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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牵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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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风开始凉了起来,亓锐从桌前起身,把阳台的推拉门关上了。符槐盈听到吱呀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头继续动笔。

剩下的题写完后,他大致浏览了一遍答案,然后开始整理桌上的资料和课本,叠好试卷,将所有书中纸张上的折痕压平。

“吃了饭再走。”亓锐把红笔递给他,符槐盈放进了黑色笔袋里,犹豫着摇了摇头。

“中午买了好多菜,不吃要坏掉了。”亓锐好似无奈,朝着厨房遗憾地看了一眼,符槐盈也跟着看向厨房,说:“很多吗?”

“挺多的。”亓锐中午的确是买了两天的量,看着他道,“冰箱最近有点毛病。”

看符槐盈有些动摇,便帮他把东西装好,推着去了书房,“你先看会儿书。”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薄薄的小书塞进他手里。

他正在厨房研究怎么蒸鸡蛋羹,小心翼翼、斟酌着往碗里添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拖鞋的踢踏声,逐步靠近大门。

亓锐心中警铃大作,“砰”地丢下手里的汤碗,一步跨出厨房,将已经把手搭在大门把手上的符槐盈拉了回来,直接带去了自己卧室。

“嘘。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他把衣柜门咕噜噜拉开,让符槐盈躲进去。符槐盈坐在衣柜的角落里,抬眸看着他,点点头,亓锐留了一半的空,把灯打开了。

不用猜,这次来的一定是钱凌越了。

亓锐走向门前的那几步路,脑子里都是符槐盈昨晚的模样,理智全失,满眼血光的脸;嘎哑的声线,威胁的口吻;抡下去的拳头,盘踞整条手臂上的青筋……血的铁腥味,明晃晃的刀尖,暝朦的树影。

他不想回忆昨晚,昨晚符槐盈几乎不认识他,或是认识,却丝毫不在意。

这段时间下来,他直觉感到,一旦牵扯到那个跟符槐盈长着同一双眼睛的女人,事情很快就会变得激烈急促起来,符槐盈立即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焦躁乱撞,此后事情就会逐渐在那种莽撞失智中失去控制。

钱凌越跟她是朋友,如果他看到了符槐盈现在受伤包着纱布的样子,亓锐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事情一定会向着不可预计的方向一路延伸而去,打破目前停滞静止,将近结束的状态。所有发展的情况,最后的接受者都是符槐盈,他又会怎样呢?

亓锐握紧门把手,推开了门。

“睡着了吗?这么慢。”钱凌越拎着大包小包,擦过亓锐肩膀进了门,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头盯着他的脸,嘴巴微微张着:

“我怎么感觉……你的伤比昨天还重了点?”视线又转到他两条胳膊上,皱眉问道,“昨天这里的淤青,有这么大一片吗?”

亓锐关上门,转身随口回答道:“你看错了。”钱凌越还是觉得他脸上的看起来像新伤,刚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再来细细看看,却在进了厨房后,整个人呆住了。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住亓锐肩膀,低声道:“人在哪?不好意思,躲起来了吗?”

亓锐心中一跳,但依旧面不改色,沉声问:“什么意思,什么人?”

钱凌越眯起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带了点讥笑,“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不对劲……”亓锐在他的审视中,略微垂眼,好像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

“交女朋友了!”钱凌越在他肩膀上猛捶了一下,亓锐心跳缓缓降速,抬起眼,“没有,猜错了。”

钱凌越知晓他的性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懒得藏着掖着,无畏得很,颇有点少爷脾性。他又视察了一圈厨房,那些零散放着的小碟小碗,碗碟里的胡椒麻椒粒、干辣椒碎、掰开的八角、像是调好量的细盐……

“那,这是你弄的?”钱凌越手指划过厨房。

“嗯。”亓锐迎着他的视线,点头,进去把调好味道的鸡蛋液放进了锅里。

他平时也做饭,钱凌越知道,但都是草草了事,盐、醋、鸡精一放,有味道能吃就行。现在这八角、胡椒、麻椒、辣椒全套大料的架势,他不能不怀疑刚刚在厨房的其实另有其人。

还未等钱凌越对他这种反常的举动作出什么质问,亓锐就将门后挂着的围裙往他手里一塞,说:“既然你来了,那就你做吧。”说完自己就走了。

他回到卧室,拉开衣柜,蹲下来,对里面轻声问:“饿不饿?”符槐盈抱着腿坐着,他也不问来的是谁,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亓锐让他躲他就躲。

“不饿。”符槐盈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亓锐往他手里塞了颗糖,“先吃个糖,今天晚上的饭应该比中午好吃。”

符槐盈听着,突然笑了一声,亓锐问笑什么,他说:“中午那个鱼长得好奇怪。”亓锐本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觉得有点丑,可符槐盈一说,他也忽然反应过来。

那条鱼虽然长得像块被压扁的石头,但厚嘴唇给了它一副憨态,下嘴唇高高翘起,又是个生气的模样,混在一起,格外另类滑稽。

“长得好像派大星。”亓锐在脑中将二者对比了一番。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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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槐盈像是终于想起来它长得像什么了,激动地拍了下亓锐的肩膀,确定道,“就是他。”亓锐突然被他拍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怔怔看了他两秒才终于笑出了声。符槐盈好像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激动过头,羞惭地笑了一声,然后在亓锐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餐桌前,钱凌越看着对面吃了三分钟就放下筷子的亓锐,凝眉道:“不好吃吗?”就是平时的做法,况且今天还加了大料,应该味道更丰富足全才对。

“好吃,吃饱了。”说完便盯着钱凌越,视线在他的碗里和脸上流转。

“……”钱凌越觉得这人最近着实奇怪。

“你那个律师朋友……最近,还好吗?”亓锐靠在椅背上,语气随意。

钱凌越愣怔了一下,“律师朋友?符槐盈妈妈,殷漫……你怎么知道她是律师的?”

亓锐不自然地往地板上看了一眼,说:“他告诉我的。”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整合在一起,包括那几个流氓的话,自然而然得出的结论就是,符槐盈从昨天钱凌越的那句嘱托里,发觉殷漫被那几个混混打劫,或许不止打劫……因此才出击报复。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钱凌越放下筷子,注视着他。亓锐犹豫了一下,身体前倾,手指交握,看着他的眼睛道:

“哥,我不想跟你绕弯子。你认识他们这么久,他们中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她为什么事动手,为什么符槐盈又怕她,又对她……”他说得很快,不知该如何形容符槐盈对殷漫那种似依赖,似崇敬,言听计从,又乐在其中的态度,因此盯着钱凌越,欲言又止,把话留给他。他们认识了这么久,符槐盈的情绪又总以暴露无遗的方式展示,他不相信钱凌越会看不出来符槐盈那种几乎可以说是有点病态的感情。

钱凌越看着他,眼神终于也正肃起来,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亓锐。我不知道符槐盈跟你说了什么,你又看到他做了什么,但是,同学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你没必要掺和别人的事。”

两人正视着对方,一时相对无言。

亓锐沉默地盯着他,上眼睑微微下压,深沉的眼神一点不放开,钱凌越被他看得有点烦了,先移开了视线,站起来把盘子往厨房收。

出来后,他把买的药膏药酒单独拎出来,放在了亓锐面前,“哥。”亓锐靠着椅背,长腿舒展,喊了他一声,尾调有轻微的上扬,抬眸看他。

钱凌越走到门前,“我走了,把碗刷了早点睡。”推开门,迟移了一秒,还是转过去:

“其实没有为什么,只是父母与子女之间……复杂的牵连吧……”

“砰”一声,门关上了,亓锐看着紧闭的门,去了卧室。

拉开柜门,哗啦一声,那些挂着的黑黑白白的长袖短袖,全从衣架上滑了下去,亓锐连忙弯腰把衣服从符槐盈头上拿下去。符槐盈好像困了,抱着腿,脸放在膝盖上,偏头看着他,睫毛慢慢扇动,眼睛眨得很缓慢。

“吃饭吧。”亓锐声音不禁放轻,符槐盈撑着手要站起来,却没想腿软了,即将跌下去,亓锐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弯着腰重心不稳直接被拽进了衣柜了。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亓锐跌跪在衣柜里,突然两人只有厘米之隔,一件黑色敞大的半袖掉了下来,盖在两人的脑袋上。亓锐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灯光,微弱的光线从柔软衣物的线缝中透过,彼此都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星星点点的阴影和光点。

一时呼吸相闻,毫无距离。

“不起来吗?”符槐盈轻轻对亓锐说,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全打在亓锐嘴唇上,好像他一张嘴就可以把他刚刚说出来话给吃掉。

“嗯。”亓锐从喉间发出低沉的模糊的呢喃,符槐盈的声音和呼吸渗透进他的皮肤里,变作一种漂浮的感觉,从他脊骨尾端慢慢爬到颈椎骨,让他几乎有些着迷地,沉浸在那种符槐盈制造出来的眩晕的气息里。

他缓慢地抓住衣摆,将它拽了下去。

“今天家里有人吗?”亓锐吃着饭,问符槐盈。

符槐盈摇了摇头,“没有。”殷漫昨天早上走的时候,居然罕见地跟他告知了一声自己出趟差,下周回来。

亓锐一整天都在挽留他,是怕昨天那些人再回去报复他。其实他们并没有看到符槐盈的脸,亓锐担心的不是他们看到符槐盈了会怎么样,他担心的是,符槐盈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样。

拼死拼活,不顾一切。

他脑中再次浮现出符槐盈昨晚的样子,但这次是他戾气渐渐消解后衰萎的身体和失去活力、无力的双眼。

符槐盈刷碗的时候,他站在符槐盈身后,将他的袖子慢慢卷到手腕:

“今天就在这里睡好不好,帮帮我,药膏没人给我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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