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现在那儿很久,难道这么久了,他还是可以看见我?果然一旁的良工神情疑惑,不解他的行为。我的心在那一刻快要被击溃,却也是淡淡一笑,摇头作罢,“君琴瑟之好,自相知音;薄命人乌有此福。如有缘,再世可相聚耳。”
我转身离开那里,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热泪滚滚,明明是我亲手将他推开,为什么要依依不舍,为什么心存留恋,为什么还要在心里设想没有他的日子……
踏入轮回的之前,孟婆坐在奈何桥头温柔地递给我一碗汤,她说这生生世世轰轰烈烈倒不如忘得一干二净,满身牵挂缠绵痛苦倒不如无欲无求轻松上路……她还说,入了这轮回轨,下辈子便是另外一个人了,不计前尘,不问是非。
我喝了那碗汤,极其甘美,就连孟婆,也生的如此之美。不止这些,最后一刻我想起来的那些事,都甘之如饴,当然,还有他。
孟婆伸出手,接住我此生最后一滴泪,满意地放我过去了。
温如春,如有缘,你我再世可相聚。
(一览如梦.葛良工篇)
成亲后的第一个冬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整个秦地白茫茫一片,就连这连绵起伏的大山也被覆盖地密不透风,一时间大雪封山根无人再走山路。那天用过晚饭,他却如同着魔执意要往山上去,众人好生劝阻,他非但不听还大打出手,他抓着我的手,抓得紧紧的,望着我的那双眼也是如此坚定,他急切地告诉我山上有个人在等他,等了他好久……
大家都说,温公子这是中邪了,纷纷害怕的散了去。
“她已经死了,没有人等你了……”
他听到我的话,眼神中尽是错愕,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接着又忽然泄了气松了手,一个人摇摇晃晃进了屋,还自己嘀咕着“原来是真的……”
我有幸见过她,是在成亲那日,如春领我向她敬酒,感谢成全之恩。她一袭紫衣,笑容得体,眼神温柔,美得摄人心魄又有几分绝世而独立的高傲,可是女人眼中天生能看到许多被隐瞒的事,她爱如春,无可否认,我知她异于常人,故装作自己看不见她,果然才见她放松些。
她接过如春的酒,一饮而尽,大概说着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话,我又怎么会不懂,若是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将他拱手让人,她也是因了阴阳两隔,别无他法,才成全了我们罢了。
“良工,今日的迎春开的可真好。”
春天来了,如春大概是终于忘了冬日里的那个梦吧,那天的他和往常不一样,气色格外的好心情看着也是大好,他牵着我的手在院子里赏花,不知为何他起眼偏爱迎春,我只是笑着给他整理乱了的衫口。
“良工,帮我把琴拿出来吧,忽然想弹琴了。”他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只叫我受宠若惊。
可就在我转身几步,一个不留神绊着树枝子,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远处的下人也惊叫着,咋咋呼呼的一片……
我睁开眼,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的,我嗅到怀里正藏着迎春的香气,“如春!你没事吧?”
原来,他用整个身子接住我,自己先重重摔在了地下,我跌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腕,只是他的手腕擦出了血。
“不碍事,你没事就好,快起来吧,我不弹琴了。”如春将我扶起来,神色有几分强忍的痛意,而他也只是微微皱眉,不想被人发现。
从那以后,他说不弹琴了,没想到就再也没弹过了,直到他的玉慧琴生了灰蒙了尘断了弦,他也再没拿出来过……就连别人弹琴,他也不会驻足听赏,只匆匆路过而已。
“如春,我给你取来玉慧了,你看看……”
我话音未落,他便打断我,“玉慧留在我这里再无用,你将它送人吧。”
“如春……”
“良工,我累了,先回房了。”
我想,他大概是真累了,因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想要抚琴的对象了,对着这些不懂的人,他又何必浪费时间?连我也一样,不过是这周遭的俗人而已,怎会好到叫他忘了她,我大抵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了……
我真的将玉慧送人了,送给了渡口急着赶路的行人,他应该会带玉慧走到很远的地方,远到如春永远也找不到它了。
那日黄昏,我见到他在渡头站了许久,远方吹来的风吹皱了江水,波光嶙峋,血色的残阳映在水里像一天巨大的红鲤。
“起风了。”我为他披上披风,春天的风还是很凌冽。
“良工,你回去吧,外面风大。”他轻轻地把我的手捧在自己的手里,为我搓着。
我不知为何会泪流满面,又为何会觉得连心尖都在痛,明明不是这样的,当年分明是你与我情投意合,分明是你想与我结为连理共度余生,为何在她来过之后,你便疏远于我,冷落于我,温如春,分明不该是这样……
“良工……”
我忽然感受到自己钻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是如春把我拉进去的,我好像在一瞬间完全沉醉了,无法自拔,我大概都快忘记他的一个拥抱是什么温度了……
“对不起,委屈了你。”
我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我什么也没守来……
我总是再想,或许下一辈子,我先遇到你,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