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门口守卫的时候,海云帆竟然凭空生出一点紧张来,好像他还是那个停滞不前的外门弟子,而王陆也还是那个修为锻体的空灵根吉祥物。
藏书阁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那张矮案还在原地,灵剑派后勤部门一向认真,哪怕事到如今这外面风云诡谲,这藏书阁内仍然是窗明几净,一片祥和。
“好了,进来了,你要找什么书,我帮你?”
“不用了,”海云帆手指划过架上书简,他隐于书架间三尺暗影,一双红瞳在影中散发点点红光,“王兄你坐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他最后选了本灵草图鉴,绕过高灯书脊走到那张矮案前盘腿而坐。王陆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只茶壶,两盏茶杯,灵力很快烧开了一壶水,没有仙茶,也只能先将就一下。
他仍是坐在那天光内,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案前低眉阅读的海云帆,除去对方脸上红纹和那双似要滴血的赤红双眼之外,岁月似乎对这藏书阁的三尺天地格外垂怜,管他门外红尘嚣嚣,我自烹茶观雪,道心自然。
“小海。”
海云帆没有抬头,他手指在书边蜷起,正好翻到比翼花一页。
双生并蒂,同生共死。
“王兄。”
“答应我件事吧,好吗?”
“那还得王兄先告诉我是什么事。”
“不管明日如何,盛京仙门如何,妖王混沌如何,答应我…不可求死,只能求生。”
海云帆一愣,转头看他。王陆眼中一片光亮,两三点星火落他眼底,只是照不亮这溯洄难行的前路。
王陆今日醒来就觉得不好。他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不好,只是觉得心脏狂跳,焦虑难耐,看天觉得下一刻就有倾盆大雨,望地又觉得似乎马上地动山崩,一切似乎即将倾覆,可他却不知何要倾覆。利剑悬于他头上三尺,迟迟不落。
他靠在藏经阁的书架上,脱口而出,小海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不管今夜血月结果如何,妖王出世与否,盛京与灵剑这一战是否成真,王陆都希望海云帆能选条生路给他自己,当然也给他。
生路不一定好走,可是前途再怎么未卜难测,他王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王陆从小要的东西其实不那么多,从一个窈窕美人,到一个温柔贤惠漂亮的姑娘,再到有个人落在他心上,陪他看九州万里,攀山越岭,轻舟过境,最后千许万愿只变成这一壶清茶,连同三尺天光一起,送到海云帆手边。
王陆要他活着。
王陆只要他活着。
海云帆到底是没接那盏水烟袅袅的清茶。
清茶一杯,看生死,明是非,留情缘。可偏偏他走的是条阴沟里的独木桥,又黑又冷,这茶不用,生死不破、是非不破、情愿不破才能无牵无挂。
“好。”
海云帆见王陆眼中那暗淡下来的火光复尔熊熊燃烧,他站起身来,树书页上双生比翼花的样子在他衣角之风里微微颤动。
“王陆,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择生路。”
王陆起身,海云帆也起身。
藏书阁外突然一声巨响,王陆转身去看,窗外天边,一道红光燃尽了漫天云海,如同彗星落世,砸在灵剑山守山大阵之上。
“不好…”
他会身去抓海云帆的手,却听见对方低声默念,“太乙诛邪,腾蛇展翼,离地焰光,碧海升潮…”
六道赤红色光柱拔地而起,藏书阁内妖光大涨,那扇屹立千年不倒的木门挣扎两下,被妖风破开飞出数丈之远,王陆听见破空风声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藏书阁内外阵法已破,书架倾倒坍塌,竹简皮卷四处横飞,那道看似固若金汤的镂空屏风缓缓打开一方白光萦绕的七尺洞天。
“六杖光牢…小海,你干什么?”
“王兄,你我重遇之时我就提醒过你,当日弑父弑母之人不是我那半妖兄长,而是我,是我体内的妖王混沌,可你非说你不信我所说,既然不信,那我只能给你看了。”
王陆聚灵在右拳之上,全力挥出,打在这六杖光牢上只听见乒乒乓乓震响不绝,可是这牢笼未破,王陆只能看着他握住那凭空而出的白玉卷轴。
门外脚步声、弟子嘶喊声不绝于耳,他看到天边红光大盛,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肆意猖狂。
“老东西,疯女人,给我让开,今天不跟你们打。”
海云帆走到这六杖光牢前,双拳背后,眼睛里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波动。“这六杖光牢只会留一刻钟,我劝王兄还是莫要挣扎,乖乖忍过这一刻便罢。”
“外面是谁?”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