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玉慧只做藏在陆清舟琴里的仙子,不再做与他人痴缠的宦娘,终归这个世界已将她忘记,或者,她先一步忘记了这个世界。
二人在这么机缘巧合的相遇后,顺理成章的相知后并且相爱了,只是除了丁仙儿和陆清舟,外人根本不知道玉慧的存在。
日子过了不久,陆老爷和夫人对儿子整日在房间弹琴作画不出门感到很是困扰,再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是陆少爷撞了什么邪祟,叫女鬼给迷了心窍,便未过问陆清舟一下就在中秋这天连夜上了仙门山,求来了驱邪道长,也正是那日,他们决定一同私奔,离开江南。
“清舟,你怎么样啊,这几日你一直咳嗽,彻夜难眠,是不是病了?”玉慧已经连续好几晚听到陆清舟咳嗽不止,她从琴里出来,只见他坐在破旧的床边,捂住胸口,表情难受。
私奔出来,自然比不上江南陆家,这里的一切条件都差,屋子里灰尘很重,让陆清舟的咳嗽病愈发厉害。可是他哪里会做这些打扫的杂活,玉慧又没有自己的独立的身子,根本管不了这些,甚至连被人照顾惯了的陆清舟都要反过来照顾她,这让她很过意不去,当时要是好好劝劝他,是不是他就不会为了保她一时而冲动地离家出走了,更不会像如今这样煎熬?
陆清舟勉强微笑着,只是怕玉慧自责后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没事,就是受了凉,好好休息一下便好了,倒是你,别总是出来,会损耗力气的。”
“对啊,始终没有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办法……”玉慧无奈,她走到床边与陆清舟并排坐下,好像在沉思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灵机一动,开心地抓着陆清舟的胳膊,“对了,我今天看到你的画才想起来,你可以给我画一个真身,我藏进画里的身体里,再走出来,不就是另一个人了吗?之前听说过一些云游的散人这样保住过自己喜欢的人的灵魂,只要画的和真人无差,就是有希望的!”
果然,第二日陆清舟就把自己看病买药的钱全用来买上好的笔墨纸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画出来的人五官清晰,更加真实,保证玉慧的真身长久动人。而陆清舟的画技也是一等一的了得,从前他小的时候绘过一幅《入夜图》就曾名噪一时,现在画一个女子更是不在话下,他尽量按照玉慧现在的样子来画,只偏差毫厘,等画完成,玉慧再来一看,画中女子的妙龄女子真是美得摄人心魄,娇小玲珑,她迫不及待就进画里,陆清舟搁了画笔,有些紧张,转过身去不敢细看。
“清舟,你看看我好看吗?”玉慧钻进画里不一会儿就真的从画里款款走出来,就像那时候从琴里走出来一样惊艳,真是从琴仙摇身一变画中仙了。
陆清舟闻声,慢慢地转过身,在把目光一寸一寸挪到她身上,心里不由地才镇定下来,还好啊,没有让她失望,他点点头,笑了,“好看。”
玉慧有了真身,开心地围着陆清舟转了好几个圈儿,“太好了,那我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裳,我们还可以一起逛庙会,一起放天灯了。太好了!”
陆清舟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她所想要的他都能答应一样,是啊,如果早这样做了,是不是就不用带她吃这么多苦了?
“咳咳咳……咳咳”
陆清舟的手忽然垂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着胸口,险些没有站稳,玉慧立马扶住他,把他带到床上坐下。
“清舟你怎么样了?”她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我去给你找大夫!”
“玉慧,”他拉住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们再也没有多的钱看病了。
“玉慧,我们回江南吧,我带你回陆家,你这么温婉乖巧,阿爹阿娘一定会喜欢你的,然后我要让你做陆家的少夫人,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他抑制住咳嗽,不让玉慧担心,可是他心里明白的很,玉慧不会觉得现在是在吃苦,玉慧只要跟着他就会很开心的。
玉慧点点头,一切听从他的,她本来对照顾不好他这件事,就跟过意不去了,更不想他因了她从此不与父母亲人相见。
回江南的路,又怎么算得上好呢,都已入冬了,天冷的太刺骨,玉慧一路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受凉,可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对本来都还生着病的陆清舟无异于二次打击,他们风雪兼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赶回陆家,陆老爷当场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为陆清舟诊治,这一治才知道,他已经咳坏了肺,淤了血,纵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了,一连好几个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一些养人的草药给他吊着一口气了,能活几日就是几日了吧。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陆清舟只喝的下一口清粥,便再也不吃,玉慧始终陪在他身边,二老并没有告诉她,陆清舟命不久矣,所以她一直再等他好起来,她还要与他成亲,与他去放天灯。
玉慧见他不怎么肯吃东西,过了午时便去厨房跟厨娘学了熬汤,她从来没做过这些,手都被烫了好几个泡也乐此不疲,倒腾了一下午才把汤给熬好,一出锅就端去给陆清舟了。
“你怎么下床了,还穿这么少?”玉慧一进门就看到陆清舟穿着单薄,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陆清舟见玉慧来了,匆匆忙忙把用新纸把写的东西盖住。
“我觉得身子好些了,就下床走动一下。”话虽如此,可是他哪里有好些,分明看起来比上午更加糟糕了。
他伸手抚去落在玉慧头发上的雪。
“来,喝汤吧,这可是我亲手熬的。”玉慧别提多自豪。
“玉慧。”他叫住了转身的她,然后双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温柔得吻了一下,就放开她了,“你记不记得,我把玉慧琴放在西厢房了,你替我取来好不好,我弹琴给你听。”
“好。”玉慧欣喜地点头,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之处。
玉慧一路小跑到西厢房,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玉慧琴,在翻开一个倒在地上的屏风之后,才看到摆在角落里的玉慧琴,原来自从他们回来,玉慧琴就一直被闲置在这里了。她取了琴抱在怀里,又是一路小跑着回去。可是雪太大了,她一个没注意滑倒,连人带琴都摔进雪里。
“玉慧姑娘,你没事吧?”几个路过的丫头看见了,都拥上去把她扶起来,这一刻她的心头才感到一丝慌乱,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于是起身便抱着琴继续跑往房间。
“清舟!”她猛然推门,整个房子被雪衬得亮堂了起来,果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清舟,陆清舟!”
她往里走了走,桌上留下的就是他刚才写写画画的,玉慧把琴放下,拿起桌上的信和一张陆清舟画的她的小像,颤抖着把信展开。
“玉慧吾爱,感念知遇,吾命不久矣,强撑不可,亦不可误汝终身大事,至此,见字如面,你我定当分别,不可再遇,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