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像是极远处飘渺而来的人声。
萧远努力听了半晌,好像是鲁明有那个老头在气急败坏,痛骂萧远你这又是何苦。
萧远也想知道自己这是何苦。
真是难为鲁明有了,花了几年功夫把萧远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这一次恐怕又要静养月余。
萧远奇妙地升起一点愧意,他睁开眼,果然看见了鲁明有那张皱缩的老脸。
鲁明有间萧远醒来,一颗心落进肚里一样长出一口气,接着又想到什么,冷哼了一声甩手离开。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萧远还没回过神来,房门又被人打开,唐聿胡子拉碴地冲进来,小心翼翼地停在萧远床前。
明明去年鲁明有就压抑不住游方天下的兴致,同萧远辞别离京走天下去了。
“你从哪又把他找来了?”萧远问。
声音有些滞涩,看来这一晕又有几日过去了。
萧远微微咳嗽,挣扎着想要起身,唐聿眼疾手快地给萧远垫上一个靠枕,让他能坐起来说话。
萧远看着唐聿,等着唐聿开口。
昏倒前,含霜撂下的话不异于惊雷,想必之后难免天翻地覆。
唐聿还穿着朝服,至少证明小皇帝还在位,这下萧远就可以稍微放下心来。
“你吓死我了。”唐聿开口,声音竟比萧远还要嘶哑。
唐聿双眼不满血丝,眼底一片乌青,纵使鲁明有神医在世,他还是担忧得整宿睡不着觉。
熬了几个通宵,第二天还要照常上朝。
萧远看着唐聿凄惨的模样,结合鲁明有拂袖而去的怒容,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没事......就是一时情急......”
萧远话没说完,唐聿一把拉其萧远垂在被子外面的手。
双手虔诚地捧着萧远的右手,抵在自己的眉间。
“对不起。”唐聿道。
萧远一时默然。
“是我太年轻、太急躁,我该和你商量的,对不起......”唐聿在真心悔过。
这些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唐聿忘记了该如何做一个正常人,他每天闭眼就是萧远一身红袍被漫天箭雨笼罩的惨状,骤然看到萧远活生生地出现在唐聿面前,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太珍惜,也太害怕了。
唐聿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生怕出现任何变故把他的美梦变成镜花水月,他急于为萧远铲除任何威胁,险些失去了理智。
但是,他的萧远是世上最有城府、最强大的男人,他不需要唐聿这种守护。
他该尊重萧远的意志,任何时候都是。
“含霜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唐聿道。
所以,一切都串起来了。
大周人士萧远为何会远赴南越求学,他又为何对李承沣如此恨铁不成钢。茂辰年少时入宫,一辈子没踏出过深宫,他又如何与萧远结下出生入死的情谊。
“原以为我是这世上第一等委屈人,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大周最委屈的人。”唐聿真心道。
“李承沣知道吗?”他问。
“或许吧。”萧远不愿回答。
老皇帝驾崩的那天,只有李承沣和萧远两人留守在榻前,老皇帝给他们二人交代了什么,别人永远无从知晓。
老皇帝和李承沣已经带着秘密长埋地底,萧远不说也就无人能说了。
但唐聿猜李承沣是知道的。
老皇帝把传国玉佩交给异姓人,这事本就不同寻常,李承沣虽然愤恨,但却很轻易地接受了事实。他对萧远的忌惮从老皇帝驾崩的当晚就开始了,他总是一口咬定萧远要篡他的位。
可惜若不是含霜机缘巧合进了皇陵,萧远的身世一辈子也不会得间天光。
“一辈子隐姓埋名,一辈子给人做臣子,明明你身上也流着正统的皇家血脉,你后悔吗?”唐聿问。
“后悔?”萧远认真思索,“当年或许有过吧。”
“李承沣当真不成器,大周在他手上败落了啊。”萧远唏嘘不已。
“那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话不必说尽,两人都知道唐聿要问什么。
“我不愿当皇帝。”萧远回答地很干脆。
“所以含霜说出真相,我才会急火攻心。”
唐聿拧眉,似乎有所不解。
“唐聿,背负天下苍生实在太累了。”萧远轻声道。
唐聿的心里一颤,他好像有点理解萧远了。
皇帝的位置看似诱人,个中滋味却原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琢磨的,李承沣当年也曾野心勃勃,立志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好皇帝。
但实际上,他的执着最终害了他也害了大周。
萧远是在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