难以言喻的焦灼中迈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走了过去。
“上来。”李景恪垂着眼,伏下身过去一伸手就把池灿揽上了马,让他跨开腿坐在身前。
李景恪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对他说:“带你骑一次马,以后没机会了。”
像是一种补偿。
池灿无声惊呼了一下,靠进李景恪怀里仍然没反应过来,浓密的眼睫湿漉漉的。
李景恪解释道:“赛塔是纯种赛级马,不太公平,我带上他一起比。”
丁雷不置可否。
话音才落下不久,池灿都不知道怎么开始的,李景恪双臂拽着缰绳一拢,池灿往后仰了一下撞在李景恪胸口,马便放蹄奔去。
速度实在太快了,一开始另外那匹马还跑在前面,李景恪说了句抓紧坐稳,他们飞速过完两个弯道,转眼间就超了过去,池灿心跳顷刻间快得过载,刺激又惊慌,他死死抓着马鞍,在猎猎回响的风声里稍稍缩起了上身。
视野里虚晃成影,空荡荡一片,骑完这场马,赢得比赛,李景恪就要把他送给丁老板去了。
即便知道李景恪有力的双臂箍紧了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严密贴着他,池灿也大口深呼吸着,在颠簸的行进中仍旧感到害怕,浑身止不住颤抖。
李景恪似乎感觉到了,稍稍放慢了速度,伸手按着池灿的肩膀让他坐直,侧头便在池灿耳边,低声问:“怕什么?”
池灿眼睛让风吹得迷蒙,根本回答不了,李景恪忽然感觉有发烫的水珠掉在手背上,又迅速被风吹跑变凉。
身后的马蹄声又由远至近追了上来,李景恪勾唇笑笑。
“别怕。”他在命令赛塔加速前先贴在池灿耳侧说道。
胸腔的震颤无比清晰地传来,池灿骤然无法抗拒地心悸,心脏一紧,随着疾速的起步重重地跳了一下,有种真的可以不怕的感觉。
那天自然是李景恪比赢了,他们才刚下马,丁雷就默不作声领着阿文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池灿软着腿跟李景恪去取自行车的时候,头发被风凌虐得乱糟糟蓬成一团,眼泪糊了满脸,整个人还处于状况之外,都来不及把自己收拾整理漂亮一点,显得可怜又狼狈。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李景恪会不会送走他,丁老板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他们谈了什么条件,赢了赛马就怎么样了?池灿反而更加胡思乱想、惴惴不安起来,心情也复杂混乱,走路姿势奇怪地跟在李景恪身后。
接近傍晚,他们从观音古街离开,街上的人比下午那会儿少了一点,李景恪带着池灿从主干道外的小巷里穿插过去,很快走上了宽敞的大道。
李景恪停下来踢开车撑,这时才瞥了一眼池灿,摸了下他的脸问道:“你在哭什么?”
池灿呆了呆,嚅动嘴唇,非要说:“我没哭了。”
“那你之前在哭什么?”
李景恪问完便跨腿骑上自行车,有些无奈地催促:“是不是要我请你上来。”
池灿站在大马路边后知后觉回过神,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先丢了机会。他懂得看脸色,说不是,很快上了车。
“我看你也不是很聪明,池灿。”李景恪没被他讨好到,评价着说了一句,载着他迅速又踩着自行车蹬了出去。\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x0f
长大之路
那天回去后池灿就觉得自己病了,第二天一醒来果然眼皮沉重脑袋发昏。
他躺在折叠床上稍微动动腿,顿时皱眉,声音沙哑地哼哼了一声。
池灿从pi股到腿根整个都酸痛得厉害,仿佛昨天不是李景恪带他在骑马,而是马在骑他,铁蹄直直从他身上碾过了一样。
同样体验飞驰人生,池灿的心脏更适合承载在摩托车上的,而过载意味着久久难以忘记和平静。
这天星期六大概是休息日,池灿翻身去看时那床上终于不再是空落落一片,李景恪还在睡。
他盯着那道颀长宽阔的背影,疑惑李景恪一晚上睡觉怎么都不会跟他一样翻身或动作,总是躺在隔他床位很远的地方,像那巍然不动的大山。
', ' ')('在忍受着生病的难受感觉的放空时间里,池灿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昨天的一切。
李景恪说他根本不够聪明。
他大概真的不够聪明,每次以为李景恪有点喜欢他了,一些事实却令他心灰意冷;可每次再以为李景恪要丢掉他了,他却仍然睡在了这间屋子里、躺在这张床上。
短短几个月内体验过被抛弃无数次感觉的池灿,来到风城像只吹满气绷紧了的气球,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飘忽不定,随便被扎一扎便惊惶失措。
尽管有着很多的理由,池灿却也忽然举着小熊玩偶捂到了脸上。
他越想越觉得丢脸,自己已经决定好要快快长大做个大人,不再把过去当虚幻的避风港,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还是哭了出来。李景恪肯定也觉得他丢脸,所以回去的路上才不让他再牵手,隔他那么远,走得那么快。
明明一切还有商榷的余地不是吗?
李景恪并没有直接答应要把他送到丁老板那里去,他们昨天赢了那场赛马,等同于手中获得的筹码更多了一些,或许直接为难住了丁老板,让丁老板打消再接走他这个麻烦精的念头。
至于李景恪会不会轻易就同意丁老板开出的条件,池灿经过一晚混乱的睡眠后,莫名笃定不会,因为李景恪拦着他不让他跑过、答应过他要对他负责。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景恪真有打算用他去换钱、换更好的生活,也无可厚非,这和池灿一直在偷偷想念儿童牛排和炸鸡薯条差不多,池灿这样安慰自己和原谅别人。
可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的,连问也不敢再问。
池灿只想相信李景恪这样厉害的人一定会是个言出必行的哥哥。
他没有别的更想希望的,只能这么相信。
屋外白茫茫的光线透过遮光纸照进来,雾蒙蒙的,是适合睡懒觉的模样。
趁李景恪终于和他一样,睡了次懒觉还没有醒,池灿拖着其实还想蒙头大睡的软绵绵的身体敛声屏气爬了起来。
他尽可能轻地换衣服,去厕所洗漱,然后出来在书包夹层里掏了半天,把他这些天攒下来的零用钱数了数,整齐地装进口袋。
口袋里还放着昨天去配来的新钥匙,池灿瞄了眼床上,打开走廊这头的门悄悄出去再关上。
他走路的姿势比起昨天刚下马时更奇怪了,但还是咬牙去了上面的小街上买早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包油条的烤饵块和两杯豆浆。
池灿一推开门,刚好就撞上正脱了上衣从厕所出来的李景恪。
李景恪系着裤扣,看了池灿和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去床上拿起一件宽松的长袖套上。
池灿在原地呆了几秒,刚才一晃而过看见李景恪光裸的上半身,即便没有看清,也和池灿洗澡时候看的自己的很不一样,他的长大之路仿佛道阻且长,还瞬间又想起昨天被李景恪揽在怀里的感觉。
“去买早饭了啊,”李景恪走到桌边拉开椅子,见他还不进来,笑着问道,“怎么,不敢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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