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宗这种中等门派,”王舞的声音虽是从纸鹤中传来,但是这言辞间的奚落鄙夷倒是一分不少,“能放这么长的线吊我们仙门五绝上钩,一定有诈,不是走投无路就是打算玉石俱焚,所以你们,给我加倍小心啊。”
“知道啦师父,我要是你啊,我就更担心这届五绝大会会出点什么意外。”
“你还说呢,盛京仙门的人看出什么来了?”
王陆懒懒伸了伸胳膊,看似不经意地对着他右手边窗户顿了顿。众人朝他所指方向看去,正好看见那身高马大的黑衣弟子举着一杯茶,神情冷漠地饮下。
“力王江流,号称力能拔山扛鼎。他旁边那两个,望月家的双生子,望月鸾羽、望月鸾云,一对阴阳百宝箱,说是能吞尽天下灵宝法器。”
“不错嘛小陆儿,不愧是我徒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我观察过了,今年这五绝大会…还不如上次。上次盛京至少还有一张底牌未露,今年就靠一群马戏团耍杂耍的,恐怕构不成威胁。昆仑除了周沐沐的混沌金刚圈听说又进阶了,剩下还是平平无奇。军皇山…”
王陆顿了一顿,那纸鹤颤颤巍巍落在他肩头,似是要安慰他,又似是让他冷静克制。
王陆冷笑一声,他是放不下,但也不至于脆弱成纸人,“军皇山最近几年没什么动静,下山平乱的也就是那个项梁,我们没正式打过,不好说,不过我想琉璃师姐应该能应付。”
“是啊五长老!我师父说,我最近又有长进了!离火剑法,我已经练到第十五重了!”
“我说小祖宗啊,”王陆无奈地抓了把蜜饯塞进琉璃仙嘴里,“我知道琉璃师姐你厉害,但是我们现在是比赛,比赛的时候就算你再厉害,也不能大声吆喝给全世界的人听的。”
“你别对她太严厉嘛小陆儿,毕竟,”那纸鹤狭窄的翅膀在它那个纸脑袋附近比划比划,“小琉璃…天真烂漫嘛,耍心眼这种事情,我就放心交给你了。…对了,万法仙门呢?我刚才还想问,地轮那个老古板,见了一面急匆匆就走了不知道忙什么,连客都没请。”
“说到万法仙门…”王陆向后微靠,抬头看那二楼房门紧闭却有烛光摇动的几间客房,“师父,今年万法仙门,是不是少一人参赛啊?”
“没听说啊。”
“那为何今日,我们只见过了斩子夜、叶菲菲两位真传弟子,加上外门弟子,一共也只有四人。”
“不对啊,刚才我还听他们路过的弟子八卦,说是今年派出了三位真传弟子…”
“…好像这其中还有一位,是个新入门不久的小师弟呢。”
第二章贰
二
是夜。
王舞一丝精魂附在手掌心大小一枚纸人之上,纸人上得主人指尖精血画符,顺着这华衣镇咸湿温暖的海风飘荡下山,自竹窗缝隙落尽屋内。
这是她真传弟子王陆的房间。纸人顺着凹凸不平的竹凳落脚爬上桌子,掐决念咒,法咒生效,屋内如同这园中翠竹一般的绿光大盛,一白裙美人桃花人面、轻若可做掌上舞一般落在这桌子上。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啊?”
王陆把坤山剑收进腰间,有些无奈,“师父,下次要来,走门就可以了。”
“人家这不是不方便走门吗。”王舞甩了甩她这身白中透着淡淡桃花妃红的襦群衣袖,只露出一双眉眼,朝他送了个让人脊背酥软的秋波。
“我觉得您今晚可以回了,我今晚不睡,你和我大师伯明晚再会吧。”
“你小子!”王舞撸起袖子跳下桌子一把抓住他耳朵,“说!几晚没睡了!上次大师兄刚给我讲到他和海天阔那孙子游历天南边陲在沙漠小城里看见异域美女…”
“不是吧师父,你担心大师伯他…没想到大师伯看起来浓眉大眼,也会…”
“我担心个鬼啊!我担心异域美女还不如担心海天阔!说起来担心啊,我最担心的不是别人…”王舞手上力气逐渐轻了,这纸人如真人别无二致,连他师父手心温度都拟得像模像样,“…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混小子啊…说吧,几日没好好睡过了?”
王陆低头落座,他面前孤灯一盏,烛火在海风中摇曳,清冷可怜。
“三年了,师父。”
三年了,没有一日,他能睡好。
王陆一直在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他梦见云溪镇,梦见有个蓝衫少年拨开人群,面带桀骜举着一张准入卷入住上房;他梦见夜晚,也是那一盏孤灯,门外有位素白衣衫的公子叩那人房门;他梦见金桥,一把油纸伞下相依相挨的两个肩头;他梦见流沙坑,梦见玄云堂面试,梦见藏书阁,梦见小青云,梦见王家村、血光阵、季阳城,最后是那盛京仙山五蕴峰上滂沱大雨里,封魔柱下云海之中落下万钧雷劫。
梦里的王陆一直在看,好像这并不是他的人生,不是他的妄念,不是他的狂心,不是他的三劫八苦。他好像一个看客,立在路旁,偶尔听到有说书人讲一段故事给他,他听的入迷,忘了今夕何夕。
这梦的最后,天地万物乾坤反转,黑白明暗融成那模糊一片的桃源村大门。
他看到那蓝衣人立在那,可是那白衣公子已经快要离开了。
王陆想告诉他,不行。
不能离开。
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